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國事 勝者為王 第八十二章 心愿

第二卷 國事 勝者為王 第八十二章 心愿

宅邸之外,靜謐非常。

一個宮裝麗人領著兩列侍衛侍女二十餘人停了下來,

「你們在這裡等著。」

「殿下?可是——」

「只是見一個朋友。」

麗人向前走著,任那長尾宮裙沾上點點泥土,

大門裡有兩個老僕候著,院落荒蕪,像是剛有人打掃過,只是有段時間沒有整理了,現在也只能算是乾淨。

「我們不曾見過,怎麼算得上朋友?」

到了正廳,昏暗的空間里,一盞燭火微亮,映出一張蒼白的臉。

歲月已然在艷麗的容顏上刻蝕出了痕迹,那青絲多半成了銀髮,

「早年懵懂時,曾向才女求取過幾本古籍,走得匆忙,沒有來得及道謝。」

宮裝麗人輕聲道,「到現在過了多年,找了很久才知道有這個地方。」

「只怕道謝是假,示之以威是真。」

婦人自嘲一笑,「畢竟京中才女成了民婦,昔日的婢女卻成了王妃。」

宮裝麗人靜了很久,「換了你是我,卻也未必如意。」

她迎著婦人幽冷的眸子,「王爺他……許久未歸,說是要與那武王定個勝負,你知道的,沒人勸得動……我日日夜夜的等,也不知做了多少場夢,夢裡他就在身邊,醒了卻又不見人。」

婦人沒有繼續惡言,倒了杯溫茶予對方,「他不該選你,心志不堅,你這樣……撐不起秦王的名號。」

「本來也不是我的。」

麗人雙手支著下巴眸子卻看著空處,「以前進宮,只是聽娘娘說,有好多好多的吃食,一天能吃個兩三回,可是份例就那麼多,總也不夠。

後來娘娘說有一個地方,可以隨意取食,沒有宮裡這般多的規矩,稀里糊塗的就被送到了王爺身邊。」

她說這些時,臉上浮現一絲紅暈,仍是感覺羞赧,「王爺身邊的侍女雖然過得好,卻始終低人一頭,我是娘娘送來的,或許會過的好一點,但……也只是這樣。

要能照顧好他,還要能照顧好王爺的女人,不能惹任何一個生氣,不然出了亂子,就是賠上性命也無甚用處。」

她沒有說後面的話,因為後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婦人閉著眼,指尖將掌心都掐出了紅痕,「我做錯了嗎,『殿下』?」

這兩個字,也不知在指代著誰,

秦王妃卻沒有計較,呢喃道,「那一天,王爺雖然不快,卻沒有怪責的意思,我記得他說過,很是欽佩這般人物,畢竟這個世道,能知道自己要什麼的女人,不多了。

可是,為什麼今天看到你,卻是覺得後悔了?」

「你真不知?」

「不知。」

秦王妃搖了搖頭,「你若要王爺,那年那月,只需等上一段時間,就能如意。只是寄了錦帕紋書,想來是將那四個字看的比王爺更重。

既然你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為何心存怨恨?」

婦人一時無言,那快要忘記的話,卻又變得清晰。

【我已經知道自己想要的什麼。】

【只是你還不知道自己要什麼。】

她輕笑一聲,隨即咳嗽了起來,那種痛苦,連錦帕都掩不住,

秦王妃面有憂色,來此一會,本想稍解昔日因由惡果,只是效果不大,她根本放不下。

「娘——」,

牆角邊,一個粉衣小丫頭俏生生立著,有幾分擔憂,幾分害怕的看著婦人,

見到了丫頭,婦人的臉色好了許多,朝她招了招手,丫頭就幾步跑了過來,撲進婦人的懷裡。

「娘,桂花糕,不痛……」,

小丫頭遞上小塊掰碎的點心,送入婦人口中,小指頭輕捏著母親的臉頰,笑的很是歡快。

只是時至夜半,小丫頭鬧騰了一會兒,就有些困了,不多久就在母親的懷裡沉沉睡去。

「殿下,民婦有一事相求。」

「?」

「前些年,外子與人約斗,至今未歸。

家境敗落,更兼我身有重疾,時日無多,小女……尚且年幼,恐無人照顧,未知可否託付殿下。」

秦王妃自見到眼前的女人時就知道她的性子剛烈,怎料區區幾刻就有了如此迴轉。

「你若是身體有恙,可同我一道——」,

「病由心生,便是葯仙在此,也治不好的。」

婦人婉拒道,「這條路走到這裡,也快要到盡頭了,就讓我走完吧。」

「……」,

「我這一生的苦,皆為自尋的煩惱。讀書萬卷,沒有得其神髓,反而養出了傲氣。」婦人輕撫著丫頭的髮絲,「只盼這丫頭莫要學我,望殿下能夠費些心思,替她找一個如意郎君,好好照顧於她。如此,我便是吃盡了苦頭,也能有一絲安慰。」

「丫頭,叫什麼名字?」

「本是等著外子來決定,可惜他走的急,我也只是喚她『鈴兒』。殿下若是有什麼好主意,也可代勞。」

「那就叫……玲瓏吧。」

玲,瓏。

「玲……瓏。」

「嗯?」

「玲瓏。」

「娘!」

「?」,秦王妃醒過神來,卻見自己正站在雕樓甲板上,遙遙望去,卻是一條細線隔絕海天兩界,那紅日仿若從海中深處慢慢升起。

只是如此美景,被一個紫衣身影擋住了大半。

「娘,你剛剛在想什麼,怎麼總是喚我的名字?」

「沒什麼,就是怕你被夫婿迷得昏了頭,才想喊幾聲看看……」,

「哼哼,那個負心人都走了好幾天了,也不知道來一封信,現在說不定被洛神迷得昏頭轉向的,哪裡還記得我——」,玲瓏本是為了玩鬧,怎料說著說著就成了真哭,倒是讓甲板一眾人等手忙腳亂。

