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你求我,我幫你
「呵。」頭上傳來一聲冷笑,似嘲非嘲,似怒非怒。
葉清安認命地閉上了眼,額頭碰觸到手背:「臣甘願認罰。」
「我說怎麼今兒那麼熱鬧呢?」西芙院的門打開了,一道鮮紅的身影走了出來,「門外好乘涼嗎?」
拓里宏向劉晟皓行了個禮,弔兒郎當地說道。
「季念安,你覺得該如何罰?」劉晟皓淡淡地說道,不問拓里宏,也不再看地上跪著的人。
季念安低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聲道:「魏大人性子缺了些沉穩,不如讓他跪著,人冷靜了,想事情會通透些。」
他這性子,難得地話多。
她低著頭,無聲地嗤笑。
「准。」劉晟皓帶著些許摸不清的笑意,道。
「皇恩浩蕩,臣願長跪在西芙院門前。」她頗感疲倦,額頭離開了手背,碰觸到地,聲音有些沙啞,聽得人揪心。
「嗯,日落後再回去。」他一拂袖,便走進了西芙院。
拓里宏聳聳肩,笑著一同入院。
身旁只剩下沒走的季念安。
「值得嗎?」
終究是他開口打破了沉默。
葉清安跪在那一動也不動,正午的太陽很毒,才剛開始她便覺得熱得受不了了,如同在蒸爐一樣。
「沒什麼值不值得,問心無愧。」
她皺著眉道,日頭大得她睜不開眼。
日落後才能回去,可今晚還有晚宴,她根本沒機會休息調整了。
身旁的人走到她面前,背著光,俯視道:
「魏安,你太愚蠢了,堅持沒意義的事物,遲早有一日,你的頑固會害死你。」
如同上帝在啟示信徒,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讓人不悅。
她抬起頭,因為有他擋著,勉強還能睜眼,卻看不清他的神情:「人活在世上,總得堅持點特別蠢,但你自己認為對的事。聽過這句話嗎?」
「沒有。」他悶聲道,盯著她臉上那一抹淺笑,煩悶得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陛下對你不錯,如果問的是世子,你只有一死。」
他有些急切地說道。
想表達什麼?或許是想側面告訴她,他並沒有想要她的命,他是在配合著皇上保她。
「謝謝使者,不殺之恩。」
本想說得客氣生疏,沒料到自己卻先有了情緒的反應,鼻子一酸,趁眼眶未紅,她趕忙低下頭去。
她和季小九,真的不必變成這樣。
「你愚蠢,我也愚蠢,何必保你?」
他的語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轉身疾步走了,把她拋在身後。
西芙院的門關上了,一切都安靜下來,除了門內的歡笑聲、喧雜聲,再無別的雜音。
空中沒有一絲雲,碧藍得可怕,頭頂上一輪烈日,熱浪層層襲來,打得她措手不及。
本來就多穿了層裹胸,她的後背漸漸被打濕,等她發現衣服黏糊糊地沾在後背上,實在難受時,朝服早就濕成一片。
睜著眼睛對她來說都有些困難了,她只好緊閉著眼。
束著的發被汗打濕,兩鬢處滴著小汗珠,藏在發冠里的發濕漉漉地貼在前額上。
這身體素質真的是忒差了,想當年她在現世時,可是經歷了兩三場軍訓的人,現在這副身體,才跪了不到半個時辰,便覺接近虛脫。
「魏大人,魏大人,您可安?」
有人在低聲喊她,聲音壓得雖低,卻不失急迫與擔憂。
她緩緩睜開眼,看到的竟然是阿四。
沒想到,第一個來找她的人,竟然是阿四。
她咧嘴笑,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活著,放心。」
這句話本是打算說與葉清雲聽的,再不濟也是李一李進他們,卻沒想,第一個趕來關心她的人,是阿四。
「您真是...太傻了。」他跪在她面前,眼眶通紅,還小心地看看那緊閉的門,怕被人發現。
自從她換臉再度入宮后,她從未這麼近距離看阿四,才發現當年那個稚嫩的如孩童般的阿四,已經有了老氣。
或者說,他那原先純粹的眸子里,不再乾淨。
好像才過了短短兩三年罷了,怎麼皇宮裡的人都變得那麼快。
「宮外的人都還不知道,我把消息放出去了,您且放心,這些大人們總能幫您。」
他靠得很近,只是為了能把那對他來說是犯死罪的話,說給她聽。
她先是想揚起嘴角表示感激,后是昏昏然中的警醒:「你說與了誰聽?」
「我...我說給了很多人,有司徒大人,還有葉...」他似是不敢說,也不想說,吞吞吐吐地很是含糊,似是很不想讓她知道,他發現了什麼。
門內越加近的說笑聲惹得他一個激靈。
「走,快走。」她低聲道,喉嚨幹得不行,像在冒火一樣燃燒著她那不多的耐力。
阿四急得眼淚往下掉,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跑。
門打開了。
隱約有人走近了她。
她聞到那熟悉的龍涎香,有陰影籠蓋住她。
「後悔嗎?」
是劉晟皓的聲音。
她低著頭,不讓他瞧見她那彷彿瀕死般的臉色。
「稟皇上,不後悔。」她聲音沙啞得出奇,如同一個病重的老爺子。
「好,不後悔就好。」
她只能勉強聽清他的話,已經無法分辨他的語氣,更無法從中揣測他的心情。
有隻手扶上她的肩,龍涎香更加濃烈了。
他屈身在她耳旁低語:「魏安,挨過這一次,朕等你。」
言罷,不等她反應,她也沒力氣反應,他便在數位宮人的隨侍下離開。
她慶幸自己沒有鏡子,看不到自己的慘狀。
她的臉色蒼白近乎透明,長長的睫毛垂在臉上,唇毫無血色。
可能只過了一刻鐘,可她卻像是默默地度過了一個世紀,時間漫長地倍感艱難。
「你把自己弄成了這樣?」
有人在說話,好像很是生氣。
誰啊?他氣什麼,又不是他在這跪著。
「連說話的氣都沒了?」
那人還在說,語氣卻柔和了許多,竟讓她聽出幾分憐惜來。
有瓶口抵在她的唇上,她緊貼著瓶口,喝起水來,整個人血色都恢復了些。
甘甜的水浸濕了她那如沙漠般乾涸的喉嚨。
雖然她很急迫,喂水的人倒很是謹慎細緻,一直控制著水量,只讓她一點點喝下去。
她還是劇烈地咳嗽起來,臉色泛紅:「謝...謝。」
眼前的人沒有言語。
她有些費力地睜眼去看,在看清那與自己咫尺之遙的臉時,整個人清醒了許多。
「很失望?」司徒墨白緊緊地盯著她,臉上布滿了憂心之色,嘴卻一點都不閑著。
「失望什麼?」她難得地有耐心和他周旋起來。
「失望來的人不是葉清雲。」他有些生氣地說道。
葉清安只覺得無奈,怎麼無緣無故就生氣了...
「司徒大人...我什麼都沒說...你又何必要扭曲我對你的感激之情。」她說得有些費力,卻還是將話說完。
他沉默了許久,看著她的神情,令人捉摸不透,似是在躊躇著什麼。
「你求我,我幫你。」
他又開始自稱我了,可說出的話在她聽來只覺太過情緒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