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群星迷亂，天光略顯低沉。

晚風嘩啦啦揚起院中的落葉，來來往往的官吏將各地民情奏疏送往銀安殿等待批複。

比干則是皺著眉頭走出了這既熟悉又陌生的王府。

王府很大，佔地寬廣，規模雄偉，在所有的建築中，僅次於皇城，擁有朝歌最好的位置，十餘丈外便是午朝門。

由於帝乙身體每況日下，平日里普通的奏章都先拿到銀安殿，待比干批複后再交由官吏執行，所以哪怕是入夜，王府內也依舊人潮湧動。

不過如今沒有什麼大事，他也就得閑，出了銀安殿往府外走去。

今日自己在立儲的問題上選擇支持紂王，也不知道是對是錯？

嘆息一聲，比干搖搖頭，終究已經做出決定，剩下也僅是努力的在大劫中活下去。

他放眼望向虛空中的漫天星斗，依稀還能看見那類似於王朝氣運的紅色光芒，正想思考，身後卻有輕微的腳步聲響起。

不知何時一名略顯嬌弱的美貌少女，托著嶄新的狐裘，怯生生來到府外，心急的關切道：「殿下，天冷，小心著涼。」

說著趕忙展開狐裘，用著那在寒風中凍的通紅的小手，就要幫比干披在肩上。

可比干看到少女的舉動卻是眉頭微挑，作為現代人向來親力親為的他，卻很不適應這種被人伺候的感覺，隨手接過狐裘開口道：

「謝謝，我自己來就好。」

比干話音未落，少女竟忽然小手一抖，臉色微微有些蒼白，瞬間嚇得跪伏在地，既有些惶恐又有些委屈的道：

「殿下恕罪，是蓮兒做錯了什麼嗎？以往向來都是這般伺候您的……」

「……」

比干差點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可是王族，正經的老殷商米子旗，在這個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忽然對一名侍女十分客氣，怕是會給人家嚇死吧。

無奈，他只能把手中的狐裘丟給少女，被迫體驗一把貴族的待遇，什麼叫做飯來張口，衣來伸手。

比干只需要站著不動自有好幾個僕人上來伺候。

媽的，那群人渣真腐敗啊！但是不得不說這種感覺還挺舒服……

眼見王爺並沒有怪罪自己，反而自己能夠繼續伺候他，少女眼中忽然十分有十四分的開心，只是依舊局促的顫抖著身子，眼睛有些紅潤。

待得那柔軟的小手在比干胸前系好最後一根扣子，少女方才仰起俏臉，淚眼婆娑的偷偷瞄了眼小心道：

「殿……殿下好了……」

比干無語的再次吐槽了一下貴族的腐敗生活，但還未等他繼續深入批判，卻忽然被狂亂的馬蹄聲驚動，地面瞬間塵土飛揚。

遠遠望去就見一隊精銳的騎軍迎面而來。

少女仍不忘了自己的職責，怯生生的開口提醒道：「殿下小心。」

比干微微一笑，將少女擋在身後：「好了，安心，在這朝歌城內，怕是還沒有人如此大膽要對王府出手。」

「今夜怕是有客人前來，你且下去吧。」

感受到比乾的鎮定，少女終於也想起來，這裡是朝歌，自己的擔心有些多餘，反應過來之後只能害羞的低下頭，捏著裙角，忙不迭的跑了。

而此刻比干心中卻已經有了一絲瞭然，想起早朝的事，風塵僕僕，剛剛又經歷戰陣，來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正是那王三子，子受。

子受也望見比干，遠遠的便下了坐騎，忙不迭的行禮。

「沒想到王叔府中如此繁忙，小侄深夜來此卻有些叨擾了。」

「無妨，無妨，你我叔侄間何須客氣。」

比干微微招手將其引進府中，表現出一副熱情的模樣，畢竟兩人此刻並沒有結怨。

「王叔是長輩，禮節不可廢。」果然子受將姿態壓的很低，跟在身後儘力將自己表現的謙虛，因為他知道這位王叔在朝堂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若是在這個繼承殷商的關鍵時刻得罪了對方，誰曉得會不會出現什麼意外。

