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國事 勝者為王 第一百一十三章 十六策(上)
「文中錦繡,尚未找到。
武中魁首,卻是有了眉目。」,金殿內,正接受女兒診治的老皇上說道,「我兒,可有興趣見見?」
「又是哪位將軍的公子,父皇?」
汐月收了金針,將盒子放置在一邊,「他們被哄得久了,怎麼您也當真了?」
「公主殿下,非是四鎮,與洛家也沒有關係。」
一邊候著的孫正上前小聲道,
汐月一愣,略有些遲疑道,「隱衛?」
孫正精神一緊,見老皇上也沒有隱瞞的意思,
仔細想了想,眼前的公主乃皇后嫡出,身份高貴非常。
更兼是那位葯仙的弟子,知道隱衛也不奇怪。
「公主,嗯,應當知曉,隱衛乃是皇族選拔,為了一探天都準備的官家子弟。可是這一位,有些特別……」,
「特別,難道比皇族精銳還要強?」
汐月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卻見孫正並不反駁,這才認真起來,
「如果老奴所料不錯,昨夜闖入的那個年輕人……」
孫正斟酌道,「以其靈力的純度而言,應該是最接近『無名』的武人。」
「當真?」汐月訝然道,
「昔年武王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從天都遺藏中抄錄了部分『地煞』修鍊方法,並以此鍛鍊出了強兵『神威』,這些人老奴都見過,也打過交道。
隱衛里,也曾出現過一窺天罡術式的武人。
可惜,這些人的靈力都不如那個年輕人的純粹。
以老奴觀之,他恐怕兼修了『地煞』與『天罡』術式。」
孫正心下其實另有猜測,以昨晚的觀察,或許不僅僅是兼修,有很大可能,那個年輕人得到了天都遺藏所剩下的功法。
即完整的地煞二十四,以及一半的天罡術式。
「我兒,等會兒一起去看看吧。」
皇上緩緩道,「好不容易出了個俊傑,雖然帶了些刺,朕……還不想毀了。」
既不願毀,當為皇族所用。
汐月當然明白父親的意思。
至於如何使用,其一為新皇效力。
或者……為大夏駙馬!
皇上龍體欠佳,孫正需要在一旁伺候,於是便從內侍與金佛寺中選了幾人,在一處靠近宮牆的酒樓里等候。
內侍幾人只知眼前的人來自雪嶺,與那位葯仙有莫大關係,更兼關係到聖上的身體康健,自然是姿態極低,不敢輕易得罪。
另一邊的金佛寺來人則是石頭,為主持圓勝親傳弟子之一。
酒樓為皇族產業,今日得令,更是不招待來客。
汐月便站在三樓雅間窗邊,見那往常擁擠不堪的街道紛亂無比。
十餘個京中悍卒抱在一處,似乎在阻擋著什麼,然後在一聲爆音中炸飛了出去。
狂亂的颶風裡,走出一個男子。
白色的長衣,沒有紋飾,腰間別了一柄劍,並未出鞘。
「是府庫的寒鐵。」
一位內侍遠遠的掃了眼,解釋道。
汐月輕捏住冰殼的下沿,護住臉部的遮掩,問道,「看出了什麼?」
「蠻力,力道目前看,大概有強卒的三十倍到三十五倍之間,或許能更強。
衣服能夠排斥勁力,指,拳,手臂,腿,胸腹的要害,都有氣勁防禦。
沒有疲憊的跡象,是不以食物和水作為補充的類別。」石頭一邊捏著念珠,一邊道,「孫公公估計的沒錯,大人。眼前的武人,擁有比『神威』更加完全的地煞術法,『攻』、『守』、『術』、『外』都有涉獵。
身體能夠養就靈力,並且靈力能反哺身體,驅動術式。
只是……」
「怎麼?」
「大人,他的攻擊路數太簡單了,剛才的攻擊全是正面強攻……」,石頭補充道,他雖然名字喚作石頭,習得也是硬功,但也不會莽成那樣。
對力量的絕對自信……嗎?
