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誰出賣了誰

第396章 誰出賣了誰

就在楊致統馭大軍在前方鏖戰之時,遠在長安的徐文瀚卻遭遇了一件意想不到的煩心事。

九月之初,一日散朝之後,皇帝的貼身內侍金子善到徐文瀚的宰輔公事房傳下口諭:皇上召徐相至御書房議事。

徐文瀚是正值盛年的兩朝重臣,皇帝召見十分平常,而且他是看著皇帝長大的,關係素來較外人親厚,當時也沒怎麼多想。

應召而至御書房后,照例賜座賜茶,但皇帝隨後連金子善都趕了出去,唯留二人單獨相對,令他嗅到了一絲異樣的氣息。

皇帝也不多話,徑直遞給他一份厚厚的奏章:「文瀚,朕昨日收到了一道密奏,你先看看。」

徐文瀚依言接過,仔細拜閱,臉上始終沉靜如水,心情卻是越看越沉重。

有人蔘劾他與楊致、衛飛揚、秦氏結黨,稱之為「楊黨」。從早年四人如何結拜,到後來如何相互扶持,再到如今楊致手握重兵、舉薦親故「黨羽」沈重、衛飛揚統軍為將、意欲「擁兵自重」,而他身居朝堂高位,屢屢「策應」,秦氏富可敵國,甘為「楊黨」擁躉……。

得出的結論是,「楊黨」權重、財雄、勢大,儼然已成為皇帝的重大隱患,大夏的巨型毒瘤。而徐文瀚不僅是「楊黨」的核心人物,更被列為頭等「幫凶」。諫言皇帝除之以絕後患,鞏固皇權。

附在奏章之後的所謂證據,亦是有板有眼。兄弟四人歷年來多次「密晤」,時間、地點、人物、乃至「密晤」的談話內容。都逐一清楚羅列。

奏章並非謄寫,而是原件。末尾的署名。自然是被糊了個嚴實。

徐文瀚閱讀速度極快,記憶力也非常驚人。只費了一盞茶的工夫便已看完記牢,依然神色平靜的將奏章呈還御案。爾後正襟端坐,不發一言。

趙啟忍不住問道:「文瀚,你對此奏作何感想?」

這道奏章用心惡毒,也非常高明。通篇沒有一字言及「楊黨」意欲圖謀不軌,但又字字句句均有所指。憑心而論,奏章道出了皇帝深藏心底、卻不便公然明說的擔憂與顧慮,可謂戳到了皇帝的心坎上。深究起來,陳奏內容大體屬實。連告都沒告,更談不上是什麼誣告。當然,僅以此奏為憑據,也絕對不可能向「楊黨」問罪。

皇帝根本就是故意給徐文瀚看的,意圖十分明顯:大夏與南楚鏖戰正酣,但南楚撐不了多久了。短則數月,長則一年,楊致必會兵臨楚都長沙城下。攻克長沙之後,楊致是否會履行與皇帝的承諾、辭卻一切官爵?陳文遠、王雨農等幾位柱石老臣定會上奏請辭致仕。朝堂人事勢必重新洗牌,該將徐文瀚擺在何等位置?大夏疆域不斷拓展,統治日益鞏固,江浙財賦重地、海關總督衙門都已成為穩定的收入財源。以秦氏為代表的新興財閥是否還有存在的必要?該當如何處置?

就在拜閱奏章的時候,徐文瀚腦子裡已然轉過了無數念頭。然而皇帝此刻容不得他有半點猶疑,是以介面答道:「皇上自有明斷。臣無話可說。」

趙啟曬然一笑:「依朕看來,這道密奏還漏了一個人。那就是朕!朕自小就喜歡與你等兄弟四人廝混在一起,你去楊致府上的次數。恐怕還及不上朕的一個零頭。按照奏章的說法,朕也該算楊黨才是。」

你不就是想唱一出打草驚蛇、有意讓我傳話么?你不就是怕將來楊致悍然翻臉、你沒有招架的把握么?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為了給皇帝捧場應個景,徐文瀚還是說了句廢話:「皇上說笑了。」

趙啟笑了笑,親手將那道密奏在御案前的燭火上點燃,扔進了房中的獸爐:「不為人妒是庸才。朕為何將此奏給你看,你我便自心照了。你且退下吧!」

出宮回府的路上,徐文瀚的神色愈顯凝重。

這道奏章是何人所呈,從見到的第一眼起,心裡便已大致有數。這根本不重要,他也不在乎。他也沒打算向楊致與秦空雲傳話,二人完全沒必要對他有半點欺瞞,也有足夠的能力與時間和皇帝周旋。

兄弟四人平時相聚,以在楊府居多。秦氏本身就是最大的密諜機構,秦府相對比較安全。去衛府的次數不多,從未談及楊致與秦氏的諸多秘辛。楊府仆婢眾多,各路遣派的神仙都有,可謂群英薈萃,看似像個篩子,但楊致的書房有親衛常三值守,反而泄密的可能性極小。

令徐文瀚不寒而慄的是,問題多半是出在自家府上。仔細回想,密奏羅列的所謂證據的時間段、地點、內容等等,幾可確認無疑。每次會面密談之時,自然會屏退左右。……可屏退的僅僅只是「左右」!