兩人就這樣叔友侄孝的來到偏殿，各自落好座后，子受才終於認真的觀察起來。

今日這位王叔在朝堂之上明確選擇支持自己的態度，算是徹底打破了僵局。

終於使父王不在猶豫，準備宣布儲君之位。

尤其是那句嫡長子繼，子受只要不出現意外，就能徹底坐穩殷商的王位。

但現在擺在他眼前最重要的問題。

比干為何突然站隊自己？

「王叔在上，小侄久在軍營，忙於兵務，一直未曾拜訪。」

「前日大破鬼方王庭，恰巧得到了一些強筋壯骨的靈藥，這便特來獻與王叔。」

子受露出笑臉手中托著一枚錦盒遞將過去，錦盒打開的瞬間，殿內一股異香撲鼻，兩枚圓滾滾的紅色藥丸落在眼前。

似乎是用什麼珍惜難尋的材料特殊煉製而成，僅僅是聞聞味道，就讓人覺得氣血翻滾，精神大振。

這算是個試探，也算為今日示好。

意思也很明顯，就是要看比乾的態度，你究竟選擇支持誰。

不過來之前子受並不報太大希望，更是做了被拒絕的準備，因為王叔比干向來忠耿正直，鐵面無私。

手握重權，卻毫無貪慾，堪稱世間聖賢，想要讓他接受禮物？簡直比登天還難。

今日怕是得不到什麼結果。

可誰想就在子受思索，稍微愣神的功夫，他手裡的東西便已經徹底消失不見。

？？？

子受滿臉的黑人問號。

「哦？早就聽聞侄兒勇冠三軍，沒想到一戰便打出了吾殷商的威名。」

「實乃幸事，幸事啊。」

面對子受的試探，比干可沒有對面想的那麼多，因為當他聽到是鬼方得來的靈藥后便已經兩眼放光。

對於比干來說現如今最重要就是實力的提升，法天象地作為神通，本身刻在腦海，不用修行便能施展。

他缺的是支持神通的龐大法力，而眼前子受送來的靈藥恰好能夠彌補這個缺點。

因為按道理來說只要自己短時間服下的天材地寶夠多，那他施展的神通也就越強。

子受，你真是叔叔的好大侄啊，想要什麼就送來什麼。

於是他毫不猶豫的奪過靈藥，生怕對方後悔。

而面對比乾的動作，子受先是愣了一下，但緊接著便是突如其來的興奮。

試探好像有了效果。

因為既然王叔願意接受禮物，那便代表著其真的已經選擇了自己為儲君。

王位，穩了！

比幹當然知道自己接了這些靈藥的後果，但他毫不在意，至於王位，反正無論自己參不參與也是人家的，他也只是順水推舟而已，又不用付出什麼。

而且今日子受的前來讓比乾眼睛一亮，突然猛的想起，雖然自己現在法力不足，但可以丹藥來湊啊。

要知道現在的殷商可不是普通朝代，而是神仙遍地的封神，修行者不少，甚至還有很多人選擇在朝中為官。

作為王族獲得一些提升法力之物應該不難。

但是……由於自己前身過於迂腐正直，根本就沒有過修仙的想法，現在想貪贓也晚了。

不過嘛，自己雖然不富裕，但他知道有人一定是狗大戶。

比干眯著眼睛，手中摸著那異香濃郁的丹藥，緊接著對面前的子受露出極其燦爛的微笑。

嗯，好大的一隻肥羊。

子受見對面比干嘴角總露出莫名的微笑，只感覺渾身不自在，下意識的問道。

「王叔，難道禮物不甚喜歡？」

「喜歡，侄兒送給叔叔的禮物當然喜歡。」

眼看整個殷商最富有的人之一就在面前，比干反而不急了，要知道自己今天可是幫了這位大侄子很大的忙，甚至是坐穩了殷商王位。

而作為晚輩再被叔叔薅點羊毛應該不過分吧。

想到這裡，比干長嘆了口氣，身子微微前傾。

然後手掌用力拍向子受肩膀，很是語重心長的感慨起來，那模樣就好似相熟的長輩在提點晚輩。

「其實，吾等身為王族也總跟普通人沒什麼差別，一樣要分清親疏遠近。一家人流的是同一血脈，就應該這樣多多來往。」

