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悲歡離合
「成神,我在烤魚。」靈知傳遞迴成神醒來的訊息,一夜未睡的阿仙靜靜守護著成神,時不時為篝火添柴。直到黎明時分,成神才沉沉睡去。
餓了的阿仙用仙法從溫湖抓起幾條活魚,魚鱗腮臟都未摘去,笨手笨腳的架在火上烤著,由於離火太近,現在阿仙面前是幾條漆黑如碳的烤魚。
「我可真笨,看著一點都不好吃。」阿仙嘟著嘴小聲的嘆氣,成神上前安慰道,「無妨,我來幫你。」
「好!我再去抓幾條!」阿仙牽了下成神的右手,「靈氣用光了,取點。」阿仙再次施展仙法捉魚,只見霜枝如梭,飛入溫湖湖底,一連貫穿數條游魚,隨後掠出水面,回到阿仙手中。
阿仙剛將活魚遞給成神,兩人便聽到有個聲音突兀響起,愈來愈近。
「兩位仙士!兩位仙士!請大發慈悲,救救我家公子吧!」
兩人望去,一女子帶著一隻狸貓從那破舊深宅方向跑來。一見面,那陌生女子便撲通跪下,嘴裡還是念著那句,「兩位仙士,救救我家公子吧!」
成神和阿仙相視疑惑,阿仙看向女子身旁的那隻狸貓,其身上的氣息與江忘旅如出一轍,阿仙指著狸貓道,「昨天找你找不到,原來你在這裡呀!」
圓缺的底細一眼便被這御劍仙士看穿,它口吐人言恭恭敬敬,「仙士神通廣大!」
成神上前將陌生女子扶起,問道,「起來再說,怎麼了?」
那女子情緒激動不停抹淚哭泣,難以言語,圓缺答道,「說來話長,瞧兩位仙士未用早膳,不如移步府內,邊吃邊聽我慢慢道來。」
阿仙被勾起好奇心,迫不及待伸手將變成廬帳的青銅桑葉收回掌間,遞與成神保管。兩人跟隨女子和狸貓穿過那半畝花田,來到深宅門前。
這處坐落在溫湖旁的深院老宅屬於溫湖第一氏族方家,深宅原是方家上代家主一時興起避暑所建,如今久未修葺淪為廢宅,數個院落間雜草叢生,破瓦頹垣,十分荒涼。
如今住在這處廢宅的,是方家二少爺方月和他青梅竹馬的丫鬟小齋。深宅除了正堂、廂房、雜堂外,前後左右各有四個園子,叫做悲歡離合。
一進門便是歡園,成神瞧去,除了中間的石板路還能通行,其餘地方各類雜草叢生,積滿枯枝落葉。
穿過歡園,成神和阿仙被小齋招呼著在廂房坐下,後者便去廚房準備膳食。圓缺則輕輕跳到一旁的青帳床邊,對兩人開口,「昨夜偶然見仙士御劍溫湖之上,莫敢驚擾,一夜未眠早早等候兩位仙士醒來,只願為那方月求一線生機。」
「方家二少爺是個苦命之人,他從小就被方家家主禁足在此,在父親眼裡他是不詳的存在。」圓缺口吐人言細細道來。
方月出生那日,恰巧他的爺爺方書醒猝然逝去,這種詭異巧合讓世代守嶺的方家族人面面相覷。等到方月呱呱落地,接生的穩婆直接昏厥嚇得魂飛魄散。
因為方月長了副滿是疤痕猙獰交錯的臉,頓時,這個消息連帶著方家二少爺剋死老家主的風言風語,傳遍了整座溫湖鎮。
方月的父親方季不顧眾人阻攔,執意要將這個凶兆之子一生禁足在溫湖岸旁的廢棄深宅。方月的母親韓素性情軟弱,面對大發雷霆的方季,她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剛出生的孩子被交給下人何氏撫養,何氏便是小齋的母親。
一夜過後,方家上下對二少爺避而遠之,生怕這個不祥之物克去自己性命。方季讓方家眾人對外守口如瓶,只當沒二少爺這個存在。
而方月也是奇怪,從生下就未曾哭過一聲。轉眼到了老家主方書醒下葬之日,溫湖鎮數千人前來送這位德高望重的方家老家主最後一程,十里楊柳,哭聲遍野。
圓缺正趴在一顆樹上慵懶打盹,長長的人群中,它時不時看上一眼,好生無趣,直到它看一張陌生又猙獰的臉和它對視著。
何氏一手抱著方月一手牽著四歲的小齋,跟在方家族人人群之後,小齋仰頭看著母親懷裡的孩子,充滿好奇。
隨著人群遠去,襁褓之中的方月瞧不見樹上那隻狸貓,第一次開始撕心裂肺的哭了起來。圓缺看著一個個背影,哭聲之中,有個聲音那麼刺耳,它在樹間穿梭跟上人群,重新出現在方月的視線里,方月立即便不哭了,圓缺覺得有趣,於是它便一路跟著方月。
方月的爺爺下葬前,母親韓素偷偷抱回方月,此時掛在枝椏上的圓缺不經意間打個哈欠,竟惹得方月開心的笑著,歡快的笑聲在方家眾人低沉的哀悼中是那麼的讓人驚肅和不合時宜。
人們順著笑聲看去,竊竊私語,方季頓時怒火衝天,順手拿過裝祭食的木盒,從韓素手中抓過還在嬉笑的方月,塞了進去,喊來何氏,大發雷霆道,「帶他回去,不得出溫湖廢宅一步。」
何氏連忙接過木盒,牽著小齋從小路折返,她雖然心疼這命苦的方家二少爺,但無能為力。
