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 希望……平平安安（完）

年二八，夜。

兩人擠在李哲的小卧室里打遊戲，靜靜等待著新年的臨近。

和往年一樣，他們還是打算自駕回去，畢竟過年期間要在各方親戚中常走動，有個車會方便很多。

李哲本想帶林悠悠坐高鐵回去，路途會輕鬆一些，但卻被她拒絕了，說是想要完整感受一下他以前過年的感覺，感受一下披星戴月、近鄉情怯。

雖然那不是她的故鄉，但絲毫不影響她心中的緊張。

同樣是見家長，李雷、韓梅好歹還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只是身份有所轉變而已。

然而百千裡外的爺爺奶奶卻是真正的素未謀面，這讓本就不怎麼擅長交際的小丫頭忐忑不已。

「救我救我救我！……可惡啊，我剛舔的空投……」

看著林悠悠也一起倒下，和他一樣變成了盒子，李哲一臉惋惜——自己辛辛苦苦舔的那麼肥，結果說沒就沒了，給這幫伏地老六做了嫁衣。

這妮子雖然在電腦上打槍很厲害，但在手機上好像和他半斤八兩，兩個快遞員，誰也不苟活。

「還玩嗎？」

「不玩了，休息一會兒吧。」

林悠悠放下手機，在床上躺了下來，靜靜看著窗外月色。

由於要跟他們一起出發的緣故，她早早就把自己的行李給搬過來了，然後直接睡在了李哲房裡，等著午夜降臨。

見她發獃，李哲也在一旁躺下，輕輕攬著她：「怎麼了？」

「不知道。」

小妮子翻了個身，將腦袋埋進他懷裡，蹭了蹭。

雖然同居這麼久了，這間卧室也早已來過無數次，但這還是她第一次睡在這裡，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讓她忍不住想感嘆感情真是個無比神奇的東西，能將兩個人的過去、現在和未來牢牢綁定。

凌晨一點多，李雷夫妻倆從床上爬起來，洗漱完簡單吃了點麵包和橘子，小兩口聽到動靜后也跟了出來，在寒夜裡互相搓著手，擠在汽車的後排。

除了他倆，後排還坐了一隻小金毛，跟月月剛到他們家時候差不多大，但是比它調皮一些，在林悠悠懷裡動來動去的，一路上很不安分。

「乖，好好坐車。」

在它腦袋上輕輕撫著，林悠悠倚在李哲肩上，閉眼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她沒怎麼在半夜趕過路，尤其是跑長途，此時才上高速沒多久，就已經開始有些犯困了。

一旁，李哲攬著她有節奏的輕拍著，跟哄寶寶似的撫她入睡。

坐在副駕的韓梅時不時回頭，一會兒看看自家兒媳婦，一會兒又看看她懷裡的小奶狗，神色有些複雜。

豆豆已經走丟好些年了，他們常說要給外婆再抱一個狗崽子回去，但是一直沒人執行過。

甚至除了剛丟的那年，李哲跑去問過一次老人家的意願以外，其他人連提都沒有怎麼提及過。

或許是沒太放在心上，又或許是怕提起來惹得老太太難過……但總之，這件事情一年接著一年的擱置，事到如今，她都已經快要記不起豆豆是長什麼樣子的了。

想著想著，她不禁嘆了口氣，欣慰之餘，有股子說不出的心情。

……

汽車開了半夜，在破曉時駛入服務站休息了一會兒，幾人輪流下去解手，又買了些熱食墊飢，而後繼續啟程趕路。

今年運氣出奇的好，一路上都沒有怎麼堵車，下了高速后也是一路暢通無阻。

當光禿禿的田野映入眼帘時，李雷扶著方向盤驚訝道：「喲，今年這橋竟然修好了。」

往年回娘家，車總是要在村子外停下，然後一群人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步行走過一個窄窄的石板橋。

