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國事 勝者為王 第八十五章 拜劍(中)
我自小就不是修文的材料,即便有一些錢財,也沒有想過去買經卷。
因為那種東西,家裡就有不少。
只是祖父曾言,不到危機關頭,不可擅自閱覽,蓋因其中有莫大機緣,也有莫大危險。
由於我在武學一途頗有天分,又肯努力,自小就強過他人許多,也就沒有動過念頭。
畢竟,憑自己的本事就能過上想要的日子,又何必去依靠祖輩的福蔭,惹人閑話?
旁人說我好勇,鬥狠,是個武痴。
非是如此。
我不沉迷招數,不執著於戰鬥。
我只是想贏,
我只是想贏的漂亮。
我不希望聽到一絲敗者的不甘,彷彿只要條件如何,他們就能贏了一般。
我要的是畏懼。
我不希望聽到一點觀者的碎語,彷彿只要何人在此,他們也能做到一般。
我要的是絕對。
我厭惡失敗,卻更加厭惡差之毫厘的勝利。
我所追求的不是『一招之差』,不是『伯仲之間』,我要絕對的勝利,是『無人能敵』!
「只要打穿這一條路,我的夢,就能實現。」
他站在曲峰山腳,遙遙的看著山路,彷彿回到那一年,那一月,那一天,那一刻。
「可惜,那時未能做到,差了不少。」
武夫淡淡道,「不過你可以替我完成未竟的夢,吾兒。」
白衣身影立在後方山壁旁,「十八年來,你日日夜夜記掛的,就是這一條路?」
武揚冷笑一聲,「值得?」
他多有不甘,積年的苦楚與怨憤,其源頭卻並不是什麼妖獸,也不是什麼天災,卻不過是一條山路,以及幾個高手。
「他們不弱,為父吃了不少苦頭,也曾告訴你,要記住些什麼。」
「獅子搏兔,務盡全力。」
武揚穿過『他』的身影,直直走向前,「嘮嘮叨叨的,既然死了,就安靜些。」
「此路康莊,是為大道,更是天下男人追求卻不可得的路。」
武夫的影子漸漸淡薄,「等你登頂的那一剎那,就會懂的,為父的苦心。」
「你想提醒我什麼?」
武揚的步子一頓,回首冷瞥。
「情之一物,太過虛浮,莫要自誤。」武夫緩緩道。
武揚冷哼一聲,「我不記得你曾擁有,父親。」
「我的確不曾得到,天下間又有幾人得到?」武夫並不生氣,只是簡單道,「人心善變,女子更甚。情之一字,可以有萬千理由出現,也可以有萬千理由消失。」
「所以,要我與你一般,把她們看作死物?」
「當她與你兵刃相向,你這般想……可以輕鬆些。」
武夫的影子消失,只留下最後的話。
【世上不會背叛男人的,是力量,不是女人。】
武揚的手緊握成拳,又慢慢鬆開,銀瞳的眸光漸漸聚斂在一處,直至前路。
無論如何,今日該有個結果。
十八年間,追尋的到底是什麼。
——曲峰六連環,森之峰。
一片蔥鬱的枝椏將山道整個包覆住,從高處看就像歧途上多了一大塊綠斑,盤根錯節的枝幹蜿蜒扭曲,縱橫疊加掩蓋住那一點星芒。
六連環之一·野旱,最易過的關卡,其中高手乃是劍尊自雲州密林深處帶回的野人,不擅人言,其行與猛獸無異。
一天有六個時辰以上都處於睡眠中,如果闖入的傢伙夠安靜,夠運氣,甚至能平安過去。
不過於山腳鎮子里的江湖人來看,駙馬的聲音太大了。
如果能低調穩妥一些……
不,不可能的,
這次的可是『武駙馬』,聽聞其人桀驁,除聖旨與傾城公主,不予任何人臉色,斷不可能遵守一般的俗世規矩。
在他們議論紛紛的時點,
林間,一隻黑色的黏手摸上一截樹榦,赤身的影子攀爬在繁密的林間,遊走著。
他的眼睛很大,比正常人大了一倍有餘,鼻子不斷的嗅著什麼,很快就有了收穫,循著一個味道追了過去。
「快一炷香了,如果駙馬還出不去,就得在那地方比斗。」
山腳下的小少年憂心忡忡,他本想著以駙馬的本事,能夠迅速的走出去不難。
可惜,終歸是到了人家的地盤,迷路還是中了陷阱?
「出不去了。」
一邊的佝僂男子雖然臉色還是有些蒼白,卻是冷笑著道,「那高手自小在雲州林間長大,與野獸無二,嗅覺過人,夜能視物,一身本事最適獵殺他人,被他盯上的東西,跑不了。」
下一剎,綠斑里飛鳥成群而起,隨之而來的暴風將枝葉吹的沙沙作響,
「他們碰上了。」
佝僂男子嘿嘿一笑,彷彿看到了一個狼狽的影子。
「你在看哪裡,我等你很久了。」
摻著內勁的聲音從密林間傳了出來,接著是令人牙酸的骨裂聲,
十數息后,是一聲轟鳴。
遠遠的聽著,像是一具身體被按在了樹榦上,猶自掙扎著,
「的確有些猛獸的樣子。
不過豺狼熊羆,我已殺了不下千頭。
你和它們相比,沒什麼特別的。」
綠斑林中,那猛獸般的慘嚎戛然而止。
歧途上,慢慢顯出白衣的影子,他用絲帕擦拭手指間的血漬,
隨手一揚,任那血帕飛離,抬起頭看著巨岩落下,
「哈哈哈哈哈,我早就知道,那傢伙根本制不住你,還要我來動手!」
半邊豹皮覆蓋左胸,那消瘦的漢子重重一跺巨岩,整個人借力脫離,落在歧途上,見那巨岩壓住了武揚的所在,才冷冷道,「聞名已久了,駙馬!」
他乃是坐守第二峰的高手,一年前就聽說了京中事,常言道文人相輕,武人卻也不差多少,若不是親眼所見,便是難以信服。
好不容易看見對方進了歧途,就下了自己的峰前來等待。
他心知那野旱的本事,多少能帶去一點麻煩,只是未想到對方竟沒有受傷。
嘿,駙馬果然厲害!
「我沒修過多少武技,只有一身力氣,駙馬,你若還活——」
「轟隆。」
那圓形巨岩慢慢升起,一落,一升,一落。
豹皮瘦子雙目微凜,就見那三丈寬的巨岩被對方食中兩指扔起又接住,如孩童的木球般把玩著,不由一口氣壓在胸口,不得脫出。
「你們……是否對於氣力二字,有一些誤解?」
精瘦漢子雙手交錯於胸前,才擺好架勢,就見那駙馬已經順勢放下了巨岩石球,一隻手催動勁力將之狠狠碾壓了過來,
只一接觸,精瘦漢子右足下的地面崩裂,哇的咳出一大口血霧,身軀與四肢貼著岩球飛出十餘丈的距離,深深的砸進一旁的岩壁里。
武揚捏動五指,任那細碎的岩粒剝落,「螳臂當車,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