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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點的時候,婚禮進行時準時響起,隨著大門打開,安瀾拿著捧花,緩步走上了紅毯,身後跟著四個花童在撒花。
滿地的白色玫瑰花瓣。
台上的主持人在說什麼安瀾全當做耳旁風,因為此刻,她正在聆聽著林佑一從耳麥里傳出來的聲音。
[小姐姐小姐姐,看四點鐘方向,到時候打起來太混亂,就顧不上你啦,你記得找個安全的地方躲一躲哦。]
明明看起來是隆重的婚禮現場,花瓣、蛋糕、燈光、美酒什麼的,全都齊全了,明明是一個女孩子最重要最幸福的時刻,安瀾卻盯著四點鐘方向的亦鷹,然後摸了摸捧花里的剪刀,腦子裡全都是怎麼奪一把槍協助極東會的行動,再平視前方的時候,安瀾看到了站在兩邊的儀仗隊。
隊伍是皇家護衛隊的成員,是整個會場唯一攜帶著武器的對象,但是嘛,危急關頭還得要隨機應變。
走到了一半的時候,安長脩從紅毯盡頭出現,看到他安瀾微微一頓。
因為被當做人質的原因,她對安長脩一直心懷愧疚,她沒敢說話,沉默的走上前,安長脩也沒有說話,神情依舊跟以往一樣冰冷,只是他抬起了胳膊,安瀾伸手挽住了他。
在那麼瞬間,她感覺兩人真的是父女。
按照流程,每個新娘都要被父親送到新郎手上的,安長脩願意送她,那麼,她在安長脩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地位的吧,不過……很快,她的所作所為可能又要惹安長脩生氣了,那就是協助極東會的一切行動。
安長脩是一個有原則的人,絕對不會觸及到對他有威脅性的事,特別是階級之間的戰爭,安長脩有著生意人的那種精明,不會參與階級之間的戰爭,不會攪混水,而是在這汪水被攪混之前獨善其身,想好退路,以前在家裡的時候,安長脩曾經嚴肅的質問過自己,但是安瀾不想放棄。
不想放棄的同時,她也怕連累家人,又不得不依靠家人,她就像是一個矛盾體,就像大多數極東會成員那樣,說不出是個好人,還是個壞人。
婚禮進行曲依舊從樂隊手裡流傳開來,安瀾挽著安長脩走進了另一扇被打開的大門。
這間大門裡的,就是真正的婚禮現場了。
現場里來的人大多都很熟悉,安家人跟林家人站在一起,離舞台最近,銀梟站在盡頭,身穿西裝,站得筆直。
跟這傢伙鬥了這麼久,好像就沒有哪個時刻是像現在這樣,兩人安安靜靜的站著。
舞台的兩方全都是花,用的還都是鮮花,整個婚禮現場都是以藍色和白色為主要色調的,最中心的位置放著一個九層的蛋糕,上空飄著藍白色的氣球,賓客們都其樂融融的交流著,壓根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是被盯上的獵物了。
站在舞台上的主持人在用浮誇絢麗的辭藻訴說兩位新人的相遇,安瀾總算見識到了什麼叫無中生有,暗度陳倉。
不知道這傢伙口中的一見鍾情是哪裡來的,惺惺相惜又是再怎麼個惜法,給錢辦事真是沒有道德底線,總之一頓亂吹。
她跟銀梟之前打死了也只見過兩面而已,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點頭示意擦肩而過的關係,第二次見面更是,銀梟是代表銀瑤來她的時裝秀現場,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連去宮殿里見到的隨便一個女僕都比見到銀梟的次數多,對安瀾來說,銀梟還只是個陌生人,還是箇舊黨,兩種關係混雜在一起,她別提有多彆扭了。
按照婚禮的流程,先是開場白,然後讓主婚人或者證婚人上台,宣讀並頒布結婚證書,之後就是交換戒指,宣誓,敬酒。
就算是一切從簡,少了好多個流程,但是一套下來也挺複雜的。
主持人在上面滔滔不絕,安瀾就仔細聽著林佑一的指示,她面容平靜的看向銀梟,按著流程走,直到林佑一在耳麥里道了一聲:[可以行動了,各位,這次行動就拜託你們了!]