汐月暗暗道,雖然莽了點,不過不怎麼討厭。
「他為什麼不離開?」
「大人,大概是尊陛下的口諭,要將京州悍卒全數擊潰,一個,一個也不留。」
內侍頗有些牙酸道,
下一剎,就見那白衣男子一拳轟擊地面,將幾個躺著裝死的兵卒崩飛了出去。
片刻之後,街面上殘留著呻吟之聲,卻不再有能動彈的兵卒了。
「大人,該走了,這裡的事情結束了。」
石頭提醒道,卻見塵煙散去,那個白衣男子就靜靜的看著他們的方向。
內侍幾人也不是弱卒,一剎便反應過來,心下警兆大升。
這傢伙,能感覺到他們?!!!
即便有著牆壁,高樓,冗長的街道阻隔,幾人俱是沒有一點安全感,仿若被置放在平原之上,那個男人就隔著幾丈的距離打量著他們。
他們本都是經過了死斗的武人,不然也不會派來保護要人。
可惜刻印於腦子和骨頭上的招數,卻突地有些不自信起來。
白衣男子輕輕摸向腰間的名劍,就似摸在了他們的背脊上一樣,只要發力捏動……
片刻,也不知是確認了什麼。
他的眸光轉向皇城金殿,一個輕躍,落地時已是在街尾的位置。
白衣男子的離開,令眾人大鬆一口氣,恢復過來是衣服上已是粘了一層汗水,俱是后怕不已。
「大人,還請速速離開,此地已經不安全了。」
「嗯。」
汐月輕撫胸口,那豐盈下跳動的臟器,仍舊未能平靜。
並不僅僅是因為恐懼,還帶著一種陌生的……興奮。
【做的不錯,的確有資格站在這裡。】
「你的要求,朕會替你安排好。」金殿龍椅上,老人道,「在那之前,有些事情,還需要用到你。」
「延命?」,白衣男子開口道,只兩個字就讓金殿里的內侍們全都變了臉色,
「武家公子,大夏自有規矩,話不可亂說。」
孫正笑眯眯道,「以後這般不敬的話,還請慎言。聖上寬宏,但咱家這般作下人的,也不能任由公子胡來。」
武揚左右看了看,似乎讀出了幾人的情緒,沒有繼續說什麼。
「聖上的身體,由太醫護持,康健的很。公子如果有過人的手段,咱家作為奴才也不好阻攔,只是希望別弄出亂子。
至於公子要的術式……」
孫正隱晦的看了眼皇上,見後者沒有反對,便接著道,「大概需要年余左右。」
「一年?」
「沒錯。」
金殿內的守衛殘留的不多,皆是內侍的老一輩精銳,是故孫正也沒有隱瞞,「天罡術式為『無名』留下的寶物,即便是內侍和禁衛,也不能保證把它們的下落全找出來。」
孫正說到這裡,突地一頓,若有所思的看向武揚,笑道,
「不過,如果武家公子願意給些助力,說不準能快一些。」
武揚並不喜歡這般彎彎繞繞的說話方式,徑直道,「說。」
「吾等內侍禁衛,現在有幾個較為煩憂的事情,沒有解決它們,自然也沒有辦法替公子追查術式的下落。」
武揚這次沒回答,一副靜待下文的樣子。
「其一,咱家手上有一份名錄,上面有幾個比較麻煩的刺頭,令得聖上煩憂不堪。可惜他們還有些用處,暫時不好出岔子。
武家公子,如能替咱家幾個把差事辦了,查出他們幾個密謀的事情,奴才們定然感激不盡,稍後為公子尋找術式,自當投桃報李。」
孫正說到這裡,似是想到了什麼,補充道,「還望公子知曉,切不可以武力襲擾他們,不然出了岔子,那些過往的舊事,就再也挖不出來了。」
「密謀機要之事,確切的指向是什麼?」武揚緩緩道,「你們莫不是想讓我挖出他們的腦子?」
金殿上,一個侍衛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自然不需要做到那般田地。」
