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殷商,朝歌,壽仙殿內。
此刻,帝乙的寢宮之中很是熱鬧。
十數名朝中重臣匯聚一堂,他們面帶愁容,表情有些凝重。
今日北海傳來戰報,又反了三十六路諸侯,叛軍聲勢大振,哪怕聞仲親自出手也無法在短時間內平定叛亂,戰爭陷入了僵持。
此時率先開口的乃是子受,這位屢經戰陣王子看著滿堂的文臣武將,絲毫沒有怯意,反而顯得信心十足。
望著上首的帝乙,他甩動蟒袍,快步走上前去,毫不猶豫的開口道:
「區區北海之亂實不足為慮,兒臣請命,只需點兵十萬,便可配合老太師犁庭掃穴,踏平北疆,親自將逆賊頭顱獻於宮前。」
首相商容率先應和:「臣認為若有殿下相助,聞太師定會迅速平定北海之亂。」
子受眼中光芒熾熱,這簡直是大好的機會,這些年自己就是靠著軍功累升,實打實的戰績改變了帝乙與眾多朝臣眼中的形象。
而要想地位越加穩固,那便需要再取得一場大勝,這才是他上位的資本。
正說著,身後卻傳來不適宜的反駁聲,子受微微皺眉,左右的商容等人也跟著面露不悅。
「陛下,臣司天監杜元銑有本要奏。」杜元銑沉聲上前開口道。
帝乙蒼白的表情不變,點著手示意他繼續去說。
「臣杜元銑要參亞相比干貪贓枉法,收受賄賂,暗中與壽王結黨營私。」
「更甚者不理政事終日府中作樂,實乃誤國誤民。」
說罷又有數名大臣走將出來:「臣也要參亞相比干……」
看著眼前打斷自己的人,子受漆黑著臉,又轉身望向一副事不關己的子啟,心中恨極。
杜元銑,好你個杜元銑。
表面上是要參那比干,實則是沖孤而來。
子受感覺整個朝堂上的氣氛忽然變了,四周的眾臣顯然也明白過來,看樣子馬上就要爆發一場爭鬥,頓時皆陷入了沉默之中。
但就在這萬分緊張時刻,只聽見殿外有人哄堂大笑。
「堂下何人,要告本王?」
比干一來到這壽仙宮外,就聽見有人在參奏自己,自然就走將進來,接著看到熟悉的面孔,他笑了。
「我當是誰,原來是司天台杜太師,你不在府中夜觀天象,怎麼在背後說人壞話,這可不是一個好習慣。」
「哼!就是老夫要告你,亞相貪腐誤國,實乃罪責難逃!」
杜元銑冷著臉,似乎不屑多說什麼。
想著比干以前表現出的自命清高,以為你是個人物,誰想都是笑話。
自從得知比干收受賄賂,站隊壽王之後他的形象直接在杜元銑心中便一落千丈。
如今不僅貪圖名利,驕奢腐敗,竟還獻媚壽王,真是吾等重臣中的恥辱。
若不是注重場合,杜元銑恨不得指著比乾的鼻子,大罵他竟如此偽君子,真是羞於你這等人為伍。
最可恨的就是這個傢伙還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竟沒有半點的羞恥心,呸。畫人畫虎難畫骨。
你比干也配當一國丞相?真的是國之不幸,國之不幸。
「哦?貪腐誤國倒是一個好罪名。」
比干又笑了,不等對方反駁繼續開口道:
「你參奏本王倒是沒有關係,可按照流程,杜太師是不是應該先上一份奏疏,送到我的銀安殿等待批複啊?」
按理說確應如此,因為如今的帝乙很少去理政務,大臣們有什麼奏疏都是先先送去比干處批複,在轉交給帝乙。
杜元聽罷銑倒也不懼,因為眼下壽仙宮眾人都在,也不怕對方耍什麼花樣,開口道:
「哼!老夫奏疏早已經寫好。」
比干見狀慢慢接了過來,仔細觀瞧一番后,發現杜元銑這文采還不賴,文章寫的挺好,應該是斟酌了很久。
甚至遇到精彩之處他還忍不住點點頭。
可還未等杜元銑這邊面露得意之色,一旁的比干卻忽然變了顏色,直接把奏疏甩了回去,口中猛的喝道:
「杜太師這奏章有誤事實,本相不批!」
「你……你……放肆!」杜元銑根本沒想到比干會如此態度,手指著前方,氣的滿面通紅。
忿忿不平下他快速轉身朝向帝乙,剛想說些什麼,結果就看帝乙也怒視著比干,板著臉道:
「王弟,朝堂之上,成何體統,你最近做的是有些過了,且罰你半年俸祿,回去好好改思己過。」
罰你半年俸祿?回去好好改過?
