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惆悵

貝海洋有一種特別的本事，就是特別擅長在大家聊的興高采烈時把聊天聊死！

他不是天生刻薄嘴毒，而是一個宅男在長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所養成的一種，劍走偏鋒式的直截了當？

拋棄那些正常的人際交往原則，你捧我吹式的抬轎子，完全自我式的渲泄！

在網路時代中，這樣的人越來越多，那些傳承久遠的人情世故在現在的社會中被年輕人所拋棄，他們越來越自我自信，才不會考慮別人會怎麼想。

在一個物質生活很豐富的時代，原也不需要太過奉承誰，只要你不想往上爬，平淡於自己低慾望的生活節奏中，也就不用活得那麼累！

作為副機長，巴結好機長那是天經地義的操作，能為自己爭取更多的操作經驗，還有老資格機長們對年輕人的考評！

當然，在飛行員這個行業中，很少有固定的搭配，半年一年的，兩個飛行員總是在不停的變換中，包括人，也包括飛機，當然也包括航線。

D-2航務室中哄堂大笑，貝海洋的這種本事大家雖然相處時間有限，但也有所了解，很正常的一幕，早就見怪不怪了。

王大炮黑著臉，他不是心胸狹窄的人，但也有些無法忍受現在年輕人肆無忌憚的聊天方式，還不好說什麼，大家都在開玩笑，既然是開玩笑，你就得有足夠的肚量來容忍別人的揶揄。

把飛行任務板往桌上一扔，「4607次航班，東海至雪城，正常準備，核對開始！」

不熟悉飛行的普通人，是無法理解飛機起飛前一系列複雜的準備工作的，這其中包括幾大部分，比如現在的飛行任務準備，然後就是上機準備，各種系統預熱操作，和機械師的溝通以便掌握飛機的最新維護記錄，油量計算等等等等。

雖然現在電腦已經替代了大部分的工作量，但有些東西還是需要人為的確定，因為在空中，你是沒法靠邊停下來打開引擎蓋的。

像他們現在正在例行公事的，就包括機場環境條件了解，航線天氣變化追蹤，以及整個機組成員的精神面貌等等。

這是一個複雜的系統工程，容不得半點疏忽大意，好在，一切都有程序可循，他們只需要按照規程一步步的捋下去就可以了。

不管是多麼高大上的工作，當你日復一日的重複時，很多東西也就形成了慣性，所謂的神秘也就變成了一種自然而然的本能。

距離起飛還有兩個小時，拿飛行資料、飛行計劃、氣象雲團、通告，閱讀核對以上資料，討論最近行業內出的事故，一切都井井有條，專業而明確。

之前的玩笑並沒有影響到兩位機長的狀態，這是作為一名合格飛行員必須要有的態度。

……半個小時后，擺渡車送4607次航班機組人員前往飛機停機位，現在才是一系列複雜而瑣碎的工作的開始，到了現在，之前的種種都已拋在了腦後，支配他們的，就是無數次重複后的本能。

王大炮穿上反光背心開始機外檢查；貝海洋則開始檢查駕駛艙基本設備（氧氣、逃生斧、逃生繩等），然後在飛行管理計算機內輸入飛行計劃。

機長做完機外檢查后核對副駕駛輸入的飛行計劃，副駕駛再次進行機外檢查，這樣交叉檢查，按照表格一項一項的核對，在春日的陽光下，時間悄悄的劃過。

貝海洋想抽煙了。

他其實並沒有煙癮，只不過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的投射讓他現在有了這種需要；當然，

在這裡吸煙是不被允許的，也就只能想想而已。

他突然感覺有些煩燥！哪怕他很清楚作為一名飛行員就不應該有這樣的心理變化，但他仍然剋制不住。

不是因為域外文明的碰撞，那些東西距離他太遠，對一個普通老百姓來說，相信政府就是他唯一能做的；至少，這幾百年來華國政府在大事件選擇上還很睿智，值得信賴。

他的煩燥來自於自身，來自於人類根深蒂固的那種不滿足！

當飛行夢想已經實現時，他就開始琢磨怎麼能飛得更自由自在！

慢吞吞的，固定航線，來來去去那幾個機場，一切都被嚴格的程序所約束……雖然他很理解在民航客機上這些東西就是安全的保障，但作為一個內騷性格的人，他始終覺得真正的飛翔不應該是這樣！

真正的飛翔，就應該我行我素，自由自在！

但殘酷的事實就是，如果文明碰撞最終沒有波及到普通人的生活，那麼這樣的飛行方式就將伴隨他的一生！

哪怕未來他能夠成為一名合格的越洋國際航班的機長，但究其本質，仍然是一種被固定在框架內的飛行，不過是遠近而已，不同國家城市罷了。

現在的大型客機，電腦已經取代了飛行員九成的操作，除了在起飛降落時需要手動操作，整個航程都在一種無所事事中，你甚至可以在中途去睡一覺。

除非遭遇突發情況！

他還沒傻到去盼望這種意外情況，希望自己能做的，不過是手動檔和自動檔的操作快-感。

這樣的希望註定了緲茫，在人類和電腦的競爭中，電腦只會佔據越來越多的優勢，可能未來就連起飛降落也不需要人類，只要設定好，電腦會代替一切。

因為它們不會出現低級失誤！

有些惆悵，可他改變不了這一切！這讓他感覺被剝奪了飛行的快-感，和那些乘客也沒什麼區別，只不過艙位不同而已。

真是要這樣平庸的度過一生么？

貝海洋輕輕搖頭，盡量把心情從惆悵中拉出來，重新放在手中的檢查表格上。

一年一度的春運，乘客們已經開始登機，能看到伸縮廊橋中急步行走的身影，背著背包，拿著機票登機牌，還有手機……他甚至都知道手機上的頁面是什麼！

近一，二百年的地球可謂是多災多難，並不平靜，除了有域外文明的威脅，自身還有層出不窮的病毒傳播，每過幾十年都要來那麼一次，折騰個幾年才肯善罷甘休。

每到這個時期，人們出行在外就必須有一件必須的證明，哪怕現在這次的大流行已經接近尾聲，但一張健康證明仍然是旅行人必不可少的通行證。

這就是文明發展必須要經歷的過程么？

貝海洋又開始惆悵了。

從前鄉愁是一張機票，我在這頭，故鄉在那頭。

現在鄉愁是一張健康證明，我在這頭，故鄉說：就在那頭吧，別回這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