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賒葯
「呃……」
周全摸了摸鼻子。
他已經認出這個女孩是自己高中同桌宮書琪。
印象中兩家還沾點親戚。
宮書琪的父親是市人民醫院副院長，母親開著中州最有名的康春大藥房，她本人更是一中的校花，文娛委員，學校的風雲人物。
相比之下，周全在學校也很出名。
不過他出名是因為總欠著各式各樣的學雜費，時常被班主任當眾點名催他回家拿錢，甚至還被學校的大喇叭喊過好幾回，以至於他在學校的綽號就是『沒繳錢』。
十七八歲的年齡，正是最好面子，也最敏感的時候。
同桌女孩家境優渥，是受人追捧的白天鵝。
而周全自覺低人一等，像屢遭嘲諷和羞辱的癩蛤蟆。
自慚形穢之下，他總刻意與這位女同桌兼親戚保持距離，甚至都不敢與她對視。
前世，這種自卑心理影響周全很多年。
直到在鵬城混出點成績才有所好轉。
而今意外碰見記憶中的白天鵝，周全愕然之餘，更多的還是驚喜。
「你說錯了，我是特意來給你拜年的！」
周全的回答讓宮書琪眼睛一亮。
嘴上卻嫌棄道：「咦……我才不信呢，拜年你咋空著手呢？一點誠意都沒有！」
「送禮多俗氣？現在都流行送祝福了！」
周全說著，支起二八大杠，整理一下破舊的軍棉大衣。
昂然上前拱手一禮，擺出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
願你凡所過往，皆為序章。
願你所遇皆歡喜，所得皆善良。
願你的生活中有熱湯和甜食，背包中有書本和遠方。
心中繁花似錦，歸來仍是少年。
眼中有星辰大海，不染歲月風霜……
「哎呀，這是你寫的詩嗎？」
宮書琪眼睛閃爍著小星星。
她當然不知道這是周全信手拈來前世的拜年簡訊，還當是他精心準備的驚喜。
畢竟星辰大海什麼的，她還是第一次聽到。
周全笑著搖了搖頭：「我也是從別處看來，專程送給你，借花獻佛希望能博宮大美女一笑！」
宮書琪的臉突然就紅了。
左右瞄了火辣，見沒有旁人，這才低聲道：「呸，你胡說什麼呢！」
周全愣了一下。
才想起這個時代的學生還很含蓄，連表白都要偷偷塞封情書，大都連名字都不敢寫，拐彎抹角的先試探一番。
當面夸人大美女，似乎有些唐突了。
隨即收起說笑，從口袋裡掏出那三塊五毛錢。
學著孔乙己的樣子在櫃檯上依次排開，不無慚愧道：「其實我來是想買瓶速效救心丸，錢不夠，你看能不能先讓我先賒賬？」
「哦，你是買葯啊……」
宮書琪的眼睛瞬間黯淡許多，捋了下耳邊的秀髮，轉身去了隔壁的處方區。
她的確誤會了。
今天於她而言是個特殊的日子。
周全意外出現，還說專程來送詩的，雖然在學校收到過無數情書，但宮書琪還是莫名的有些緊張。
待發現自己誤會了，心底又有種說不清的滋味。
借著葯櫃的掩護，她揉了揉微微發燙的雙頰，拿著兩瓶速效救心丸走了出去，連同櫃檯上的錢一起遞給周全——
「你還需要別的嗎？」
「暫時先拿這個吧，錢等過幾天還你。」
周全也沒跟她客氣，把錢和兩瓶葯都裝了起來。
見他就要走的樣子，宮書琪鬼使神差道：「除了買葯，你就沒別的事嗎？」
「呃？」
周全沒明白她的意思。
「你別誤會，我就是想問問表姨的身體怎麼樣了，對了，這葯是給她買的吧？知道該怎麼服用嗎？」
宮書琪在心底為自己的機智點個贊。
其實她也不明白，為什麼就想留周全在這多待一會。
可能是一個人太無聊了吧。
「謝謝你的關心，她現在還好。」周全回應道。
「我記得表姨是心臟病對吧，這種病現在可以做手術治好呢，而且我爸他們醫院就能做，你們沒帶她去看看嗎？」
宮書琪沒話找話，顯然忘了周家現在的窘迫。
周全也沒解釋，臉上保持著微笑：「有機會我會帶她去的。」
「什麼叫有機會？治病當然要越早越好，可不敢耽誤！」
宮書琪板起臉認真道：「什麼時候去提前跟我說一聲，我讓我爸給你們介紹個好醫生。」
「謝謝，若能這樣真是幫了大忙。」
周全話音剛落，肚子就不爭氣的咕咕叫了起來。
宮書琪愣了一下。
轉而捂著嘴笑道：「你該不會還沒吃飯吧？真沒吃，咯咯，你在忙什麼呢，這都幾點啦？」
心中一動，又趁機道：「既然你都給我拜年送祝福了，按禮我是不是也該請你吃頓飯呢？」
周全早上只喝了兩碗玉米糝粥，連個饅頭都沒有。
肚子里那點東西早在來的路上就消化完了。
別看他此時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其實又冷又饒。
聞言揉了揉肚子：「如果不麻煩的話，我是真餓了。」
「咯咯，誰讓你是個大傻瓜，忘了今天初一，飯店都關門啦？」
宮書琪笑的越發開心了。
她知道周全家在鄉下，平常寄宿在學校里。
以前經常碰見他用白開水泡饅頭當飯吃，便借口是親戚邀他來家裡改善伙食，卻總被這傢伙很不給面子的拒絕。
而今他突然答應，倒讓宮書琪有些意外。
宮家就在藥店後面，推開藥店後門就到了。
一棟兩層小別墅，門前空地上種著各種中藥材，即使在這寒冬時節，也總縈繞著淡淡的葯香。
聞著那香味，周全肚子咕咕叫的更響了。
前面帶路的宮書琪不禁打趣道：「幸虧我媽走的時候，給我準備了一大桌的飯菜，我都沒吃多少呢，若是重新做的話，我都擔心你等不及會餓暈在我家廚房裡。」
周全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反倒一臉懊悔：「早知道有這口福，我該早飯都省掉，扶著牆進來，再扶著牆回去。」
宮書琪眨了眨眼睛，想像一下那個場面，才明白這個梗的意思。
頓時又被逗笑了：「在學校怎麼沒發現你這麼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