瞧瞧伱說的這是人話嗎?
帝乙看似在訓斥比干,但誰都知道這是明晃晃的袒護,面對如此多人彈劾,不僅不深究,反而卻一帶而過。
你們兄弟倆太黑幕了吧。
不過也對,人家畢竟是兄弟關係,比干只要不率軍謀反,收受點賄賂又怎麼了?不理政務又怎麼了?
最多也就是訓斥幾句也便過去了,難道還真想憑藉這些把比干搬倒。
怎麼可能?
杜元銑等人自然知道沒有希望,但卻被氣的要死。
至於比干,在聽到王兄這話心中還是很暖的,沒想到對方竟會毫不猶豫的向著自己,如果這時認罪請罰,估計朝堂上的眾臣不會自討沒趣,也就跟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可惜今日他不是來認罪的,所以完全拒絕了這個好意,比幹上前一步,無視了參奏了他的官員,朗聲朝帝乙道:
「王兄,臣弟也有本要奏,有罪的不是臣弟,而是眼前的滿朝文武,面對一群蟲豸我為殷商感到悲哀。」
「什麼!」
「你在說什麼?」
比干聲音不大,但突如其來的話傳到每一個人心頭都震耳欲聾。
滿朝文武都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著比干,如今帝乙親自幫出面幫你拉偏架,你不僅不領情,反而還開口挑釁,這是瘋了嗎?
子受也同樣跟著不滿,方才自己才是朝堂上的主角,怎麼現在突然風向就變了?
不過還未等他開口,卻有人率先怒了。
「比干丞相,您說這話未免過於狂妄了吧?」
「吾等都是朝中重臣,自是先帝起便輔佐殷商,怎麼如今變成了蟲豸?」
「今日丞相還需給吾等一個交代,否則就算您貴為王族,老夫也是不服!」
「對,沒錯!」
面對滿朝群臣的氣勢洶洶,帝乙此刻胸口也不斷起伏,似乎是被比乾的話給氣急了,好好的台階給你不下,如今怎麼還火上澆油?
他先是看了一眼杜元銑,然後便將目光落在了比乾的身上,壓著語氣道:
「王弟你如何去說?」
比干斷然回道:
「臣弟收子受的禮物不過是想強身健體,修行武藝是為了將來保家衛國,實乃一心為社稷。」
「臣弟不理政務,那是在府中思考平定北海,平定天下之策,也是為殷商之未來。」
「如那些一群自稱朝中重臣的傢伙不思如何剿滅叛亂,反而在這裡進行黨爭,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他們不是蟲豸,誰是蟲豸?」
「比干丞相!」滿朝群臣互相對視一眼,包括子受,商容等人也同樣變色,這是無差別攻擊,把他們也帶上了啊。
黨爭這不就是說的自己嘛。
說好的同盟呢?難道是禮物沒送夠?