這一次威脅不大,影響有限,日後與楊致、秦空雲相處的機會只怕也不多了,可天知道還會不會有下一次?徐文瀚想起來都噁心,但驟然之間又感覺很無奈。

懵懵懂懂的回到府中,只推說身體不舒服,徑自回房倒頭睡下。一覺醒來,天色已至黃昏,又恢復了往日雍容儒雅的風儀。一家人吃罷晚飯,徐文瀚仍按平日的習慣,散散步,品一盞清茶,看看書……,一切都與往常沒有什麼兩樣。

到了該安歇就寢的時分,妻子田氏關心的道:「老爺今日身體抱恙,如今可好些了么?待妾身為你寬衣,早些睡吧!」

「他們給了你多少錢?」

田氏聞言,不經意的一顫:「老爺在說什麼?妾身怎地聽不……。」

「他們給了你多少錢?」

田氏強作鎮定的笑道:「老爺,妾身也是為了……。」

「他們給了你多少錢?!」

徐文瀚臉色冷峻,目光凌厲。田氏心虛之下,看起來委實有點瘮人。心知今晚企圖矇混過關。已是絕無可能,索性承認道:「老爺。妾身只是與他們據實而言。妾身知道老爺與三位叔叔有八拜之交,金蘭之義,平日情誼甚篤,往來密切。若無異心,何懼人言?」

徐文瀚無意與她爭辯,也絲毫不為所動:「我最後問你一次,他們給了你多少錢?」

沒收錢就是受騙,收了錢就是出賣。二者的性質,有天壤之別!徐文瀚多麼希望妻子是屬於前者。哪怕是拚死抵賴也好啊!

令他無比痛惜的是,田氏見話已挑明,反倒不怕了,咬牙直說道:「銀票十萬兩,還許了妾身兩個哥哥一個官身。」

「老爺,你們兄弟四人,要麼家世顯赫,要麼位列公卿,要麼勢若王侯。可知當年我祖父因言獲罪遭貶之後,妾身家裡的日子是過得何等艱難?」

「幾年之前三叔對妾身的那般羞辱,老爺或許從未在意,妾身卻是永不敢忘!何況妾身不是毫無分寸。對老爺與三位叔叔並無半句誣賴之言。自從妾身嫁為徐家之婦,便是徐家的人了。利用自家的些許便利,對娘家做些補償。難道不應該嗎?妾身難道做錯了么?」

徐文瀚搖了搖頭,失神的道:「你既沒錯。那就是我錯了。」

徐文瀚這句話一出口,田氏立馬慌了神。凄然道:「妾身也承認。確實有些貪財,有的事做得也有些過了。……老爺,你這是決定要休了我么?」

徐文瀚語氣淡漠的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你自進門以後,持家教子,待我甚是細心,我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上。你我乃因先帝賜婚,才有夫妻之緣。我身居相位,你出自名門,縱然僅僅是顧及兩家的顏面,我也斷然不會休妻。」

「我能走到今時今日,皆因與幾位兄弟一路相互扶持。你且捫心自問,這些年來我又待你如何?我那幾位兄弟可有半點看輕於你?可曾做過半點對不起你的事?你我夫妻本是一體,我的兄弟同樣就是你的兄弟啊!」

「俗話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原本以為,連孩子吃東西都知道有個飽厭,對你能夠包容,那就盡量包容吧!不想你連自家夫君都可以出賣,竟是利欲熏心到了這等地步!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你想到過後果嗎?你能把自己擇得出來嗎?」

徐文瀚這一番話,說得田氏臉色慘白,淚流滿面。跪倒在徐文瀚面前,涕淚交流的哀求道:「老爺,是妾身一時糊塗,妾身知錯了,再也不敢了!老爺,看在咱們這些年的夫妻情分上,看在孩子年紀還小的份上,你就原諒妾身這最後一回吧!」

徐文瀚木然道:「有的事一旦做錯,便已無法挽回。此事日後在任何時候,我都不會向任何人提起。我不會休妻,但也不能留你了。既不休妻,我當然也不會另娶。明日你收拾收拾,搬回娘家去住吧!孩子你願意帶走就帶走,不願帶走就留下。」

田氏慘笑道:「我若搬回了娘家,你便再也不會接我回來了,是不是?老爺,你真是好狠的心!……不,我是絕計不會走的,即便是死,我也要死在自己家裡。」

徐文瀚起身推開她道:「今晚我去書房睡。你且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再說。」

徐文瀚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為了將此事的影響降至最低限度,甚至不惜犧牲自己後半生的幸福,才作出了這麼不具退貨之名,而行退貨之實的決定。

都說寧拆千座廟,不毀一樁婚。世人不是瞎子,只要田氏耐得住煎熬,咬牙挺上一段時日,到時候由皇帝或是其餘重臣出面調解,也不是沒有再搬回去的可能。

在這個年代來說,徐文瀚已經做得非常厚道了。說實話,如若田氏一直賴著不走,他也拿不出什麼更好的辦法,日後只能極盡小心的將就著這麼過下去。

事實上第二天田氏確實沒有走,只是開啟了瘋狂購物的模式。徐文瀚父子倆吃穿花用的一切物事,無論貴賤,幾乎是見不得眼。夫妻倆就此分房而居,每日相見,相對無言。

直到過了一個月後的一天,田氏久睡不起。日近晌午,侍婢進房探看,才發現田氏早已氣絕。對外宣稱,是因「暴病」而亡。

這一個月內田氏為徐文瀚父子置辦的各色用具,僅是內外衣裳一項,徐文瀚至少可穿十年,孩子足夠穿至成年!

趙啟甫一聽說田氏暴斃,在御書房默然獨坐半晌,竟是抬手狠狠甩了自己一記重重的耳光!這事實在做得太不地道,到底是誰出賣了誰?他說得清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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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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