這一聲命令,就像是冰天雪地里迎來的陽光,安瀾有種感嘆一聲安心下來的感覺,這預示著反擊,也代表著極東會的新生。
不知道是哪裡傳來一聲槍聲,會場立刻就變得騷亂起來,接著一陣煙霧湧現。
在聽到槍機聲的時候,安瀾早有準備,她手疾眼快的抽出了捧花里的剪刀,然後看向銀梟,在銀梟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用手臂攏住了銀梟的肩膀,抬起腳用力一踹,對方倒在了地上,接著,她一隻手摁著對方的腦袋,另一隻手握著剪刀伸向他的後頸,整個過程乾脆利落,沒有一點多餘的動作。
「別動!」安瀾俯身道,一改往日的平靜,眼底帶著一股戾氣。
雖然被壓制在地上,但是銀梟依然鎮靜,側頭看向安瀾,一臉微笑:「安小姐,真是好身手啊,之前還是我太小看你了。」
「哼,知道就好,忍你很久了。」
安瀾話剛落,銀梟忽然一把拽住了安瀾的手臂,兩人對峙一番換了身位,但是手上的武器依舊沒有離開對方的致命處,因為對方太難纏無法徹底壓制,銀梟直接放棄了控制住安瀾,他很快脫身,將安瀾摔在地上,然後跳下舞台,把目標對朝入侵者。
四點鐘方向,亦鷹從煙霧中出現,安瀾從地上爬起來,也跳下舞台迎了過去,一邊走,一邊把頭側朝一邊,亦鷹拿著屏蔽器跟安瀾脖頸上的炸彈控制器對接,從脖頸處傳來陣陣被電流擊到的疼痛感,隨之,頸環上的紅光也消失了,她脖頸上的微型炸彈徹底失效。
「我還有任務,你先離開這裡。」亦鷹道。
安瀾點點頭,看著他又進入了煙霧中。
林佑一說的一點疼還真不是一點,是真的很疼,渾身都酥酥麻麻的,沒有力氣,安瀾靠在舞台邊了一會,才費勁的撐起了手臂。
眼前是一片煙霧,伴隨著槍機聲,人們的尖叫聲,驚呼聲,面前一茬一茬跑來跑去的人,安瀾覺得晃得眼花。
這棟大樓都被包圍了,以極東會的做事風格,不一鍋端了太不是他們的風格了,安瀾雖然算是暫時安全了,身上也沒有威脅了,但其實她十分後悔剛才的舉動。
剛才應該把銀梟壓制住的,這樣就能直接擒住銀梟了,她立的頭功。
本來以為銀梟是一個養尊處優的皇子,真遇到了事也就是被隨便支配的類型,但是沒想到銀梟還是有些身手的,竟然能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脫。
想著想著,安瀾顫巍著站起來,她正要離開這裡,卻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喊聲。
「姐姐!」
聽聲音就知道是安岩在找她。
她正要上前去,但思考再三,隱去了迷霧中。
她極東會成員的身份早就暴露,現在的她,身份與高層對立,就算是安家也是如此,她不可能像一根牆頭草一樣,既站在安家的立場,又繼續完成極東會分配的任務,如果非要選擇一個的話,那麼她選擇後者,這一次,她不想再連累任何一個家人了。
她也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宴會廳里的槍機聲不斷,大家都在找著遮擋物,有的人躲在椅子下瑟瑟發抖,有的推著前面的人成為擋箭牌,人性在此刻倒是表現了個淋漓盡致。
平時優雅得體,風度翩翩的高層人士,在此刻,竄成了一窩老鼠。
緩了一會之後,安瀾徹底緩了過來,趁著濃霧繞到了一個皇室成員的身後,然後抓住了他的肩膀,在他回頭的一瞬間握起拳頭就招呼到他的臉上,等人被打暈之後,撿起地上的槍往外走。
這段路程太混亂,走的可謂是十分艱辛,等終於到了門口,門口都是向外逃竄的高層,卻被外面早就埋伏好的狙擊手瞄準,隨著槍機聲,一個又一個鮮活的生命應聲而倒。
安瀾覺得,她現在出去可能被打成篩子,她站在柱子後面,正在想著出去的方法。
