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鴻雁 第二章 三分陣營暗較量(一)
鹿寧的話讓風寶南氣得臉色發白,下巴上的白須微微發顫。權衡利弊之下,他也只能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如巨石壓身般緩緩坐下,射向鹿寧的目光毫無善意。
鹿寧緩緩掃視眾人,隨即淡淡一笑,溫言道:「既然沒有人要走,也沒有人提出異議,那咱們日後就按照幫規辦事!來日方長,我年紀輕沒什麼功勞在身,卻也願意效仿老幫主,盡心竭力為幫中兄弟著想,將咱們馬幫發揚光大!」
到此時,眾人終於心甘情願地抱拳拱手,齊聲喊道:「我等願意追隨少幫主!」
「好了,今日就到這裡吧,眾兄弟回自己的崗位上各司其職。從今往後這酗酒、賭牌、打架的勾當不準再做,如果被我抓到有偷奸耍滑的人,我一定嚴懲不貸。」鹿寧揮一揮手,眾人紛紛退下。
「平四兄弟,你先留下來,我有事找你。」鹿寧叫住了平四,並示意托托關上門到門外守著,慕容先生也走過來坐在她身旁。
「少幫主可是有和吩咐?」平四錯愕地看著二人。
鹿寧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他坐下,才道:「平四兄弟不要驚慌,我把你留下只是想讓你和我詳細說說,整個事情發生的始末。」
平四沉吟稍許,方啟唇:「其實我也覺得有些奇怪!因為平日里咱們雖和瀟湘別館算不上熟絡,可畢竟也是鄰居,大家面子上還都算客氣。案發那日恰好是瀟湘別館售賣新酒,我們幾個兄弟就湊了些銀子前去嘗鮮。瀟湘別館的姑娘頻頻向我們敬酒,不知不覺就喝了很多,結賬時發現銀子帶的不夠。以往也會有這樣的時候,我們要不就先賒著,要麼就回來取。畢竟差的不多,又住在街對面,誰也不會為了這點小錢而翻臉。可那日也不知怎麼了,聽到我們沒帶夠錢,幾個姑娘就開始冷嘲熱諷,還叫來了很多小廝一起羞辱我們。王半山兄弟畢竟年輕,惱羞成怒之下和他們動了手,誰料到一個姑娘竟撞破了頭,就這樣丟了性命……」
「聽你這麼說,那姑娘摔倒時,你們誰也沒有看到?」鹿寧打斷他問道。
平四搖了搖頭,說道:「王半山兄弟和小廝們打在一起,我們幾個兄弟忙著勸架,誰也沒有注意到那位姑娘。」
鹿寧又問道:「那姑娘可是當時就斷氣了?」
平四想了想,有些含糊其辭:「這個……她當時的確昏迷不醒,還流了一大灘血,不過當時應該沒有斷氣。我記得他們還去請大夫過來,就七手八腳地將人抬走了。第二天,瀟湘別館的人就過來鬧,說出了人命,要我們以命抵命。」
鹿寧微微頷首,繼續問道:「他們過來鬧時可有抬著屍體?」
「有!」平四急忙答道:「他們抬著一具蓋著白布的屍體前來。因為風長老不肯交出王半山,翊王的人很快就來了。他們強行帶走了王半山,並將一封信交給風長老代為轉交給幫主,只要幫主答應上面的事,他們就將人平安送回。」
「這麼說,你們從始至終都沒有親眼瞧見那女子的屍身,對吧?」鹿寧見平四搖了搖頭,又看向慕容先生,問道:「師傅,這件事您怎麼看?」
慕容先生捻著下巴上的鬍鬚,沉思片刻才幽幽道:「與其說這是一場意外,還不如說是為我們下的圈套。看來,咱們中計了!」
「先生的話我聽不太懂。」平四皺起眉頭,面露不解之色。
「很簡單。」慕容先生沉聲解釋著:「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是翊王讓瀟湘別館故意找咱們個錯處,讓咱們幫他們完成這次性命攸關的押送。」
「原來如此。」平四點點頭,驚呼道:「那這麼說根本沒有死人,我們豈不是冤枉了半山兄弟?」
「他可一點也不冤枉。」鹿寧冷著臉說道:「我罰他是因為他違背了幫規!如果他不意氣用事,就不會被人鑽了空子,咱們也不會被人利用。他不但犯了錯,還是大錯!這件事如果只是簡單的命案還好,就怕前頭還有更深的陰謀在等著我們……」
「我也有此擔心。」慕容先生捻須插口道:「能讓王爺忌憚的人定是來頭不小,咱們這個梁子算是結下了,只怕馬幫往後的日子要不好過了!」
「可咱們是被人利用的!」平四聽到這話,臉色也凝重起來,忙道:「如果那人找來,咱們和他們解釋清楚不就行了!」
「解釋?你要如何解釋?」慕容先生挑眉看向他,冷聲道:「你要告訴那個人,這件事是翊王在背後指使嗎?那我們豈不是連翊王也得罪了?」
聽到這話,平四張了張嘴卻無言以對。
「也不必太悲觀。」鹿寧語氣一轉,曼聲說道:「雖然我們尚不知翊王對咱是敵是友,那就不如往前走一步探探底。畢竟想在盛京立足,我們總要有個靠山的。聽那位燕爺的言外之意,翊王對咱們似有拉攏之意,送上門來的機會我們為何要拒絕!謹慎行事些就行了!」
「你說得對。咱們現在騎虎難下,的確沒什麼選擇的餘地。」慕容先生捻著鬍鬚,緩緩點了點頭。
