第 76 章
這話音落地,當即便有不少人站了出來,齊聲道:「我等,誓死追隨中宮!」
還有此戰跟著談姬一路打過來的士兵們,這時候都站了出來,「我等,誓死追隨談將軍!」
遼國四皇子面露驚異地望著這一幕,像談姬這般人才,若是在他們遼國,必然是奉為萬人之上的高位,晉國竟然還有這種鳥盡弓藏過河拆橋的混賬?
齊沉簡直看不下去這種事!
原本這將是他們逃脫被晉國俘虜命運的大好機會,這時候走,絕沒有人能抽出手來攔他們,但齊沉不但沒走,反而陰沉著臉舉劍高呼:「本殿願助談將軍誅殺逆賊!」
所有遼國士兵:「?????」
殿下不帶你這麼玩的!
但這位四殿下在遼國極為受寵,話語權極高,他一發話,所有人便只能跟著他發瘋:「我等願助談將軍一臂之力!」
談姬頗有些精神不振,神色淡漠地望著這一幕,神魂彷彿穿越時空,回到了三年前的戰場上。
那時候,也有這麼一群人,跟著他去送死。
談姬心底的落寞頃刻間不爭氣地淹沒了整個心間,心底有一絲苦澀不斷蔓延開來。
但也只是片刻便恢復如常,妖容之上的沉淡很快被野性覆蓋,這一刻,他便像是戰場上的野狼,滿身凶戾席捲開來,如王者般捍衛著自己的領地。
他知道,這一戰,已經不僅僅是兩國之間的領土爭奪,而關乎天下大勢。
這一戰如若他還能活下來……
不,他臨行前便立誓,此戰,他必然會活著回去。
這一刻,他的腦海里不禁浮現出了一道清麗的身影。
他全力壓制著身體里的毒性,右手猛地拔劍出鞘,在漫天箭雨和戰馬嘶鳴里神色堅定地想。
宣慎慎,等我活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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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宣慎慎已全速趕到了晉軍營地。
這一路上她帶人搗毀了裴岑譽不知道多少個點,尤其令她疑惑不解的是,憑地支的本事,沒道理從晉都道邊疆這麼長一路走來,有這麼多天乾的人埋伏在四周他們都沒發現,這其中一定還有什麼變故是她沒有料到的。
尤其是從方才起,她便一直感到有些心神不寧。
宣慎慎收回心緒,望著兩個喬裝去營地打探情況回來的手下道:「怎麼樣?有沒有問出什麼?」
兩位弟兄皆是面色如土,望著宣慎慎焦急的神色,顯得有些猶豫,似是怕她接受不了。
宣慎慎愈發預感不妙,擰眉道:「快說!」
兩人對視一眼,艱難道:「營地里的士兵說……說談姬現在已經上了戰場。」
另一人深吸口氣道:「最糟糕的是,我聽見六皇子和裴岑譽在說什麼……說什麼談姬今日回不來的話。」
宣慎慎頓時只感到眼前一陣眩暈。
她如此星夜馳援地趕來,竟還是晚了嗎?
但很快她就定下心神,不斷安慰自己談姬還沒有死。
他還沒有死,所以她不能在這時候放棄。
她立即冷凝著臉道:「我想拜託各位一件事。」
這些天來地支眾人跟著她一路行來,他們是真正敬佩這個女子,此時自然半點客套話都不必說,便對宣慎慎道:「辰宮主有什麼事就吩咐,我等必然竭盡全力!」
宣慎慎也就不再客氣,神色鄭重地部署。
片刻后,眾人齊齊點頭,皆是對宣慎慎的安排照做去了。
宣慎慎這才起身,如畫般的眉眼登時便泛起殺氣,清麗的身影在風雪中如劍般立得筆直,簡直美撼凡塵。她冷著臉,聲音裹著深重寒氣淡淡傳開。
「是成是敗,便看今日了。」
「拜託了,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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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瀰漫著濃厚的血腥氣。
遼國地處偏南,這地方冬季降雪的次數一隻手也數得過來,而此刻,邊疆上空卻緩緩飄著細雪,風呼呼地刮在人臉上,新添的傷口撕裂般的痛,過會兒便凍得沒什麼知覺了。
談姬身上不知道已經添了多少處新傷,死在他手上的黑衣人不知幾何,戰場上已是遍野的屍體,在這個地方,命就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體內功力亂竄得如同快要撞碎經脈,但他此時已無暇顧及了,鏡修同寐衣聯手站在他的對面,發出的每一招都下了死手,遠處還有雙白煞的箭不斷瞄準他,一旦他有片刻分神,面臨的結果可想而知。
談姬神色凝重,儘管他現在狀態的確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說差到一種境界,但是他不能停下。
