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晚上鄭婧一直給我送到了巷子口，我讓她不要拐進去，她還以為我是客套，硬是鎖了車門帶我這一路狂飆停在了樓門口。我又不得不指揮了她將近半個小時的倒車，才勉強把車掉過頭。

「你回家還要多遠？」我問她。

「不遠不遠，一會兒就到了。」鄭婧朝我喊，「明早我來接你別忘了。」

「真的不用了。」我趴在她的車窗上努力擺出看起來最認真的表情，「就你的車技我還得再早起半個小時。」

「你一個車都不會開的人還嫌棄我。」鄭婧白了我一眼。

「早晚能會。」我瞪她，「千萬不要來接我，記住了。」

「知道了。」鄭婧癟癟嘴，「你快回吧。這破地方不能住回頭就找我去，住我家。」

「快去吧。」我朝她擺擺手，目送她的suv擠過狹小的衚衕。估計這輛suv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還能來這種地方。

我上了單元門前的樓梯，果不其然，江辰依舊坐在那兒。

「不回家？」我問他。

「沒人。」

「你媽媽什麼時候回來？」我把包里準備好的水遞給他，「擰開喝吧，新的。」

江辰抬頭看了我一眼，擰開瓶蓋，低眉順眼地喝下去。我等他喝完才問：

「要不要我找個開鎖公司的。」

「算了。」他把水放在自己身邊，低下頭去接著寫字。

「再等一夜？」

「這個時間還有開鎖公司嗎？」他平靜地問。

我隨手從樓道牆上撕下來一張：「這不就是嗎。」

我陪他在樓道里坐到開鎖公司來撬開門，眼看著他走進去才上樓。臨走問他一句：

「晚上吃了嗎？」

「不餓。」

「沒吃？」

他看了我一眼，大概知道我的心思：

「不用了。」

說罷就要關門，想了想還是打開一條縫：

「今天謝謝你。」

「不用。」我挑挑眉，小孩子家家連個姐姐都不會叫，「我走了，就在八樓，有事兒找我。」

·

我早上走的時候鄭婧還是來接了我，我不好推脫，只好在江辰的門縫裡塞了五十塊現金，希望他能看見。晚上我掙扎了很久鄭婧還是堅持要把我送回來，她一個人事本來不用陪我加班到十點多的。

「你這樣讓我很愧疚。」我下車的時候和她說，「來華星是我自己的選擇，當然也是因為你作為hr真的很負責，你不用為此對我抱有歉意，如果之前我的玩笑話讓你當真了，我對你道歉。」

