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打斷誰的腿
三月十八,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了。
距離甄蒙與蘇瑾的梳攏之夜,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這半個月里,甄蒙那首清平調已經被好事者傳遍了京城,無數文人學子驚為天人,被奉為青樓第一詩。
甄蒙聽說后在天上人間罵罵咧咧一上午。
李太白逼格滿滿的傳世名作,居然淪落至此,甄蒙滿心愧疚。
下次還敢。
好在教坊司得了甄蒙囑咐,沒有將他身份透露出去。
半個月來,甄蒙深居簡出,每天窩在自己的小院里,誰也不知道他在鼓搗什麼。
這天下午,小環和巧兒正在院中下棋,巧兒放下一顆黑子,成功連成五連珠,她興奮的雀躍道:「我贏了我贏了!小環姐,咱們說好的,一瓶少爺特製的二鍋頭,你可不許耍賴!」
小環寵溺的笑了笑,說道:「自然不會賴賬,一會兒就去拿給你。」
說完,她看了一眼院中角落裡一座不起眼的屋子,只見那屋子門窗緊閉,門口懸挂一塊木牌,上面寫著四個大字:「閑人免進」。
那是甄大公子的實驗室,在小環等人眼中,這間屋子十分神秘,每次少爺鑽進屋子,出來時總能拿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可惜少爺不允許小環等人進入,就連老爺和夫人都從未踏進去過半步。
前些日子,春暖花開,少爺讓小環等人採集了許許多多各式花瓣,然後就一頭鑽進實驗室,除了吃飯睡覺外,一步也不曾外出。
少爺又要做出什麼有趣的東西呢?
小環不禁有些期待。
就在這時,實驗室的大門被人從里推開,略顯憔悴的甄蒙出現在門口,大概是不適應外頭明亮的光線,甄蒙微微眯了眯眼,抬起右手擋在眼前,臉上卻是一副興奮的笑容。
小環連忙起身迎去,巧兒也放下手中的棋子,跟了上去。
甄蒙問道:「小環,我娘呢?」
小環一邊輕柔的給甄蒙拍打衣服上沾染的些許灰塵,一邊答道:「夫人在書房呢。」
甄府的書房很大,林林總總二十多個書架上,擺滿了各種典籍。
此刻,褚秀正坐在桌案前,手捧一本儒家典籍,認真的閱讀著。
讀到經典處,便拿起筆,在一張白紙上將其抄錄下來。
她的字婉約秀氣,卻隱隱透著幾分鋒芒,比起甄大公子那手鬼畫符,強到沒邊兒了。
許是讀的有些累了,褚秀放下手中的書,端起一旁的茶杯,卻發現杯水茶水已經涼透,不由得搖了搖頭,正打算起身換一壺熱茶,便看見自己那個心肝寶貝興沖沖的跑來。
甄大公子邊跑邊喊:「娘!快來看,我給你做了個好東西!」
褚秀微微一笑,站起身迎上前去。
甄蒙在褚秀面前停下腳步,氣息微喘,心裡嘀咕:「這房子太大也不全是好事,這一趟起碼兩公里了吧。」
褚秀掏出一塊絲帕,溫柔的為甄蒙擦去額頭的汗水,埋怨道:「慌什麼,娘就在這,還能不見了不成?累不累?趕緊喝口水!」
甄蒙隨手拿起褚秀的茶杯,一口將茶水飲盡,舒坦的發出一聲呻吟。
褚秀急急道:「哎呀,涼!」
甄蒙放下茶杯,用袖子擦了擦嘴,興奮道:「娘,沒事,不涼。我送您一個好東西,保證您喜歡!」
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緻的琉璃瓶,塞進褚秀手中。