每年都通知要修橋，但是每年都沒修好，本以為今年還會是老樣子，沒想到這次真的通車了。

不僅修了個漂亮的橋，還通了路，能一路開到家門口。

韓梅坐在副駕上暗暗點頭，家鄉在慢慢的變好，總是會叫人喜聞樂見。

收到電話的外婆早早就站在家門口等著了，看到熟悉的車子，遠遠地沖他們招了招手，還是那樣的面孔，還是那樣的笑容，皺巴巴的很慈祥，只是又變得老了一些。

不過當她看著車上下來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人的時候，眼神頓了一頓。

外孫的大喜事還沒有通知過她，但看著小兩口的舉動，已經猜出了一二：「這是……」

「外婆過年好。」

林悠悠抱著小狗，喊得很甜，笑的更甜，身子向前一躬，連羽絨服的大帽子都蓋了下來，扣在了腦袋上。

「誒，好，好……我去給你拿紅包……」

「哎不用了不用了，她不用紅包……」

「對對對，不用了外婆。」

「……」

眾人七嘴八舌的推脫拉扯起來，最後還是架不住老太太態度強硬，強行給小兩口各塞了一個大紅包。

紅包送出去，老太太笑得很開心。

這姑娘長得討喜，又有禮貌，去年親筆寫的那個福字紅包，到現在還被她壓在枕頭底下呢：「你們這是……過門啦？」

「嗯，婚禮都辦了。」李哲點點頭，掏手機給她看婚禮現場的照片跟視頻。

韓梅跑去后廚，從鍋里一人盛了一碗粥，這種土灶大鍋煮出來的紅豆粥，她拿電飯煲怎麼煮都煮不出這味道來：「媽，爸爸咧？怎麼沒見到人。」

「上街去了，買兩條魚，一會兒你們都留這，吃好午飯再走。」

老太太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感受著這場沒能參加的婚禮，不住地點著頭，渾濁的老眼裡亮著光。

「這狗是你們養的啊？」

看完視頻，她又把目光挪到林悠悠懷裡的小狗身上，事實上她在第一眼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只是一直沒有問。

小兩口互相看了看對方，最終由林悠悠向前一步：「這狗是給您的。」

「啊？」

李哲在一旁幫著解釋：「我們不是養了條狗么，這就是它生的，當時生了一窩，她挑了個最好看的給你留著。」

外婆猶豫著，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好。

雖然已經過去了好幾年，但她依然還記得豆豆走丟時的那天，雖然嘴上一直說著「再等等」，但她一直在想著會不會有個誰幫她抱一隻小狗回來。

這步她很想跨，這步她不敢跨。

如今有人替她跨了，不是長子，不是女兒，也不是大孫子，而是外孫媳婦。

顫巍巍的將狗抱了過去，老太太有些更咽：「叫什麼名字？」

「還沒取呢，留著等您自己取。」

外婆點著頭，抱著小狗往家裡走。

……

午飯後，一行人重新上車，只有韓梅按例留在娘家過夜，等著明天他們來接。

小妮子好不容易舒緩的心情又重新忐忑了起來，身旁放著給爺爺奶奶準備的禮物，不住地揪著衣擺。

李哲全看在眼裡，拉著她的小手捏了捏：「怎麼了，緊張？」

瞥他一眼，林悠悠沒說話，只是緊緊抓著他的手不放。

好在與二老的見面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壓力山大，只是隨和的聊了聊天，然後又收到一個大紅包。

沒收到紅包的李哲看著爺爺奶奶一臉喜色的圍在她身邊，頓時有種失了寵的感覺。

……

晚上，兩人吃好晚飯後沿著村莊散步，一點一點看著斜陽西去，然後又看著一盞盞路燈接連亮起。

以往這裡是沒有路燈的，大晚上黑布隆冬的得靠手電筒，不然一不留神容易栽進水塘里。

林悠悠沒怎麼見過這種鄉土風情，即便是蘇城的鄉下，也和這裡很不一樣，一路上左看看、右看看，晃悠著手很是新奇。

「你小時候就在這裡長大嗎？」

「待過兩年。」

李哲跟在一旁，今年的冬天不是很冷，再加上剛喝了一大碗老母雞湯，暖呼呼的很愜意。

比起這裡的生活節奏，連蘇城都已經能算作是非常快了：「後來有一年我爸回來，他說我跟著他的摩托車一路追，一邊追還一邊哭，抹著鼻子差點栽進牛糞里……然後就把我也一起接去了蘇城。」

林悠悠眉毛一挑，試著腦補了一下那個畫面，哭笑不得：「真的假的？」

「不知道，反正我是一點也不記得。」

李哲撇了撇嘴，總覺得這是老李頭自己瞎編的。

「他們說你小時候很調皮，還爬樹。」晚風一吹，林悠悠微微哆嗦一下，裹了裹厚實的圍巾。

下午時候，她和兩位老人聊得很歡快，還從他們那兒聽來了一籮筐李哲的童年糗事，比如被大鵝攆到爬樹，然後哭哭啼啼的不敢下來。

又比如看著大人們釣魚，嚷著也要一起去釣，韓梅怕他栽進水裡，就在自家院子里放了一桶水，讓他對著空水盆子釣了一下午，比姜太公還姜太公。

拳打小雞、腳踢惡狗……甚至還失手把門前的草垛給燒了大半。

總之，沒少挨過打。

聽著爺爺奶奶的講述，她總覺著這傢伙在這兒的童年，要比在蘇城的童年有趣得多——畢竟他們在蘇城啥也不幹，整天就是一幫小孩跑來跑去。

遠處，有個小豆丁兩手一伸，低著頭把自己當小飛機往前沖，嘟嘟嘟跑了一陣子后，又開始在路燈下踩自己的影子。

林悠悠浮起笑，覺得很可愛：「你小時候是不是就這麼笨乎乎的？」

「我才沒這麼幼稚。」

李哲哼了一聲，路過時拽著她繞開了小屁孩。

「幹嘛繞著走？」

「假如他踩著我們了怎麼辦？」

說著，李哲跺了一腳，在她的影子上踩了踩，可惜這妮子沒有反擊，只是靜靜依偎著他往前走，輕笑道：「幼稚鬼。」

……

翌日，月窮歲儘是除夕。

打了一晚上麻將的李雷在家裡睡懶覺，由小李負責把韓梅接了回來，林悠悠也跟著一起。

她這兩天很安靜，一直默默地跟在李哲身邊，感受這濃郁的年味兒。

李哲本以為她是水土不服，不太習慣農村的生活，因此有些消沉，然而這妮子的心情又是肉眼可見的好，凡事都很適應，還跟著他們一起貼窗花、貼門對……除了祭祖以外，幾乎啥事都參與了一遍。