「要知道眼下的殷商正值風雨飄搖，無論是關外肆虐的異族，還是各路叛亂的諸侯，都有可能使先祖傳下的基業被顛覆。」

「從你的兩位兄長，到我，到你的父王，如今都正站在一座橋上，靠的就是互相幫襯，關鍵時刻橋的一側斷了，離得近的就能拉上一把。」

「那離的遠的，啪嘰，掉河裡去了。」

子受在封神中能登上殷商王位，又使得四方諸侯俱服，其本人絕對有過人能力。

只要稍微點他一下就一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比干念頭閃爍，在給子受反應時間：

「所以子受，我要恭喜你，從今天開始你已經走在我的前頭了，將帶領殷商走向輝煌，關鍵時刻王叔會永遠站在你身後默默的挺你。」

比干心中暗道，子受你是懂的，千萬不要搞什麼水至清則無魚，你得讓社會的不良風氣吹進來，禮物嘛多多益善，多多益善才好。

「……」

「王叔……王叔說的對……」

子受愣了一下，但緊接著似乎反應過來，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哦？」

「那我們今後還是要這般多多的來往嘛。」

比干眯著眼睛，嘴角的笑容越加上揚。

官場上的察言觀色，在整個華夏歷史上都堪稱核心學問，絕對是遙遙領先，子受自然是什麼都明白。

但是他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這話在誰的口中說出來自己都能接受，可唯有落在比干身上卻讓人感覺十分的詫異。

導致子受左思右想忍不住懷疑起來，眼前的這位真是我王叔嗎？

以前他可是迂腐正直，向來痛恨那些貪污官員的，今天怎麼突然變了個模樣？

看伱濃眉大眼的以為是個好人，沒想到啊沒想到，王叔你居然隱藏的這麼深。

震驚一萬年啊！

「王叔可不是想跟你要什麼寶物，你看我像是那樣的人嗎？」

比干或許是怕子受沒有理解自己的想法，先是一臉正氣的解釋，但緊接又著不經意間晃了晃手中的靈藥，嘆息道。

「唉，只是最近身體著實有些虛弱，若是能有一些草藥或者靈丹補一補就好了。」

子受聽到那堪稱明示的話，這一次的反應終於不是震驚，而是嘴角上揚，心中莫名的鬆了口氣。

原來王叔也是一個有著貪慾的普通人啊，這樣也就解釋今日為何會在朝堂上支持吾為儲君了。

他是想待價而沽，奇貨可居啊！

其實這也正遂了子受的願，若是王叔金錢，美女，權利每一樣都不求，自己反而還十分忌憚，怕他有著特別目地。

可既然開了口，倒是好說，不怕你貪，就怕你不貪，只要有弱點便能拉攏，掌控，一些破靈草丹藥換一國之君的位置，這個買賣簡直十分划算。

賺大了！

而且就算有這些靈草丹藥又能做些什麼？修仙嘛？

開玩笑，那可是需要天賦的，他還真沒見過有人只靠吃草藥便能飛升的，反而更多的是無法中和那雜亂的藥力，最後爆體而亡。

你不就是想要賄賂嗎？

給，不僅給還要給大的。

想到這裡子受也跟著微笑起來，開口道：

「這種靈藥雖然難得，但府中尚有一些，這就叫人取來送與王叔。」

說完又很貼心的解釋起來：

「您放心這只是侄兒為表孝意，只希望王叔最近不要太過勞累，國事雖重，身體更為重要。」

「嗯。」比干滿意的點點頭，暗自感慨，這種事你得點他，大侄子懂了？

懂了。

比干與子受兩人默契的相視一笑，心中皆不由得感嘆：

「我的好大侄！」

「我的好叔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