褚秀看著手中的瓶子,詫異道:「蒙兒,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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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蒙介紹道:「娘,這是我采百花精華提煉的香水,這瓶是蘭花味的,您試試喜歡不喜歡?」
褚秀打開瓶蓋,頓時一股清幽的蘭花清香撲鼻而來,她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個味道。
「好香啊!蒙兒,這就是香水?是用來喝的嗎?」
甄蒙連忙道:「娘,這可不能喝!我給您示範一下。」
說完,從褚秀手中拿過香水瓶,點了幾滴在褚秀的耳後、手腕等處,輕輕抹勻。
褚秀頓時感覺周身被蘭花的清幽香氣圍繞,經久不散。
她眼中綻放出驚喜:「這比香囊好用多了!」接過香水瓶,愛不釋手。
甄蒙見她喜歡,心裡一陣滿足,沒白忙活。
「娘喜歡就好,回頭我再給娘多做幾瓶,玫瑰味的、桂花味的,娘喜歡什麼味兒的都行!」
褚秀兩眼眯起,笑的格外開心。
甄蒙看了看天色,對褚秀道:「娘,晚飯我就不在家裡吃了,你跟爹好好過二人世界吧!」
褚秀臉上飛起一朵紅暈,啐了一聲:「瞎胡說什麼!沒大沒小!」說著便伸手要擰兒子的耳朵。
甄蒙哈哈大笑,靈巧的一轉身,腳下不停,三兩步跑到院里,揚長而去。
留下羞惱的褚秀在原地跺腳。
教坊司落羽軒內,蘇瑾正坐在桌前提筆寫字。
「一枝穠艷露凝香,巫shan雲雨枉斷腸。」
正是那日甄蒙呢喃的半闕詩。
自從那日與甄蒙分別,已半月有餘,再也沒有他的隻言片語。
蘇瑾心裡一片黯然,他果然只是自己生命中一個匆匆過客。
這些時日,不少達官顯貴、公子富商來到教坊司,企圖成為蘇瑾的入幕之賓,但都被禮貌而堅定的告知,花魁蘇瑾已被人包下,不再接客。令無數人扼腕嘆息。
也有不自量力,企圖以權勢壓人,都被教坊司強硬的頂了回去。
開玩笑,你權勢再大,大得過當朝左相?
況且教坊司直屬禮部,可不是普通青樓那般無權無勢。
就在蘇瑾自怨自艾的時候,教坊司來了一波不速之客。
二樓名為雅築的包間里,幾個衣著華貴的公子哥圍坐在桌邊,坐在上首的是一位身著淡紫色錦袍的年輕公子,腰間佩帶一塊價值足以買下半座教坊司的上等和田玉佩,此人看上去約莫二十七八歲,相貌英俊,只是略顯狹長的雙眼中,透著一股不易察覺的倨傲。
教坊司最漂亮的幾個姑娘陪坐在桌邊,小心翼翼的侍奉著這些身世不凡的公子哥。
一個穿著藍色長袍的胖子右手伸進身邊姑娘的衣領,被臉上的肉擠成兩條細縫的眼神透著一絲淫光,探過身子跟身邊的姑娘喝了個皮杯后,似是沒有看到姑娘那隱藏的極好的厭惡目光,對為首的紫袍公子說道:
「毅哥,相信我,這教坊司新任花魁蘇瑾絕對稱得上國色天香,可惜她梳攏之日毅哥不在京城,否則也不會讓一個不知道哪兒來的兔崽子搶了頭籌。」
紫袍公子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胖子繼續道:「這教坊司自以為背靠禮部這棵大樹,便能將那花魁蘇瑾護住,實在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毅哥,我已讓老鴇去請那蘇瑾,今日定要讓毅哥乘興而來,滿意而歸!」
其餘幾位公子哥聞言急忙出聲附和,從他們那近乎卑微的態度來看,那紫袍公子的來歷怕是不簡單。
楊媽媽站在落羽軒的門口,醞釀了許久,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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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一咬牙,推開了院門,舉步往裡走去。