孫正似乎沒有注意到那內侍的異常,接著道,「這幾十個刺頭,俱是來自靈州和江州大族,只是二十年前進入京州,短短時間就做大到這般田地,將不少勞苦功高的老臣排擠的貧苦不堪,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奴才們還未查出個輪廓,只能煩勞公子了。」
「另一件事,應當是公子感興趣的。
三十年前,大夏曾有些罪人,『假傳聖旨』,從各部選了不少武力高強之輩,私自探索天都遺藏。」
孫正眯起眼,「其中,有傳言,取得了天罡術式。
這件事,希望公子也去調查一下,奴才自然也會為公子指引方向。」
武揚點點頭,就要走出金殿,
「公子,切記——」,
「不能以武力襲擾,我知道了。」
「亦不可出京州,調查止於此地。」
皇上淡淡道,「你應該很清楚,現在……還不到你和『他們』起衝突的時候。」
「好。」
待得武揚離開,一干內侍也退了下去,汐月褪了貼膚面具,替父親把了脈,施起金針,「說了好幾次了,不可妄動肝火,父皇,保重龍體。」
「好,好,聽我兒的。」
皇上笑著道,
「他才剛來,你就禁了他的武力,也不給他安排個去處,萬一出了岔子怎麼辦?」
「那武家娃娃,倒也不簡單,才些許時間,就盜走了我兒的心。」皇上搖了搖頭,佯作不滿道。
「父皇這是吃的哪門子醋,兒臣只是憂心,他一個武夫,亂了父皇的布置。」
汐月面色如常道,「那靈州和江州大族,先後擊潰禮部,兵部,連戶部都受了不少影響,兒臣聽師傅說過,三十年前的大亂,死了多少官員,幾乎半數以上的京州大戶都糟了災,死的死逃的逃,被那些外來的大族佔了位置,翻不了身。
這事情,兒臣知曉父皇花了不少心思,所以才不想出意外。」
「過去的事情,總要有個結果,朕心中早已有了想法,只是缺了證據。即便那武家兒郎以蠻力拿到了結果,朕也能心安,只是將另作安排。
此種人,便做不了他用,終歸……只能是兵器了。
希望他別讓朕失望。」
皇上見自家女兒仍舊憂心忡忡的樣子,豈能猜不出對方的想法,令孫正喚了那金佛寺主持前來,
「圓勝,昔日百花盛誕,我兒那一令,尚在你處?」
「聖上明見,百花盛誕三上首,確有一令留存,本為『皓月公主』所有,只是公主未有閑暇,所以暫放於金佛寺。」
「出家人不打誑語,皇族中人也知曉公正處事,大師又何必恭維小女子。」
汐月對此類供奉之詞早已聽過不少,下位的大師乃是父親依仗的得力助手,是以見得對方的態度,有些厭煩。
「公主多慮,玉令自有合適的主人,圓勝也只是將它送到對應的人身邊。」
圓勝緩緩道,「公主為皇后嫡出,另有天罡靈力溫養,比之洛家鳳血妖力更勝一籌,世人不知,不識,和尚還有眼睛,能看得出,不奇怪。」
汐月不予回應,只是專註於手上的金針,
「也好,那洛家娃娃不想出風頭,我兒也不想,便讓小玲瓏都領了去。」
皇上笑了笑,超前一指,
孫正立時走上前,取了圓勝手上的錦盒。
三日後,金殿之內,皇上閱覽著手上的奏書,很是仔細。
「都查過了?」
「查的清清楚楚。
那些靈州,江州大族,先是使了不少銀錢,捐了許多話本,打入京州。
話本里的人物,俱是些很有脾氣的女娃,再加上做了不少戲,給那些大家小姐上了例子,就……養出了嬌氣,以『女子當立,從一而終』,破壞了不少大族聯姻。」
「如此簡單?」
「聖上,詳細當然不如寫的這般簡單,該是籌謀了許久。
那些大族的老傢伙不好糊弄,年輕人卻沒有經過風浪,這一捧之下,很容易出禍事。聖上可還記得,那些年,甚至有些還以命相挾的。
京州的姑娘們嬌生慣養,捧上一捧,自然看不上對等的公子哥,
那靈州江州的大族女子,卻是早早受了教養,正好趁勢欺上。
論身姿容貌,家財教養,她們本就不輸京州,更兼性子軟,沒有多種規矩.
