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粒塵

雨越下越大，林漪不停搓著衣角，開始有點後悔了，自己還活不明白，就來管閑事，一會萬一這孩子家人找來，抓住她說她把人推下去的咋辦？

「唉——」

男孩似是看出她所想，一直看著她的眸光發生了點波瀾。

倏然，遠處傳來一些動靜，林漪一把站起，點著腳尖看去。

「少爺，少爺你在哪啊！」

少爺？

林漪微微疑惑，低頭看去。

男孩頭髮打濕貼在蒼白的臉上，渾身上下髒兮兮的，除了一雙毫無波瀾的眼眸，倒也真像個落難少爺。

管他呢。

林漪揮手大喊：「在這，這有人！」

那幫人似是訓練有素，只幾秒便全都湊過來。

一個個穿的體體面面的男人此刻臉上全是驚慌，在看到林漪傘下的男孩，幾人一起蜂擁撲過來。

「少爺啊，少爺你去哪了，怎麼頭還破了！」

林漪這個救命恩人被擠在了一邊，略微尷尬的看著這些男人對男孩噓寒問暖。

「好吵。」一絲極淡帶著沙啞的聲音在雨中響起。

霎時，周圍安靜的只剩下雨打落葉之聲。

「咳咳，那個，既然你們找到人了，那我就先走了。」林漪準備離開。

話落，剛才撲的最快那個男人倏然轉過身，看向林漪，他的眼中有一瞬間的驚艷，緊接著便是藏得極深的戒備，不過說出的話卻讓人很舒服。

「小姑娘，是你救了我們少爺吧，真是謝謝你啊！」

「也不是，我就打了個傘，既然沒事我就走了，還要上學，馬上遲到了。」

男人似是從她的穿著中看出她的窘迫，二話不說，從口袋掏出一疊票子。

直接數了十張百元大鈔，遞給了林漪。

「來，我們也沒帶啥，買點書吧。」

林漪深吸一口氣，極為困難的剋制住心中的涌動，這麼多錢！

「兩張就好，感謝叔叔了。」她只抽過了兩張，快速裝到兜里。

「還有呢，拿著吧。」對方有幾分意外，伸手催促。

林漪看了男孩一眼，此時剛才那個小可憐已經被密不透風的保護起來，她心中鬆口氣。

「不用了，這些夠了，我走了，再見叔叔。」說完不給對方回應，轉身就走。

這條路熟悉至極，只幾秒就走出很遠，那男人又叫了兩聲，林漪卻沒有回頭。

錢她是需要，但一千塊錢太打眼，想要藏起來很難，如果是兩百就很好辦了。

還有那些人，明顯不是普通人，拿的錢多了，她晚上睡不著。

謹小慎微，是她給現在的生活定的準則。

上課果然遲了，還好今日天氣糟糕，遲的不止她一個，拿出書包，認真聽課，哪怕這些小學知識她閉著眼都能寫出來。

熬到了下午，雨已經停了，可路依舊難走，林漪重新綁好了褲腿，打算趁天黑之前回去。

回到了天使之家，一刻不得閑，放下書包開始做飯。

廚房她早上走啥樣回來就啥樣，平時只有一個廚師做飯，有時候偷懶了，她就得把全院三十二張嘴的飯全做出來。

看來今天又是如此，好在這些已經非常熟稔，手下沒停，兩個小時全部搞定。

孩子們吃大鍋飯，管事則是單另的菜。

陸陸續續有管事來打飯，先來的是院長，一個禿頂的中年男人，瞟了她一眼開始盛飯。

後面是兩個說說笑笑的中年女人，其中一個穿的頗為體面，燙著大波浪卷，塗著口紅。

另一個長著一張馬臉，吊起來的眼睛看著身旁之人滿臉都是討好。

一個是院長夫人，一個是主管事。

天使之家尊卑分級很明確，等這些人吃完了，才有兩個臨時工過來給孩子們打飯。

林漪給自己盛了一碗，窩在廚房角開始吃。

她的室友是個智力不太正常的女孩，不管怎麼打掃，屋子裡都有股怪味，平時在屋子寫作業沒事，吃飯就有點受不住。

林漪吃完了飯，低著頭回了屋子。

屋子很簡單，只有兩張小床一張木桌和一把破舊的椅子，衣物用品什麼，全都用尿素袋子裝著堆在角落，並沒有柜子。

林漪用最快的速度做完了作業，隨後拿出床底下的面盆出去洗衣服，今天褲子濺了一身泥，得洗乾淨才行。

「林漪啊，又來洗衣服了？」突然一道聲音出現在身後，把她嚇了一跳。

轉過頭看去，是院長夫人。

她心中防備，臉上卻露出開心的笑：「方媽媽，您怎麼沒回家啊？」

「今天天氣不好，不著急。」院長夫人說話不疾不徐，像是個文化人。

林漪嘿嘿直笑，也不知道說啥。

院長夫人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輕聲問道：「最近學習順利嗎？」

「嗯！很順利，期中考試成績明天就下來了，我對過答案，全對。」她重重點了點頭，臉上全是求表揚的神色。

院長夫人似是很滿意，眯起眼睛誇讚道：「真是個聰明的孩子。」

林漪聽到誇獎，似是極為開心。