「公主啊,駙馬才走了多久啊,咱們在海上他也找不到我們啊。」

「向先生你們說過的,他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什麼都能做的,他一定是不想找,你們還幫他!」

「我,這——」,

江州,枯城。

洛雲仙一皺眉頭,墨閑立時後退了幾步,「又,又怎麼了?」

他卻是不知道,眼前的女人六感敏銳,此刻只覺被什麼人談論著,不由心生焦躁,於是識感朝牢內擴散。

然後,果真聽到了點聲音。

「你要我去找那個女人?」

女人?

又一個女人?

洛雲仙鳳目微凜,頗有些生氣。

「不用,我與她路不同,分道實屬必然。」

刀客坐靠著牆面,「只是——」

「?」

「我與她有一個女兒,那時心中失望頗多,不願再有瓜葛,索性一走了之,專註於刀。今日思及,卻是虧欠丫頭許多,未曾盡到人父之責。

你如今是大夏駙馬,更兼武力冠絕天下,想要找一個人不難。」

刀客一字字道,「你若能予我一諾,我便將飛瀑相送。」

武揚沒有回答,刀客只當他是在考慮,便接著道,「我知此願有些困難,許多年過去,也不知她是否還——」,

刀客的臉上第一次浮現焦慮,以及一絲痛苦。

「她過的不錯,至少比你好得多。」

刀客眸子一冷,卻是多了殺氣,「你是什麼意思?!」

六極峰的瞬斬,其刀意一起,牽連甚廣,連牢門外的洛雲仙與墨閑都有了感應。

墨閑心思那駙馬該不是起了貪慾,學了瞬斬,又想要飛瀑?

卻見洛雲仙一動未動,神色複雜。

他沒有洛神的修為,自然聽不到牢內兩人的對話,

「我來此,既不是為了你的瞬斬,也不是為了你的飛瀑。」

武揚迎著刀客的殺氣,緩緩道,「曾經有一個丫頭說,她的父親去赴了一場約,再也沒有回來。

所以她沒機會問問那個男人,對她是什麼看法。

我不知道那個人的下落,只能借墨家禁衛去尋人。

我當時想著,一旦確定那個傢伙死在了其他人的手上,我就去殺了那個兇手。

如果那個傢伙沒死,我就替她問問那句話,現在……想來也不需要了。」

他頓了頓,「丫頭的運氣,一直不錯。」

刀客殺意波動不定,隨即又道,「觀你內勁清澈,該是修了『束心』法決,豈能有如此決斷,莫要誆騙於我!」

「束心?」

武揚喃喃道,「你說的,該是『太清』,的確有此效果。只是——」

「?」

「太清可絕來時,卻不曾斷前緣。」他緩緩道,「我……自小生在山林,早年為親母厭惡,後為嚴父折磨,十多年來,日日夜夜為了道術,徘徊生死之間,只為以後踏足紅塵,能得到天下第一的名號,洗去武家的恥辱。

生死間的事情,經歷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初入京城,不過是一場交易,為了遺失的天罡道術,也為了兌現父親的諾言。

斃殺猿王,只是諸多死戰的一場,意料之外的是殺了那畜生,奪取妖力時為天雷重殛,心訣一度不起作用,險險死了一次。」

他說起這些時,語氣平淡,既沒有怨恨,也沒有不滿,彷彿在複述其他人的平生,

「這些年,相識者,利用頗多,

或為皮相,或為權財,或為家國,或為長生。」

牢門外,洛雲仙握緊黑戟的手指慢慢掐緊,

「只一個例外。」

他說到這裡,語氣一頓,看向刀客,「我為了療傷,找到了一個大船,碰到了一個傻傻的丫頭。見我滿身鮮血,非但沒有慌張,還問我想吃什麼。

心訣變換,記憶阻礙,與她過了一段無憂無慮的日子。

此刻想起,那時的感覺,大概是歡喜的。

朋友,玩伴,愛人?

我也不知如何形容,只是有她在身邊,那些往事,那些痛苦,消弭了許多。

她願意為我放棄私願,只不想讓我再陷江湖紛亂,願意陪我旅居海外,共度餘生。

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此刻還沒有辦法伴她左右。

更兼世道險惡,我這般武人,便是明日重傷垂死,也不奇怪。

我一死,不足惜。

只是丫頭嬌憨,沒有人照顧,我放心不下。」

他說道這裡,看向刀客,「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信不信在你。

我說過,既不要你的瞬斬,也不要你的飛瀑。

我可以給你自由,甚至能助你療傷,恢復往日功力,只要你答應我兩件事。」

「你想讓我做什麼?」,刀客低下頭,靜了好一會兒,才問道。

「第一,尋得合適的時機,我會送你去她身邊,我若有個意外,以後她就交給你照顧了。」

「……」

「第二,從今以後,不得以刀傲之名行走天下,丫頭傻傻的,此刻有秦王妃護佑,我不希望她的生活被往事牽繞。」

武揚的手中驟現雷霆,「我欲用此生風雨,換她……一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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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罡十六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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