杜元銑更是吹鬍子瞪眼,怒氣沖沖的道:
「好,我倒要看看亞相對北海戰事有何高見?聞太師率軍幾十萬,數年未能平定,難道您一個不通軍事的文官,閉門幾日就能想到平定之法?」
「你猜吾等信是不信?」
說著他又用手指向對面的一眾武將,只見對方手中正握著出兵奏章,寫的便是北海之戰。
想來是已經做好了應對策略,正準備上書帝乙。
要知道北地自殷商開國之初,就是叛了又剿,剿了又叛,後面更是派了重兵,封了許多諸侯鎮壓,但效果一直不好。
因為沒有用,那地方地處偏遠,民風彪悍,不識君王,只奉部族,又有大妖作亂,幾乎就沒有安寧過。
三年之前就有二十八路諸侯反了殷商,為了平定叛亂,帝乙只得派聞仲領兵與之相抗,但至今未回,而又反了三十六路諸侯。
導致天下越加動蕩。
眼下聞仲將戰報傳來,也就有了今日子受請求領兵的那一幕。
不遠處的武將們,看著比干同樣各個眼中不滿,子受想要出征他們還算認可,畢竟人家戰績彪悍,是個領軍的天才,但你比干……不過是一文官也敢口出狂言?
不自量力。
比干凝視帝乙,接過聞仲傳來的戰報,沉吟了好半晌,事情好像比他想象的更加嚴重,不過這也是個機會,若真的能使殷商平定北海,那便有可能再使禹王鼎獲得氣運。
所以他早就想好了對策。
比干打起精神,將手伸進蟒袍之內,一旁的杜元銑竟見比干真的有所準備,面帶一股冷然之色。
他可真不信比干有什麼平定北海的策略,更沒見過對方在軍事上有什麼才能,只下意識的以為是在誆騙自己。
杜元銑已經做好了再次參奏比乾的準備,但下一秒卻真見比干自懷中取出了奏章。
嗯?
嗯?他真的拿出了平定北海之策?
怎麼可能,假的,一定是假的。
比干不是一直躲在府中貪圖享樂嗎?
杜元銑咬牙切齒,吹鬍子瞪眼。
其實比干還真仔細考慮了關於北海的叛亂,上輩子他就一直好奇,那地方究竟有什麼力量存在,能讓聞仲足足征戰了十餘年未曾平定。
要知道他可是截教弟子,殷商之中更是不乏能人異士,按理說直接平推就好,可誰知便被拖到那裡無法抽身。
比干凝神,面色極為認真,似乎思緒已經飄到了北海戰場,想知道是否有人在背後推動著一切。
杜元銑等人站在身旁,看著比幹將奏章送到帝乙面前,只感覺震驚與駭然。
難道自己誤會了他,比干並沒有在府中貪圖享樂,而是真的再想辦法平定北海?
可這收受賄賂又是怎麼回事。
他這轉念正想著,誰料接過奏章的帝乙忽然手掌一顫,緊接著眼中怒意勃發,氣勢沖沖!
奮力的掃倒桌案,大聲喝道:
「該死!該死!」
此言一出,震驚全場。
滿朝群臣無不倒吸一口西伯利亞冷空氣,他們無不紛紛抬頭,驚訝的望著比干。
很快,似乎猜測到了什麼,看向比乾的表情有些莫名,這位亞相不會是交了一篇紙上談兵的長篇大論吧?
又或者是什麼極為逆天的言論,否則怎麼會讓陛下如此憤怒?
比干卻絲毫不在乎在場的眾人怎麼猜,而是老神在在的立在原地,完全不受影響。
因為在他的預計中,帝乙看到這些表現很正常。
可一旁的眾臣卻按耐不住了,紛紛上前急呼:
「比干你究竟寫了什麼言論,讓陛下如此暴怒,若是陛下龍體出了好歹,你絕逃不了關係!」
「陛下!陛下!」
在場重臣一陣混亂,但還好帝乙最終是控制住了情緒,忍住胸口的劇烈起伏,鄭重吩咐道:
「孤無事,今日朝會到此為止,爾等都退下吧,王弟你且隨孤來。」
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下,帝乙毫不停留,急匆匆的出了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