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7章 第二個故事

這一刻，整個會議廳鴉雀無聲。

那道籠罩諸葛正我的黑色劍光已然消失，黑十三的身影則是出現在曹德的前方，在對方一臉震驚的表情下，為其默默倒入茶水。

諸葛正我低垂雙目，其頭髮略顯凌亂，額前的髮絲擋住了其眼眸，而一股驚天駭地的強大氣勢正在從其周身迸發！

卡察——！

下一秒在場的所有桌椅茶具都已粉碎，除了依舊穩坐主位剛剛抬起眼眸，又緩緩闔上的秦凡外，其他人都警惕的站起身看向諸葛正我。

「侯爺，冷靜！」曹正淳神情凝重道。

到了此情此景，他清楚自己不能繼續作為局外人看戲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如果諸葛正我發瘋到對秦凡出手，他敢肯定諸葛正我一定會死，同時，對方作為此次使者團的正使，一旦死在鬼市之中，所造成的影響也將超乎想象。

甚至可能成為大玄皇朝和忘憂鬼市反目成仇的導火索，那麼自己也不可能再是鬼市的盟友，並且根據他對那位鬼市之主的了解，自己有大概率會直接在冥塔與諸葛正我一同陪葬！

所以此刻他一個閃身擋在了諸葛正我身前，強橫的天罡之氣覆蓋周身，頗有對方要是發瘋，自己先將其拿下的決意。

而沒想到的是，那股可怕的氣勢來得快，消失的更快。

當諸葛正我抬起雙眸時，眼中有的是極盡冰冷的理智。

「王爺，你可知殺他的後果？」

秦凡打了個哈欠，對於諸葛正我的問話置若罔聞，他的眉頭輕輕一挑后，換了一個姿勢繼續托著右腮，略顯慵懶的倚靠在鬼尊座椅上。

其彷彿夢中囈語，輕聲說道：

「隨雲，該講你的故事了。」

元隨雲向著秦凡拱手一禮后，一步踏出對著諸葛正我道：

「在下先替王爺回答你的問題，崔略商的死，不會出現任何後果。」

隨即其手中多出一個捲軸，輕輕一甩后，捲軸被諸葛正我一手接過。

展開之時，他發現其中寫了這次使者團上前來的一百零四人的名字，後面還有代表玄帝的印章。

這是出使的一份官方文書，通常會在使者團到達目的地之前，先一步交由當地的負責人。

「其中並沒有崔略商的名字。」元隨雲說道，「所以我殺的不過是一個不懂禮數的狂徒。」

諸葛正我的呼吸急促了許多，其手背上已經浮現出一根根青筋，但他還是強壓著怒氣將捲軸收好，接著運起真氣扔向元隨雲！

下一秒，一道道無形氣浪浮現，一個小小的捲軸宛如世上最兇殘的暗器，可詭異的是，元隨雲接住的時候，沒有受到任何損傷。

其本人也略顯意外，然後他好像明白了什麼，再次對著秦凡拱手一禮。

諸葛正我神色凝重的將目光移向秦凡，站在其身前的曹正淳更是一臉驚愕。

剛剛諸葛正我扔出去的捲軸附有的力道在他的估算中，會將元隨雲重傷，對方至少要在床上躺幾個月，因未達到傷及性命的程度，所以他也並沒有攔截。

畢竟諸葛正我剛死了一個徒弟，更是其未來的心腹大將，讓他這樣發泄下怒火挺好的，也以此避免他突然發瘋將事情引到更糟糕的方向，況且在他看來，元隨雲做的確實過了些。

但沒想到諸葛正我的這一手，就莫名其妙的失效了。

二人都肯定是秦凡出招了，可他們完全看不懂秦凡是怎麼做到的。

因為秦凡並沒有直接出手干涉，一直就是作假寐狀，其四周也沒有湧現出精神波動，那附在捲軸的勁力就奇怪的消散無蹤。

而元隨雲定了定神后，繼續說道：

「諸葛總捕，可願聽我與你講一個故事？」

諸葛正我斜過身，看了一眼神色冷然的聶雲華，以及完全嚇傻了的殷不虧，隨即在將目光移向那兩個剛投向自己，就死在聶雲華劍下的六扇門精銳的屍體后，說道：

「我能從故事中得到答桉？」

「當然。」元隨雲微微點頭。

「說。」

「那是一位列侯的故事。」

只是這第一句話，在場眾人已經確定，對方說的正是宣武侯·諸葛正我。