「對了，今晚不要洗了，收拾收拾，一會要來人，你去看看。」

聞言，林漪好似很是激動，「是、是……」

院長夫人笑著點了點頭。

……

到了屋子，林漪心中奇怪極了，怎麼終於要把自己送出去讓人領養了嗎？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中湧起一股極為怪異的感覺。

晚上十點，天使之家門外傳來汽車引擎聲，兩輛SUV停在門外，車上下來一個理著寸頭，紋著身的男人。

林漪被領到院長辦公室的時候，就看到男人跨著腿坐在沙發上，手上抽著煙，旁邊泡著茶。

就算她再沒見識，也知道這不是來領養的家長！

林漪低下頭，似是十分木訥魯笨。

「就是這個了。」往日高高在上的院長和院長夫人此時像是拚命兜售商品的銷售員，臉上全是討好，生怕買家看不上。

男人眯著眼將煙頭按滅在煙灰缸里，沉聲說：「抬起頭來，我看看。」

「林漪……」院長夫人小聲說。

林漪心中越發感覺不對，這兜售貨物呢？

她緩緩抬起頭，小臉定的平平的，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情緒。

男人看到，猛然從沙發上站起，湊得極近。

「好好好，這個好啊，就這個了。」男人當場做下決定，轉身就從手包里甩出一沓票子。

「先付個定金，明天早上十點接人。」說完拿起手機拍了幾張，這才滿意離開。

院長夫人恭敬的將人送出了門外，等在回來，就看到林漪還低著頭站在原地。

她拿起了桌子上的鈔票，數也沒數盡數放到了抽屜里，坐在老闆椅上，院長夫人邊打量她邊伸手在桌子上有節奏的輕點。

「林漪啊，你的機會來了，剛才那是收養人，資料我看過了，家境殷實，今晚也別累了，早點休息，收拾下東西。」

林漪神色極為難看，站在原地半天沒有動。

院長夫人抬起頭，看她還在原地，奇怪問道：「怎麼了？還有什麼事嗎？」

林漪咬了咬后牙槽，小聲問道：「方媽媽，那家人，是怎麼回事啊？我看還有紋身什麼的。」

「呵呵，這不是你操心的，你只要去過你的好日子就行。」院長夫人依舊慈眉善目，樂呵呵的樣子還是那麼讓人心生好感。

林漪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麼，轉身出去。

看著周圍，心中的危機感越來越大。

她靜悄悄的回到了卧室，室友也回來了，坐在床上玩著水瓶子，看到她傻呵呵一笑。

不知怎麼的，她想到了之前幫過的那個小男孩，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自嘲笑了下，自己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關心人家，真是可笑。

收拾了一個雙肩背包，林漪拉上和室友之間的帘子，從床縫裡拿出一張地圖開始看。

這是周圍的地圖，在學校時候偶然得到，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突然，帘子被「唰」的拉開，露出一張明顯不屬於正常人的面孔，是同屋的室友。

「林漪，你要逃嗎？」

林漪趕緊藏起來了地圖，「倩倩，你拉上帘子，我不逃跑。」

對面那女孩呵呵一笑，「你就是要逃跑。」

話落，不給她任何反應，速度敏捷的出了門，站在走廊上開始笑呵呵大喊：「林漪要逃跑咯！林漪要逃跑咯！」

興奮的語氣，好似遇到了什麼極為高興的事情。

林漪想要去阻攔已經來不及了，她立馬將地圖撕碎，扔到了室友的痰盂里，隨後蓋上被子開始睡覺。

果然沒過一會兒，管事和院長夫人來了。

兩人看到她躺在床上，對視一眼，管事走了過來：「林漪，睡覺呢？東西收拾好了嗎？」

她坐起來，揉了揉眼睛，似是極為睏倦。

「收拾好了，怎麼了？」

管事打量了周圍一圈，沒任何異樣，然後才說：「倩倩發病了，今晚你一個人睡啊。」

林漪聽完心頭髮沉，面上不顯任何異樣的點了點頭。

果真，待兩人出去，門外傳來了被上鎖的聲音。

等沒有動靜，她跑下去一看，門果真推不開！

竟然這麼謹慎，那幫人到底什麼來頭！

林漪重新坐回床上，心中開始重新規劃，想要就這麼走是不可能了，得找別的出路，最起碼先出了天使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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