「楊媽媽,你怎麼來了?可是有事?」
蘇瑾將桌上寫滿了字的宣紙收起,淡然問道。
楊媽媽臉上露出一絲猶豫,緩緩道:「外邊來了位大人物,點名要你去陪,你看...」
蘇瑾臉色一冷,語氣生硬道:「不去!楊媽媽莫非忘了,甄公子已為我納了梳攏之禮,從那天起我就是甄公子的人,難道你要壞了規矩?」
楊媽媽一臉為難,說道:「我自是不敢壞了規矩,可前面那位大人物,別說我一個小小的老鴇子,就連咱們教坊司的後台禮部,都惹不起啊!」
蘇瑾冷然道:「與我何干?我不管來的是什麼人,一概不見!楊媽媽請回吧!」
楊媽媽還想再勸幾句,見蘇瑾已經轉過身,背向自己,只得嘆息一聲,一邊往外走一邊思索如何向那大人物交代,才能不引火燒身。
可還未走出幾步,便見那藍衣胖子領著一幫公子哥徑直踏進了落羽軒的大門。
楊媽媽臉色巨變,趕忙迎上去,拉住藍衣胖子的手臂,略微提高嗓門說道:「幾位公子怎麼這般著急,奴家正在與我們蘇瑾說道呢,幾位要不先移步前廳,容奴家再與蘇瑾說道說道?」
胖子一把甩開楊媽媽,冷笑道:「你個老鴇子好大的膽!將我毅哥晾在那裡足足兩刻鐘,我毅哥寬容,不與你計較,否則定要打斷你的狗腿!」
楊媽媽聞言,臉色難看至極,這死胖子家中叔父只是一個小小的禁軍都統,卻也敢來教坊司狐假虎威,若不是人群中那位紫袍公子,他哪裡有資格踏入教坊司的後院。
紫袍公子將手中一柄紙扇收攏,輕輕拍了拍胖子的肩膀,溫言道:「行了,你也別為難楊媽媽。」
說完又沖楊媽媽說道:「楊媽媽莫怪,我這兄弟家裡是軍伍出身,說話辦事直了點。」
楊媽媽連忙低頭道:「林公子哪裡話,奴家不敢!只是蘇瑾梳攏之日,已有人為她納了禮,按教坊司規矩,她已與那人妻室無異,蘇瑾不願見客,我教坊司也不便壞了規矩。您看要不這樣,我教坊司美女如雲,春水、幽蘭、綵衣都是不輸蘇瑾的絕色美人,春水善音律,唱的一手好曲兒,連吳大家都誇讚過,幽蘭天生體有異香,保證公子聞過之後,再也忘不掉,綵衣擅舞,能做出常人難以做到的很多高難度姿勢,這其中妙處,公子一試便知。且三人都是清倌人,今日為表我教坊司誠意,奴家讓她們三人共同陪公子一夜,您看如何?」
紫袍公子淡淡一笑,開口道:「不必了。」
說完,用手中紙扇撥開楊媽媽,徑直向小樓走去。
楊媽媽轉身還想再勸,卻被那藍衣胖子一把掐住后脖領,甩到一邊。
胖子一臉獰笑,開口罵道:「別給臉不要臉!我毅哥可是當朝右相的二公子,看上你一個小小花魁,是你們教坊司的福氣!什麼狗屁規矩,老子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現在你給老子滾蛋!我毅哥出來之前,誰敢踏進這院門一步,老子就打斷他的腿!」
老鴇子跌坐在地上,心裡又急又怒,右相的二公子她小小教坊司自然是得罪不起,可那左相的肚子,難道就得罪的起了?
可她沒經甄蒙允許,不敢擅自說出甄蒙的身份,否則林公子認為自己用左相壓他,甄公子也會惱怒自己暴露了他的身份,那她這教坊司可就真的沒救了。
為今之計,只有趕緊派人通知甄公子,能趕得及最好,若是趕不及,至少甄公子也不至於遷怒教坊司。
楊媽媽打定主意,正要起身離開。
忽然聽到門口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要打斷誰的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