「我只是真的想和你做朋友而已，你是我在這裡的第一個朋友。」鄭婧很認真地瞪著眼睛看著我。

「那就每天中午和我一起吃飯吧。」我說，「不然我也只能自己吃飯，你也是我在這裡的第一個朋友。」

「好。」鄭婧的眼睛里閃著星星。

「所以你告訴我，你家到底住哪裡？」

「那邊。」鄭婧指向我家的反方向，「其實也不算遠啦，就在運河旁邊。」

我雖然早有準備，但也還是想倒吸一口氣。

「不早了快回去吧，父母要擔心的。」我朝她說。

鄭婧癟癟嘴：「還是你這樣好，和父母同住天天都要被啰嗦回家晚。」

「被啰嗦也有被啰嗦的好。」我淺淺地說，「快去吧。」

「走啦！」鄭婧的大車一路絕塵，我目送她離開。難怪她難有朋友，她和我們所有人都不是一路人。

我邊想著鄭婧邊進巷子，原本以為不會再看到，沒想到依舊是江辰坐在門口。

「怎麼又在這兒？」我問，「進屋沒找到鑰匙嗎。」

江辰抬起頭看我，我才發現他身後不僅是書包，還堆了兩個袋子，裡面鬆鬆散散地露出幾件衣服來。

「怎麼了？」我有種不詳的預感。

「房子被租出去了。」

「被誰？」我一時無法理解。

「不知道，可能是我媽吧。」他倒是說的雲淡風輕的。

我看著他畏縮在樓梯口，不禁怔了一下，彎腰把他散落一地的東西歸整好，袋子也逐一撿起來：

「走，我帶你找他們去。」

「不用。」

「不用你住哪？」我提高音量問他，「凡事講個公道！把自己兒子扔在外面房子租出去是道理嗎！」

「你不用管。」

我看著他的樣子，深深地嘆了口氣。

「走吧。」我撿起被他搶回去的包。

他像是知道我要幹嘛一樣，一言不發地跟在我

身後，像只討人憐愛的小貓。

路過七樓，我還是沒忍住敲了他家的門，屋裡很快傳來摔東西的聲音：

「他媽的說一百遍了！這房子戶主不是你媽！租給老子了就是老子的！他媽的你報警吧！」

我被雄壯的男聲震了一下，想再問一句是誰租他的，被江辰從後面扯了一下：

「走吧。」

「再問問，說不定能知道你媽媽去哪了。」

「你一個女生，真和他起了衝突對你不好。」

我沒想到江辰考慮的居然是這個，打趣他：

「這不有你在嗎？」

「我也打不過。」

我帶著江辰上了八樓進了屋，幫他把東西放在客廳的地上：

「我屋就一張床，你就睡沙發吧。」

江辰沒說話，只是站在門口，我叫他：

「你進來啊。」

我看了眼他，才想起沒有拖鞋：

「不用換鞋了今天，明天我去給你買。」

他這才進來，我把餐桌騰出地方：

「書放這兒吧，還要學習的話就在這兒寫。晚飯吃了嗎？」

「沒。」江辰看著我。

「想吃什麼？」我打開冰箱端詳一番，「吃面？」

「都行。」他還是很拘謹。

「我給你做拌面吧。」我故意讓語氣更輕鬆點，「你先做作業，馬上就好。」

我煮了兩包速食麵，剛剛沒了硬心就撈出來，大頭菜和金針菇午餐肉就跟著一起燙。我想他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就又給他煎了個雞蛋。剩的油剛好燒熱了澆蔥花蒜末辣椒粉，拌勻了再加麻醬醬油醋和半勺糖，把所有東西拌在一塊，沒開抽油煙機，滿屋子都是香味。

我把面放在他面前的時候清晰的看見他的喉結向上浮動了一下。

「吃吧。」我把筷子架在碗邊推到他面前，「作業先收一收。」

江辰接過面挑了一筷子放進嘴裡，有點不可置信地看了我一眼。

「我看著不像會做飯的人？」我問他。

「你要吃點嗎？」他嘴裡的面還沒咽下去，有點尷尬地想把碗推給我。

「別客套了，餓了就快吃，我早就在單位食堂吃過了。」我朝他抬抬下巴，示意他把碗拿回去。江辰這才開始放心大膽地吃，有點這個年紀小男孩的樣子，狼吞虎咽一口接著一口。我看他鬢邊已經有汗水滑了下來起身去客廳開了那台老空調。就這麼一轉身的功夫，回來的時候面將近見了底。

「別吃太快，傷胃。」

江辰直起身來抹抹嘴，從兜里掏出五十塊錢來，放在桌子上推給我。

「今天一分都沒花？」我有點驚訝，怪不得他餓成這個鬼樣子，「上學呢？怎麼去的？」

「沒去。」他說，「一早起就有人來看房，來了好幾撥，我一直想問問怎麼回事，就沒去。」

「他們欺負你沒有？」我警惕起來。

江辰搖搖頭：「沒有。」

我輕嘆了口氣：「今晚先睡吧，明天你正常去上學，我幫你好好打聽打聽這是怎麼回事。」

「你不上班了？」江辰問我。

「明天周日，我休息。不然還真天天連軸轉啊？」我笑問，「你們明天休息嗎？」

「我們兩周休一天，這周沒有。」

「這麼緊張？不愧是好學校。」我挑挑眉。

「高三了，以前每周都能休的。」

看來他確實和我猜的差不多大，我問他：「十七了？」

「嗯。」江辰點頭，「你呢？」

「我？」我還打了一愣，「女人的年齡怎麼隨便問？」

「不想說算了。」

我瞥他一眼：「比你大很多，你叫我聲姐不算虧。」

「你叫什麼名字？」江辰問我。

「等你願意叫我姐的時候我再告訴你。」我朝他做了個鬼臉，把他面前的碗筷收進水池子用水泡上，「你還要再看會兒書？還是要睡了？」

「還要再過一會兒。」他接過我遞給他的抹布把桌子擦了一下，重新把書放回來。

「那你等會兒睡前記得把碗刷了，我要睡了。」我看了眼他放在客廳的大小包，「枕頭被子你有嗎？」

江辰轉過身來，手搭在椅子靠背上看著我點頭，我說：「那你就自己經管吧，我不管你了。」

回到房間里關上門，透過門縫能看見餐廳透過來的黃色燈光。我心裡盤算著這燈還是有點暗，明天該去給他買個檯燈照著，寫作業的時候省眼睛。

我躺在床上，突然像是聽到了我媽說話一樣。

「自己弟弟嘛不聞不問的，別人家兒子管的可真起勁。」

我自己都有點驚訝，我居然會想讓他叫我姐姐，我以為我早就對弟弟這東西ptsd了。自己家的敗家東西好不容易才擺脫掉，這又上趕著來伺候別人。

但他大概不是我弟弟，他是我自己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