除此之外，還去街上買了好多小型煙花，分給那幫小朋友們一起放。

一瞬間，林姐姐的呼聲在村裡變得很高，時不時就有小屁孩過來，一口一個姐姐叫的甚甜，嘴裡的新年好更是沒停過。

小妮子很享受這種感覺，笑眯眯的將自己買來的煙花統統發了出去。

這讓李哲一度以為她是過來扶貧的，大過年散散財。

……

晚上，夜幕剛剛降臨時，周遭就已經響起了稀稀落落的爆竹聲，這邊響一下、那邊又炸一聲，片刻不到的功夫就便開始密集了起來，噼里啪啦響個不停。

大堂內，一家六口整整齊齊，圍著圓桌三代同堂，共享闔家團圓。

李哲舉著手機，給老丈人撥了個視頻電話過去，屏幕那頭林秋良漲紅著臉，似乎是破例喝了點小酒，一旁還坐著林悠悠的爺爺奶奶，在沖他們打招呼。

兩家人紛紛擠在鏡頭前，互相道著新年好，林悠悠還接過手機，出門給他們看自己這兒的煙花。

見狀，李雷順勢把自家的煙花跟鞭炮也都搬了出來，找了個空地放好，又從老頭子那裡要來兩根煙，和李哲一人一根，在寒風裡使勁嘬了嘬。

「要不要給你來放？」

李哲捏著手裡的煙，扭頭望向一旁的林悠悠，想讓她也過一把癮。

小妮子當即點頭，但在接香煙的瞬間想了想，又將手給縮了回去：「算了，你放吧。」

「怎麼，你害怕？這信子燒的很慢的。」

林悠悠含笑望著他，搖了搖頭兩手插兜：「你放吧，我看著你放。」

「真不放？」

「快去快去，咱爸催你了。」

李哲愣了愣，傻樂兩聲，扭頭跑去煙花旁倒計時，和李雷的那一串鞭炮同時點燃。

然後又連跑帶跳的奔了回來，緊挨在小妮子身邊，摟著她一起看煙火。

黑暗中，火星子滋滋作響，安靜了一陣子后「咻——啪！~」

綻放開來。

他們家放了，其他家便也照例跟著點火，一時間煙花炸滿了夜空，五彩繽紛煞是好看。

林悠悠難得的沒有拍照，只是靜靜靠在李哲懷裡，依偎著低語：「過年了……」

「是啊。」

「看到煙花是要許願的！」

「你許吧。」

在她腦袋上親了親，李哲沒有什麼太多的願望，他覺得現在的一切就已經很好很好。

林悠悠兩手交叉，抬頭望著漫天煙火，輕輕閉上了眼：「希望……平平安安。」

李哲忍不住發笑：「現在願望都許的這麼樸實無華了嗎？」

小妮子鬆開手，靠在懷裡仰頭望著他，煙火映在臉上，將那淡淡笑顏映的格外漂亮。

她眸子亮晶晶的，就這麼盯了他半晌：「你沒發現……我那個沒來嗎？」

「啊？」

爆竹聲太嘈雜，李哲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等到聽清后表情一僵，繼而迸發出更強烈的光：「真，真真真……真的？」

看著他神色的變化，林悠悠歪著頭笑了起來，格外暢快。

然後慢悠悠的從口袋裡掏出一根小棒棒，在煙火下忽明忽暗，隱約可見兩條紅線。

李哲呼吸一窒，拿著小棒的手有些顫抖。

然後就看著她慢悠悠的又掏出一根——雖然款式不太一樣，但結果並無不同。

緊接著又是第三根……

小妮子抿嘴噙著笑，她這兩天憋了很久，如今終於拿出來，有種莫名的快意。

倒是這傢伙……嘴都快要咧到耳根了。

當爸爸的感覺真就這麼快樂？明明之前還嚷著要過二人世界來著。

李哲在傻笑了不知道多久之後，終於爆發出了一陣鬼叫，手舞足蹈的嚎個沒停。

站在不遠處的韓梅忍不住皺眉：「這小子又得什麼失心瘋了？」

直到她聽清自家兒子嘴裡到底在吼些什麼時，表情才漸漸凝固——

「嗚呼~我要當爸爸咯！！」

……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