他已經死過一次了。
上天給了他從頭來過的機會,這一次,他絕不能再輸。
還有人在等他回家。
談姬全力抵擋著鏡修的攻勢,他不愧是自己親手調.教出來的,刁鑽的角度,合適的力道,都與曾經他教給他的一模一樣。
談姬驀然冷淡地笑了一聲。
鏡修忽然止住攻勢,幽冷的目光投向儘管狀態極差還苦苦堅持的談姬,心底泛起苦澀,艱難道:「抱歉,談姬。」
「我……」
他想告訴談姬,他是有苦衷的,他絕不是那種背信棄義的小人,但談姬根本不想聽他的廢話,如妖般的眸子里劃過桀驁的光芒,不帶溫度地打斷他:「我不想知道。」
他不想知道這些人的理由是什麼。
不論是三年前,還是現在。
縱然是在以一敵二的情況下,談姬也沒有露出哪怕絲毫的頹勢,他似乎就是這樣的人,不論承受著什麼,永遠都不動聲色,沒有人能看出來他究竟在想什麼。
這樣的脾性,總是讓鏡修想起另一個人。
一個和談姬一樣,在面對敵人時永遠神色倨傲的人。
一個本該死在三年前的,如神祇般的人物。
鏡修緊鎖著眉,分外不忍地持刀突進,談姬目光平靜地望著他的動作,心如止水。
他身上已負了幾處箭傷,這一刀下來,他必定十死無生,但偏偏他此時已然沒有半分力氣阻擋,他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鏡修用盡全力將刀鋒朝自己的胸膛刺來。
遠處弘音眼睛驀然睜大:「談姬!」
談姬要是死在這,她小師妹可不得天天以淚洗面哭給她看?!
庄闕見此情形立刻不管不顧地沖了過去,為此甚至被對手藉機狠狠給了一刀!
他悶哼一聲,半點不敢耽擱,拼了命地往談姬身邊趕,但眼看是來不及了。
燕十四啊,哥真的儘力了。庄闕捂著手臂的刀傷難過地想。
「對不起。」鏡修眼角微紅,喉嚨滾了滾,談姬聽見他的聲音甚至微微有些發顫,「……對不起,我真的,真的是有苦衷的。」
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對談姬的歉疚情緒如此巨大,興許這一幕,也觸動了他內心裡某處難以忘懷的記憶。
三年前他沒有陪著蕭衡死在臨陽關,今日甚至更是成了裴岑譽的走狗!
鏡修深深閉眼,內心受著巨大的煎熬。
但就在這一刻,他的刀鋒被一隻纖細的手狠狠握住,再難寸進!
鏡修驚駭回神,便見那人另一隻白嫩的手抓在了他的刀鋒之上,兩手用力一掰!
──長刀「咔」地被生生掰斷,而那人動作片刻不停,一手伸上來死死攥住了他的領子,另一手握掌成拳一氣呵成,狠狠砸在他的臉上!
她的動作凌厲至極,又快又狠,似是瘋了一般,拳頭和巴掌一擊接一擊如狂風般打在他的臉上,頃刻間鏡修臉上便腫了起來,紅得滴血。
他不敢置信地凝神一看,便看見宣慎慎目如星月,面罩寒霜,緊接著一個巴掌朝他臉上拍來,目中盛著深重的戾氣,嗓音沉得有些可怕。
「你敢動他,我今日非要了你的命不可!」
庄闕原本已經放棄,見此眸子里驀然燃起希望,甚至激動得高聲喚她:「燕十四!你他娘的終於來了!」
寐衣望著宣慎慎把鏡修打成豬頭,一時之間神色複雜不已,卻終究沒有再輕舉妄動。
——本來,他便不是很贊成對談姬出手,若不是他這麼多年來一直同鏡修交好,今日之事,他根本就不會參與。
是以宣慎慎中途竄出來阻止了這場悲劇發生,寐衣其實心裡是高興的。
但,鏡修那邊……
宣慎慎功力有多弱小寐衣是領教過的,在鏡修面前,她估摸連半點還手之力都沒有,寐衣正猶豫著,要不要出手救她。
畢竟這個小可愛,他心裡還是很喜歡的。
但寐衣望著宣慎慎和鏡修那邊的狀況,越來越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以鏡修的功力,就算驟然始料未及被宣慎慎偷襲,也應該很快調整過來,絕不至於出現這種被宣慎慎按著打的情形。
他目中疑慮更甚,皺緊眉望著那邊,卻沒注意到不遠處的秦汛已經冷漠著臉搭箭開弓,目標正是不斷按著鏡修瘋狂毒打的宣慎慎。
宣慎慎亦無警覺。
直到她感到身後一陣寒風襲來,正欲回頭,便感到一隻大手攬過她的腰,將她迅速往後一帶——
一隻箭挾著強大至極的力道,猛地從她身前擦過,深深扎在了雪地上,巨力砸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坑。
身後那人手掌冰冷,嗓音低沉沙啞:「宣慎慎。」
「你不要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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