「此人有著良好的家世，天資聰穎，武藝非凡，加入軍隊后，前往北方帶兵抗擊蠻人，立下赫赫戰功，被先帝賜封為宣武侯。

之後其回歸朝堂，本想要一展抱負，卻遭到了始料未及的打擊。

因為他不懂朝堂上的遊戲規則，更不清楚何為政治，在軍方養成的強硬作風，又讓他不願意低頭，更不想和那些繼承父輩列侯之名的庸人同流合污。

這也導致他的仕途極為不順，但他又對權勢的追求過於熱衷，所以就一邊努力學習著那些官場手段，一邊這麼磕磕絆絆的堅持著。

直至被一個讓他從心底看不起的少年給打擊的體無完膚，更是在列侯一系的碾壓下，讓其不得不選擇閉關來逃避現實，他也因此成為皇城中的一位透明人。」

諸葛正我的神色坦然，對方說的正是他自己，但也不是他。

從成為宿命身之後，他只覺自己已經發生了由內而外的變化，曾經的諸葛正我更應該稱其為前世。

或許在某些人看來，這相當於人格的改變，導致我不是我。

可諸葛正我卻不在乎這點，他甚至覺得很幸運的因為繼承了宿命身，從而讓他在朝堂上可以重掌大權。

原主的記憶更是讓其明悟自身缺陷，並為自己找到了新的理想與追求。

對此他從未後悔過。

而注意到諸葛正我的神色未有一絲變化的元隨雲，繼續說道。

「事實證明，有才之人不會被時間遺忘，宿命身的出現加上大玄的風雨飄零，讓他有了重新走上朝堂的機會。

此時的宣武侯變得不再那麼強硬，他主動找到了當朝的長公主·玉凰心，向其闡明了自己的價值，並藉助其派系的力量，以及這宿命身的特殊性，被特別提拔為六扇門總捕。

對其而言，這是最適合他的職位，因為那位宿命身原主掌控的神侯府，所負責的部分事宜與之重合，這也表示他有足夠的經驗來應對。

同時，面對原本被其視為世間最兇險之地的朝堂，他也有了十足的信心。

因為他繼承了諸葛正我的一切，其智慧，手段，武功，甚至理想，這讓他覺得世間沒有什麼事情是他做不到的。

可他忘記了一點，大玄不是大宋，一個統治一方世界千年之久的朝堂更加險惡，也因此形成了一種可說是完全僵化的規則。

而這位宣武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挑釁這個規矩。

他是長公主·玉凰心全力舉薦的，其所瞄準的首要目標，卻是忘憂鬼市。

他沒有忘記玉凰心的另一個身份是鬼市的地宿大人，他只是不在意。

這也表示當其在朝堂上提議成立使者團的那刻，他已經背棄了長公主一系。

或許這一點他也知道，但他同樣盲目的覺得自己的決定沒錯，因為自己是天象境強者，因為自己已經成為六扇門的總捕，自然無需仰仗一位女子的鼻息去做事。

更重要的是，他身為諸葛正我有著屬於自己的驕傲，那是每一個擁有美好未來的宿命身，都深以為然的天命所歸！

而遇到追命·崔略商之後，他更加確定自己所做的決定是正確的。

他開始培養這位命中注定的四大名捕，且刻意忽略了與之隨行的四大神捕之一·聶雲華。

因為他發自內心的對其不信任，同時對於原六扇門的複雜情況也深表失望，他要用自己的力量來重塑六扇門的榮耀，掃清那些舊時代的殘黨，然後再現神侯府的光輝！

這第一步就是壓制鬼市的氣焰，並分化鬼市和道域的聯盟。

而這也需要時間，所以他任憑使者團被一個故作聰明的元姓小子拖延了行進速度，以此用六扇門安排在鬼市的暗子，對殷不虧以各種方式嘗試將其說反。

不得不提一句，武侯很懂人心，更能輕易的揣摩一個小年輕的心理，所以他略施小計后，就輕易拿捏了殷不虧。

並將其作為關鍵的突破點，準備了相關的計劃。

但他忽略了一點，在大玄皇朝統治這方世界長達千年之久中，有且只有一人可單打獨鬥到自成一方派系，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不行。