鹿寧轉過話題,又向平四問道:「平四兄弟,這翊王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你在盛京呆了這麼久,應該多少了解一些吧?」
平四搔了搔頭皮,苦笑道:「這位王爺平日里深居簡出的,旁人極少見到他的真容!對他的脾氣秉性更是知之甚少,我知道的也只不過是一些傳言罷了!」
「什麼樣的傳言?」鹿寧和慕容先生幾乎同時開口。
「這個嘛……」平四深吸了口氣,壓低聲音說道:「有關翊王的傳言很兩極分化:有人說他淡泊名利,整日醉心與品茶和書畫,是個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君子。不過,也有人說他生性狡猾,最擅長扮豬吃虎,是個深藏不露的偽善者。」
「君子和偽善者,這差距還真大。」鹿寧和慕容先生對看了一眼,又問道:「接我們入城的人叫燕榮,那百步穿楊的本事可是天下無雙,他真的僅是個侍衛嗎?」
平四笑了笑,說道:「這位燕爺名義上是王爺的貼身侍衛,可聽說二人私下裡卻互稱兄弟。燕榮是老將軍燕洵之子,因為和王爺年紀相仿,所以從小就被送入宮中與王爺作伴。說是當做伴讀書童,實際上不過是渝帝用來監視翊王的眼線。只是小孩子哪懂得什麼監視啊,兩個人反而成了情同手足的好友。後來,翊王離宮立府,燕榮放棄了渝帝給的高官厚祿,甘心跟在翊王身邊做了一名侍衛。」
「看來他也是一個忠勇之人啊。」鹿寧面露欣賞之色。
平四遲疑了一下,拱手說道:「不過,少幫主還是遠離他一些為好。這個人雖然忠勇,卻是京城最負盛名的浪子,他的紅顏知己遍天下。他欠下的酒債和情債更是不計其數!若有女子和他扯上關係,一準沒有好事!」
鹿寧淡淡一笑,說道:「放心,我自有分寸。對了,你再說說,那個瀟湘別館和翊王之間又是怎麼回事?」
平四臉上忽然浮現出一抹戲謔,他揉了揉鼻子,說道:「我也是聽到的傳聞,說瀟湘別館是翊王買下來,送給紅顏知己的。雖然王爺名義上是東家,可他只有在別館出事時才會出面,平日里,別館都是由老闆娘在打理。」
鹿寧和慕容先生心領神會地相視一笑,打趣道:「看來他們之間也有故事。」
說到這裡,平四忽然來了興緻:「要說瀟湘別館的老闆娘花芳儀,可真是位天仙般的美人!別館中的佳釀都由她親自釀製,並不對外銷售,是天下獨一份!所以他們的生意才會如此紅火!不僅如此,她詩詞歌舞、吹拉彈唱樣樣精通,就算是手裡調教出來的姑娘,放到別處去也是花魁級別的!」
鹿寧笑著問道:「天下竟有如此美人,為何翊王不將其娶回去做老婆?」
平四搔了搔頭皮,呲牙說道:「這個我就不得而知了,或許是因為芳儀姑娘出身低微,卻心高氣傲吧!畢竟王爺至今還未娶親,老闆娘覺得自己做王妃不夠格,做妾室又覺得委屈吧!」
「二十多歲了還未成親?」慕容延釗好似聽到了什麼新鮮事,揶揄道:「莫非這位王爺有什麼隱疾?」
平四笑而不答,偷偷看了他一眼,暗道:二十多歲不結婚有什麼稀奇的!五十歲打光棍兒的也大有人在,您慕容先生不就是一個嗎!
當然,這些話他也只能想想,可是萬不敢說出口的。
「好了,雖然信息不多,我心裡也有些數了。」鹿寧長嘆一聲,看向平四吩咐道:「今日我們談話的內容,不可和其他兄弟說。去將庄樓里值錢的東西都裝上,咱們去會會那位老闆娘。既然我說了要親自道歉,這個過場可不能少。」
「是,我這就去辦!」平四立刻站起身,朗聲應答。
「還有。」鹿寧想了一下,又囑咐道:「平四兄弟對這裡比較熟,你就和我們一起去吧。托托性格莽撞,容易闖禍,就讓他留下吧。」
「是,平四謹遵少幫主吩咐。」平四向她拱一拱手,便轉身離去。
日暮時分,正是瀟湘別館最熱鬧的時候。門前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各色寶馬香車剛一停在門口,就有別館的小廝前來,將趾高氣昂的貴人迎進門去。轉眼間,又有心滿意足的客人,被花枝招展的歌姬送出門來。
一個二十齣頭、衣著整潔的小廝,正在門外招待客人。
瞧見鹿寧三人迎面走來,他小跑過去陪笑道:「歡迎光臨!這位平四大爺小的熟悉,這二位客官倒有些面生,是初來盛京的吧?」
鹿寧淡淡一笑,向他一拱手客氣地說道:「在下馬幫少幫主,久聞瀟湘別館的大名,今日想過來喝幾杯!」
聽到這話,小廝連忙彎腰行了個大禮,笑道:「原來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少幫主啊!您英姿颯颯,還真是巾幗不讓鬚眉!小的能見您一面真是三生有幸啊!」
難怪讓他在門外迎來送往,還真是長了張會說話的巧嘴!鹿寧心中感嘆著,拱手笑道:「那就請為我們帶路吧!」
「幾位爺裡面請!」小廝打了個千兒,殷勤地將幾人引進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