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變故

在一片廣袤無垠的綠野鄉村之間，一間醒目到令人惋惜的土胚房立於村中，其簡陋、破損的程度亦然不比工地上半工狀態的施工房要強上多少。

這裡地處林州之邊，是一個相對貧困的小鄉村，一對姐弟就居住在這間土胚房裡。

今天古溪村停電，從外面看，能夠清晰的看見有蠟燭的光芒從房間各處細小的破洞里散發出來，這光微黃中夾雜著一絲暗紅色，樸實無華。

此刻的姐姐正單手拄拐，另一隻手端著弟弟方才做熟的飯菜往桌上端。可以看得出，她的臂力很是強大，只是礙於腿腳不便，所以行動起來有些困難。

將一盤熱氣騰騰的青菜放置在一張方桌上，然後將拐杖安置一旁，小心翼翼的坐下。

不一會，弟弟也從狹小的廚房裡走了出來，雙手端著熱好了的饅頭跟一鍋小米稀飯。

脫下圍裙，掛在牆上，隨後也坐在了方桌的一側，兩人開始盛飯、動筷。

姐弟一邊吃飯一邊聊著家常。

「這次回來，什麼時候走？」姐姐程子露先開口問。

「這次請了長假，三天後才走。」程子非回道。

「嗯……」程子露點了點頭。

程子非一邊扒著碗里的飯，一邊看著燭光里的姐姐，一張滄桑的臉上寫滿了心酸與過往。

這些年來一直都是她含辛茹苦，任勞任怨的，做著簡單的針線活，來供自己讀書。

從小學到初中高中，再到現如今的大學。

她的生活本不該是這樣的，本該是美好的，是令人羨慕不已的。

年少的她就生得一副美人胚子，可奈何一場車禍，奪走了她一條腿，再加上這麼多年為自己操碎了心，這快奔三年紀的面孔上，才有著別家女人五十歲才有的褶皺與溝壑。

那場車禍非常突然，依稀記得是因為自己的頑皮，嬉戲時，臉上掛著開心的笑容橫穿馬路，不慎被一輛黑色轎車給誤打誤撞的盯上，還好姐姐眼疾手快，一把推開了本該步入黃泉的我。

後來肇事司機也不見了蹤影，至今在附近一些鄉鎮里還掛著此人的懸賞令。

命運眷顧了我，可卻沒有眷顧她。從那一刻開始，她的一條腿就再也無法行動了。

這件事一直縈繞在程子非的心頭，為此而愧疚了很多很多年，甚至也曾幻想過，有朝一日醫學發達，能夠再度讓姐姐恢復完整，至今也還做著同樣的夢。

「哧溜……哧溜……」程子露扒完碗里的飯，側臉看去，見弟弟正獃獃的盯著自己看的出神：「怎麼了？我臉上有飯粒嗎？」

沉浸在往事里的程子非不自覺的迅速眨了兩下眼睛，那眼眸中充斥著一汪泉水，滾燙而又炙熱，兩道波浪來回翻滾，清晰可見。

「什麼事情這麼傷心啊？說出來讓姐姐給你參謀參謀。」程子露溫柔的說道，今天也不知道弟弟忽然怎麼了。

程子非放下手中的碗筷，伸手握住了姐姐那粗糙的手，小心咽下口水:「如果不是因為我，姐你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程子露和藹一笑，原來又是想起了以前，這麼多年這孩子都沒有變過，一直這麼善良。

同樣伸手握在了程子非的手背上，對他道:「好了，不傷心了。姐姐有你啊，就是上天的恩慈，別無他求，再者說了，姐姐從來都沒有怪過你。父親母親走的早，他們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讓我不要計較，要撫養你長大成人，要供你讀書，要盼著你啊，早日結婚生子，為程家延續香火。」

說到這，程子非再也忍不住了，坐到姐姐身邊，抱在她的懷裡:「我才不要，等我有錢了，就養你一輩子。」

程子露摸著弟弟的頭，想起了一個人，繼續剛才的話題:「之前不是有個姑娘對你有好感嗎？叫什麼鄭敏來著，她還找來一次家裡，依我看，她就不錯，蠻適合你的。」

程子非搖搖頭:「我不想談戀愛，我只想等姐嫁出去了，再提談婚論嫁的事。」

程子露看著孩子氣的弟弟，輕嘆一口氣:「唉，姐姐人老珠黃了，早就來不及了，再加上身體的原因，早就沒人要了，所以才盼盼你能早點領個姑娘回來，我也好省省心。」

程子非鬆開懷抱，依舊是一臉不悅:「沒人要我要，我還捨不得把這麼好的姐嫁出去呢！」

程子露:「你這孩子，竟會胡說八道！」

程子非從懷裡拿出一個青綠色手鐲，接著準備給程子露戴上:「姐這是我在小商鋪里看中的鐲子，送給你，我給你戴上。」

程子露仔細觀摩了一下手腕上發著夜光的手鐲，雖不是翡翠但也算神仿了，這還是第一次弟弟送給自己禮物，開心的道了一句:「真好看！」

……

林州大學某家咖啡廳內，一位著裝艷麗的學生妹坐在一個包間里，她帶著一個四四方方的眼鏡，髮型順長，長相極美。現在明明是秋冬季節，可為了光鮮亮麗，她還是選擇了最單薄的打扮，暗黑的夾克外套再加一條能給人視覺衝擊的光腿神器，外加黑色長筒靴，倒也不失美感。