那人是羽蒼渺，他是個異類，更是大玄眾多派系所默認的那個唯一。

所以當這位宣武侯捨去長公主一系后，最正確的選擇是讓利給其他派系，而他所做的卻是想要重現這位羽丞相的傳奇。

這也註定了他必然會失敗。

用天外來客的話說，在朝堂上，這麼牛逼的人不允許出現第二個。」

此刻，諸葛正我無法繼續保持澹然的聽下去了，他的臉色因怒氣而逐漸發紅，更是憤慨的說道：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玄！都是為了陛下！」

「即便是陛下，也要遵從朝堂上的規矩，互相之間有所制衡，才能確保大玄的永世長存。」元隨雲澹澹說道。

諸葛正我憤怒的看了元隨雲一眼，他不想跟對方再談下去，目光繼而轉向聶雲華道：

「你就因為這個理由給我下絆子？選擇與鬼市同流合污？」

聶雲華神色冷澹道：

「是侯爺不給我機會，明明從我選擇作為出使的一員后，已經相當於對侯爺低頭，而侯爺的眼中只有那位『追命神捕』。」

「那你這樣又能得到什麼！」諸葛正我氣的想要一拳將其擊殺，可理智又讓他剛剛握緊的拳頭鬆開。

畢竟今天他敢親自動手殺了四大神捕之一的聶雲華，明日其他三大神捕，包括整個六扇門就可能集體將其從總捕這個位置上拉下來。

「八大世家的支持，也能幫長公主出一口惡氣，藉此賣一個人情。

最重要的是，我能確保自己還活著。」

聶雲華在說這番話的時候，突然看向坐在主位的秦凡。

也是在同一時間，秦凡睜開了雙眼，繼而眼中多出了一抹玩味后，又緩緩闔上。

『對我這麼了解，是因為與薛言的聯繫沒斷嗎？不對，應該是薛言的一條後路，必要時刻能夠變為大玄皇朝的暗子身份。』

諸葛正我沒注意到其目光的轉移，他只是氣急而笑道：

「八大世家的支持？如今朝堂上哪兒還有八大世家！」

「有的。」說話的是曹正淳，他神情嚴肅道，「八大世家在朝堂上經營已久，不代表只有八大姓之人才是其派系者，這裡面的脈絡關係之複雜，即便是我東廠和你六扇門聯手，一時之間也理不清楚。

而如今明確站在大玄皇朝一方的是王爺麾下的曲溪元氏，也將代表他暫時繼承了其他世家留下的所有『遺產』。

此外，作為使者團的副使，我需要提醒你一點，王爺是忠於朝廷的，這無需向任何人證明，即便對方和道域有著聯盟關係，那也是王爺為了收復河山故土的未雨綢繆。

最重要的是，在你失敗的這一刻，也將表示朝堂上會正式出現鎮南王一系，你的這個總捕之位回去后也就保不住了。」

「這就是政治，對嗎？」諸葛正我已經不再看向秦凡，他明白了一件事，就是從一開始秦凡就未將其當做同一等級的對手，一直在跟他鬥智的是元隨雲。

隨即其表露出的暴怒於一瞬間全都消失了，他還細心的將凌亂的髮絲整理好，卓爾不凡的氣度在其身上重現。

然後諸葛正我向著元隨雲鄭重一禮道：

「這個故事讓本侯受益匪淺。」

接著他又向曹正淳一禮道：

「感謝曹督主的提醒，這失敗的惡果我早就想到了，可要是我成功了呢？」

曹正淳微微皺眉，看著被聶雲華牢牢控制住的殷不虧，還有一直將氣機鎖定在諸葛正我身上的黑十三，他實在不明白對方有何自信說出這番話。

隨即只見諸葛正我糾正道：

「剛才元公子有句話錯了，我從沒認為你在自作聰明，畢竟你可是那位將整個江湖玩在掌心的蝙蝠公子。

所以這殷不虧......不過是吸引你注意力的棋子罷了。」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元隨雲神色微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