這時一隻狸貓擋住了何氏的路,對著木盒急迫的叫著,一旁的小齋說,「娘親,小貓一定是餓了。」,何氏打開木盒后,冷汗直冒,只見方月臉色發青,呼吸微弱。
何氏連忙將方月抱出給其解衣緩氣,過了會方月恢復如常,靜靜睡去。圓缺望向何氏抱著方月牽著小齋越走越遠,它瞥了眼地上的雞腿,一口沒吃的走了。
圓缺繼續回憶著,「後來方月便在這處廢宅長大,何氏被他當做真正的母親。其實他除了那張臉之外,與常人無異,對於二少爺這個身份,方月從不在乎。」
「天火那年,方月十三歲,被他當做親生母親的何氏,不幸離世。」
端著飯菜進來的小齋聽到這句,眼眶又濕潤起來,圓缺長話短說,「當時一顆流火擊中了後面的悲園,我現身滅火,就這樣和方月小齋再次相見。」
「這幾年來,小齋父親曾不止一次要帶她回家與別人成親,但小齋不肯。方月也不願看著小齋陪他一生被困在這裡,前幾日清晨,他違背禁足令獨自一人悄悄去了方家,連方府的門都未進去,被狠狠打了一頓后,他一身狼狽而回,一病不起。」
圓缺輕輕拉開青帳,躺在床上的方月氣息微弱,「那溫湖醫館的人不願前來為方月救治,如今他只能等死。」
「兩位仙士,請救救方月這個苦命人吧!」
成神和阿仙起身來到床前,方月那張如同旱地龜裂的臉龐讓人過目難忘。成神雖不是醫館學徒,但這些年來,他在三太婆身邊對各種草藥及病症耳熟能詳,醫術也算得上略懂皮毛,再結合方月病前的經歷。
成神有些無可奈何,「我想他是受了風寒再加上急火攻心,才昏睡不醒,至於醫治,眼下難題是如何讓他醒來。」
阿仙也用靈識查看著方月的狀況,對成神說,「如你所言,他現在太過虛弱,身上是有幾處皮外傷,但未曾傷骨。我可以用靈氣為其滋補神心,試試能否喚醒之。」
成神看著阿仙伸手將體內還未散去的靈氣點在方月眉心,縷縷靈氣只有極少數通過方月四十八竅第一竅神思入身滋養,雖與入竅天壤之別,但已足以讓凡夫俗子清神養心。
僅僅半柱香的功夫,阿仙停手,坐回飯菜前大口的吃著,讓一旁提心弔膽的圓缺和小齋放心,「馬上就醒,成神來吃飯!」
「咳咳。」話音未落,方月悠悠醒來,小齋連忙上前,喜極而泣,「月郎,你可算醒了!」「小齋...」
圓缺口吐人言,對著阿仙感激不盡,「多謝仙士救命之恩。」
「溫湖野魅,你是不能化為人形?還是不想?」阿仙想知道圓缺為何以一隻狸貓的面目示人。
圓缺回答的有些無奈,「天火之災...那李晚棠取走半數湖水。那夜之後,我便失去了很多本領,包括化為人形,如今與一隻野貓無異。」
人也醒了,飯也吃了,成神和阿仙便準備離開。
那方月醒來后,喝了幾口薄粥,氣色緩和一些,聽著小齋講述他這幾日的奄奄一息,以及兩位仙士如何救回自己一命。
看到救命恩人要走,方月掙扎著起身下地,「兩位仙士請留步,咳咳,晚輩有話要說。」
「不瞞仙士,昏睡之中,晚輩做了一夢。這溫湖廢宅共有悲、歡、離、合四園,夢中有一柄劍藏在歡園與悲園之間,不知真假,仙士可隨晚輩去找尋一番,若真如夢中所言,一定贈與仙士以報救命之恩。」
成神覺得這些話聽著有些耳熟,那桑湖江忘旅也是夢中藏劍,只不過劍是藏在桑湖湖底。
阿仙本想離開溫湖繼續趕路去往夕湖,再次聽到藏劍,她神情思索停下腳步,想看個究竟。對於阿仙來說,救方月乃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她從未想以此得到什麼報酬。
方月被小齋輕輕攙扶去了歡園,圓缺緊隨其後。不一會功夫,成神看到方月手持一柄古劍而來,神采奕奕哪還有剛才虛弱不堪命數將盡的模樣,彷彿脫胎換骨,判若兩人。
跟在方月身後的小齋和圓缺,皆不可思議的看著方月的改變,這一幕讓成神和阿仙滿心驚奇。
方月手中之劍正是溫湖鎮藏天地神兵之劍名曰「悲歡」,藏於歡園與悲園共牆之下,此刻手持悲歡的方月已入天命境,劍在境在。
方月一時間有些難以啟齒,「兩位仙士,劍已尋到,恕晚輩有個不情之請,能否讓晚輩先借劍解決一些私事,事後再還與仙士。」
阿仙直接擺了擺手拒絕道,「我從未說過要你的劍,你尋到的自然便是你的,何來借劍一說。」
此句話讓方月對兩位仙士的感激之情更甚一分,「今日仙士相助,晚輩三生有幸。」隨後言歸正傳,「仙士若不嫌棄,可隨我一起前往那溫湖方家,做個了斷的見證。」
阿仙點點頭,「好,我喜歡看熱鬧。」,一旁的成神還在思索方月為何如此判若兩人,想必一切的緣由都在那柄劍中。
這柄劍與江忘旅的截然不同,劍匣金光璀璨,上面雕琢著金枝玉葉,鑲嵌著滄海明珠,劍長約四丈,劍格寬如羽翼,劍柄細而狹長。此劍極其華麗,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