一個性子火,脾氣急,也不許納妾,需得從一而終,人前不給夫家面子,人後也要顧著自己;
另一個性子軟,脾氣溫,以夫家為主,
兩相比較之下,大族子弟自然很容易選擇。
而且一旦做不成親家,很容易產生怨隙,再加上能聯姻的多半有衝突或者互補的家業,靈州江州的宗族也是對京州產業垂涎已久,這筆……交易做成了以後,第一個拿去開刀的,便是從前的』親家』。」
皇上輕聲道,眸中隱現殺意,「朕那皇兄,皇弟,也是如此?」
孫正猶豫了良久,走上前小聲對皇上的耳邊道,「非是如此,那些大族原本只盯著十數家,後來火勢一起,就控制不住,燒到了兩位王爺身上,也是始料未及。
他們的確準備好了替代品,不過沒想到王爺們做的更絕,沒能扯上關係。
不過那幾個老尚書就沒那麼好的運氣了。
聖上,奴才要不——」
「那時候京州遭了災,糧食根本不夠,是以有了國策約束,幾位老尚書以身作則,只養了一個娃娃,沒曾想糟了禍事。罷了,就此為止,暫不處置。」
皇上揉動著眉角,「有沒有出亂子?」,
孫正掃了眼不遠處閉目休息的武揚,「沒有,他們好像完全沒有察覺,要不是奴才得了他的情報,恐怕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於是早早寫好,便帶來給聖上查閱。」
「隱衛的下落,可有了眉目?」
皇上朝武揚問道,
「的確活下來了一批人。」
武揚開口道,「他們自天都離開以後,就沒想過回京州,留下的傢伙只是為了示警,一旦沒了消息,他們就知道京州要動手了。」
「他們拿走了哪些東西?」皇上沉聲問道,
「確定的有天罡術式·靈訣篇,胎息靈元。」
「敢問武家公子,那靈訣篇,有何作用?」
孫正開口道,
「天罡十六策,分靈訣篇,御一篇,人三篇,殺三篇,命三篇,天三篇,極一篇,終一篇。
遺藏所錄,為前十四策,未有極一篇,終一篇記載。
胎息靈元為天罡十六策的基礎,以其衍生的天罡靈力方能驅動天罡術式。」
基礎中的基礎,嗎?
孫正問道,「以公子體內的地煞靈力,也不行?」
「天罡術法,只能以天罡靈力驅動。」
所以,你有將地煞靈力,或者其他力量轉化為天罡靈力的方法?
孫正將心中猜測按下,「公子可有其他收穫?」
武揚緩緩道,「只是猜測,那些傢伙盜走的,恐怕不止胎息靈元,那靈訣篇鍛練出的天罡靈力,如果沒有正確的使用方法,威力尚且不如尋常猛獸。
他們既然盯上了這一篇,自然也會拿走至少一個其他的什麼。」
「公子以為,會是什麼?」
「命三篇雖有缺失,但對他們益處較少,且使用起來不僅需要天罡靈力的補充,大抵是人三篇或者殺三篇。」
即是說,御一篇,天三篇,全在他的手上。
人三篇,殺三篇,命三篇也有部分。
再加上地煞二十四法……
此子果然……孫正心中殺意大起,卻猛然意識到,聖上肯定有了安排,不可亂了計劃。
武揚對殺機最是敏感,哼了一聲,卻也不做什麼表態。
金殿內沉悶異常,一邊站著的汐月也有些忐忑,
這人,厲害的有些過分了。
換了另外一個君王,多半要出禍事。
只不知父皇……
孫正彎下腰,接了皇上的物事,來到武揚的近前,
「這是?」,
武揚拿起錦盒裡的玉佩,問道。
「你性子急,武力過甚,如果沒有保護,容易出禍事。
朕說過,你若能辦好交代的事情,必會給你想要的。
這塊牌子,從前碎過一次,如今重鑄,便贈予你護身,你帶在身上,不可丟了。」
「用處?」
「如朕親臨。」
內侍一個接一個跪下,便連汐月礙於臉上的貼膚面具,也不得不跪下。
武揚不懂俗禮,也不想跪,半躬下腰,算是謝過了。
「另外……」,
「?」,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大夏駙馬。」
皇上起身,「朕的大夏,最強的武人,最合適公主。你若有了空閑,可以去見見。」
那絞纏在一起的雙手,終於放開。汐月聞言,輕輕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