這是鄭敏第三次約自己心愛的男孩來這裡喝咖啡了，也是第三次準備向同一個心愛的男孩進行最真摯的表白。

從被他在一場大火中救起，就深深的愛上了他！

經過兩次表白被拒，鄭敏仍然不肯放棄，儘管每次理由都是那樣的簡單:「現在不想談戀愛……」

一位穿著深厚衣服的男子推開了咖啡廳的門，迎面向著鄭敏走來，他神情自若，從容的邁著步子，每一步在鄭敏眼中都有著瀟洒的身影，他正是程子非。

對女孩點點頭，然後恭敬的坐在了對面，直接開門見山的問:「今天請我出來又有何事？」

鄭敏呲著牙，有些緊張的從旁邊座椅上拿出一捧玫瑰花，接著做出大膽的舉動，在咖啡廳眾人眼下，有模有樣的單膝跪地:「程子非，請接受我做你的女朋友吧！」

此刻眾人的目光凝聚了過來，甚至還想站起身為這個直性的女孩加油。

程子非緩緩起身，微皺眉頭，組織好語言開始回應道:「鄭敏，我應該說過不止一次了，救了你是應該的，不必以身相許。再者，我現在沒有心思談戀愛，絕對不可能……」

話至一半，周圍的人已經站起了身，一邊拍手，一邊口中傳來祝福:「在一起……在一起……」

這一刻，程子非竟有些神情恍惚，的確，眼前的女孩太難得，是為數不多的好女孩，可並不適合現在的自己，拒絕她，或許是一種更負責任的表現。

想到這，程子非還是毅然決然的開了口:「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

說完之後，轉身離開了咖啡廳，從眾人的驚嘆中逐漸消失了身影。

越是這樣的男人，鄭敏就知道他越是可貴，他的身上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品質。

匆忙扔下咖啡錢，捧著玫瑰追了出去。

程子非發覺身後傳來匆匆的腳步聲，便頭也不回的繼續逃竄，試圖甩開女孩。

一前一後追逐在城鎮的街道上，路過大大小小的門店，穿過至少七八條馬路，從咖啡廳開始，不知不覺一直追到一處高架橋上。

程子非站在橋邊，喘著大氣，還是沒能把女孩給甩開。

回頭看著她疲憊的跟了上來，還好今晚的車輛並不算多，沒有給她造成多少困擾。

見程子非站住腳步，鄭敏總算是放心了，快走兩步，奔著他走去。

穿過這高架橋的馬路，程子非才發現從橋頭行駛上來一輛黑色轎車，不偏不倚的正在開向鄭敏的位置。

這一幕似曾相識，彷彿又回到了二十年之前，鄉間小路上橫穿而來的轎車，將姐姐的腿給撞折……

「不！」程子非開始吶喊，因為那黑色轎車的燈光越來越亮，越來越靠近眼前不遠的女孩。

絕不讓悲劇重演！程子非忽然瘋狂的奔跑，拼盡全力的，來到女孩面前，一把將她推至安全區域，自己也順勢被黑色轎車撞了個正著。

由於車速太快，力道非同小可，一下就將程子非給撞出了路面，滾出高架橋，向河中砸去。

「程子非！」鄭敏拚命的喊著心愛之人的名字，這一幕來的太快，令自己措不及防。

爬起身來，趕緊跑到橋邊，向下探去，可奈何燈光太暗，朦朧的照射下，隱約只能看清河面的概況，平靜無奇，沒有任何波瀾，就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鄭敏知道，這說明程子非已經深入河底了，現在，馬上，趕緊撥打電話，尋找幫助。

那撞人的黑色轎車沒有停留，迅速啟動，離開了現場，車有不同，可誰也沒注意到它的車牌，冥冥之中與二十年前撞向程子非的車牌有些雷同……

三天後，鄭敏與程子露同時站在了橋邊，眼中都透露著無限悲痛。

這三天，打撈隊一無所獲，甚至連程子非的衣物都沒有找到一絲一毫。

三天已過，人指定是不行了，即便打撈上來，也不過再多一具屍首。

程子露攥緊的拳頭有些用力，指尖出現血跡，轉身看向鄭敏，一巴掌便打了上去，「啪」一聲脆響，怒喝道:「你怎麼如此不懂事！」

鄭敏只會抽噎，也不還手，這一切都是自己釀成的大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