[別動手別動手,安姐要出來了,自己人看清楚點!]林佑一在耳麥里喊。
大概是在告訴狙擊手當心搶走火不小心崩了自己。
在林佑一的提醒下,安瀾慢悠悠的走了出來。
[小姐姐,先往右走。]林佑一繼續在耳麥里指揮。
在安瀾剛剛往右走去的時候,林佑一頓了一會,在確認信息無誤的時候說道:[你弟弟好像在跟著你,怎麼說,要跟他續一下嗎?可以給你一分鐘哦。]
在聽到林佑一的提醒時,安瀾沒有回頭,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按著林佑一指示的方向走去,好像她剛才沒聽到對方說的是什麼似的。
一直到了一輛車前,安瀾停住了,玻璃窗被搖下來,林佑一戴著個耳機,坐在副駕駛位上對著安瀾一臉開心的招手,位於駕駛位置上的正是鍾績,他叼著根煙,還是老樣子,微抬了下下巴示意安瀾上車。
安瀾走上前去,在雙手碰到車門的瞬間。
「姐!」少年的聲音帶著格外的堅韌,遠遠就朝這裡喊。
安瀾頓了一下,回過頭,看向身後。
身後站著的少年正是安岩,他一臉焦急,站在原地,看向安瀾。
「小姐姐,一分鐘哦!說事情是不夠啦,可以跟你弟弟道個別。」林佑一一邊提醒一邊吃瓜。
在他看來,這景象倒是挺有意思的。
姐姐穿著一套潔白昂貴的婚紗,奔走的原因,婚紗的拖尾一截全都是灰,而當弟弟的,穿著一套似乎極其不願意穿上的西裝,他追著姐姐,好不容易找到了卻沒追上,樣子有些狼狽。
安瀾的手扶著車門,她沒有過去,甚至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從加入極道的那一刻起,她就不打算把無辜者牽扯進來。
而弟弟,是她最在乎的人。
要是她心軟了,弟弟肯定會跟著她一起加入極東會的,喜歡賭命的瘋子,有她一個就夠了。
她不想,弟弟也把自己的命搭進去。
安瀾頭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嚴厲認真的看著安岩,朝他喊了一聲:「安岩。」
安岩怔住了,停滯在了原地,安瀾沒有片刻猶豫,依舊是嚴肅道:「回去!」
宛若命令一般的語氣。
站在那邊的少年明顯的鎮住了。
長這麼大,安瀾從沒有對弟弟用這樣的語氣說過話,還是在分別的時候,如果自己丟命了,那這一次的分別,可能是永遠,要是問她后不後悔……
她不後悔。
極東會的每個骨幹級成員或多或少都背負著沉重的過去,是啊……每個人都很難,都經歷過許許多多的生死,經歷的,看到的,都比她多的多,她沒有那麼不爭氣。
安瀾打開了車門上了車,然後關上了車門。
「走吧。」她道。
鍾績轉了一個彎,車子行駛向右方,安瀾看著不遠處少年的身影,他一直停滯在那裡,靜靜的,一個人,似乎很落寞,直到身影越來越小,最後消失不見之前少年都沒有挪動位置。
像是在等著她回頭,確信她會回頭。
安瀾牽著的心都跟著疼起來。
眼睛忽然有些酸酸的,她抬頭看了看車頂,眨了兩下眼睛,深吸一口氣調節好情緒之後,恢復了平常的鎮靜,問道:「佑一,璟哥呢?花市區怎麼樣了?榆陽的情況怎麼樣?」
「救回來了,不過情況不太好,璟哥他……」一提到南宮璟,林佑一頓了一會,沒有接著說,而是繼續回答安瀾接下來的疑惑:「榆陽現在是銀逍在管理,它會成為我們的新陣地,至於花市區,追到荊江之前我們就把它奪回來了,現在還是老樣子。」
在林佑一提到南宮璟短暫的停頓之時,安瀾的腦袋裡全都是南宮璟,作為極東會的精神領袖,他要是出事了,安瀾不敢想象,林佑一沒有接著說,安瀾也不敢繼續追問,心裡還抱著僥倖。
一切都按照著計劃進行,人已經救回來了,肯定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