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元陽二字不吉利
照貓畫虎,我也舔著手指頭往那石桌上添了一筆,「這兒的小圓點是啥?若我所記不錯,當朝該有四位鎮關將軍,我大哥駐守的是西北向,東北向是陳常陳將軍的陳家軍,西南向是你端毅侯齊家的兵,而這東南向么…」
「東南向的徐將軍上月病故了。」他接過我的話茬,繼續道,「接替他的正是陸太師之子,陸潛。」
「哦~這樣啊!」明白了明白了,我就說嘛,那九分陸家子的說法都已經傳了那麼多年了,從晟武至景明,皇帝都換了好幾個了也不見他有半點退像,怎麼就突然間要著手被對付了。
原來,是人家吃了一塊餅不夠,還想著再分一杯羹啊,文也要,武也要,這麼貪心,不惹眼才有鬼了。
只是好像,又要可憐我了。
文官雖九分歸陸,但只要蘇秦鶴好好的招攬,那一分有真材實料的不怕不歸他掌中。
而這武將里,西南向是齊衾,和他是穿穿一條褲子的,是親密的不能再親密的關係,他信他,猶如他信他。
東北向的陳將軍與他又有知遇翻案還其清白的恩典,所以這邊,他也不用擔心。
唯獨,這西北向。
我嘆了口氣,很是沒法,還以為話本子里的聯姻拉攏就僅僅只存於話本子呢!
我做狠樣的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世間事總是大人鬥法,小人遭殃。
「如此一來,陛下若要穩固朝綱便只能儘力將軍權擁入手中。
郡主今日若不是與在下結親,他朝也定會是與旁人結親。」他拎起茶壺,給我添杯蓄水。
我接過杯子,不言不語不做回應,默認了他的說法,他說的沒錯,今日若不是他,也會是別的某個與蘇秦鶴私交甚篤的人。
旁人娶我,哼~,他才不放心呢!
「方才,在下詢問過郡主,一眼可厭在下,郡主給的答覆是不,那既如此,不知郡主可否願意嫁於這端毅侯府?於我為妻?」
沒注意到他自稱的變化,我壓著頭,食指點桌,在願意與不願意之間,掙扎了會兒,約摸半盞茶后,天平傾倒向不願。
「我……」「我」字剛出口,屬於覃妁的記憶便撒了歡的往外冒。
充斥住雙眼的是一支戰風嚴謹且戰無不勝的軍隊——覃家軍。
怕他看出異樣,我連忙將頭低的更低了點,指腹摩擦上杯口,躊躇不敢多言。若真像方才分析的那樣,蘇秦鶴急於掌權,那我若不願依著他的命令嫁人,他是不是就要拿涼州開刀了?
於外有強敵,於內又有政權壓迫,錚錚鐵骨的覃家軍又能有幾時好?
再度抬首,我昂聲問他,「嫁於侯爺,我涼州自此是否就安定了?」歪向不願的天平被我生生拉到了對立面,既託身成了覃妁,便也,該為著他們做點思考。
「自然!」
杯中水已涼,我捏著杯子不顧冷熱再一飲而盡,「那好,我嫁。」
看著他面上一瞬而起的歡喜,我堵的心口發悶,拉下臉,氣憤道,「只這聘禮得由我定!」
「自然自然,郡主想要什麼聘禮?十里紅妝,還是綾羅綢緞?」
我走到那一汪滿是荷葉的水塘前,挑了挑眉,「我不要紅妝,也不稀罕什麼綾羅綢緞,我要的聘禮很簡單。」
抬手指向對面的那幾間屋子,「我要能裝滿這六間屋子的糧草,並牛年各一千匹,就送到涼州城去。」有了這些牛羊和糧草,今年冬天,滿覃家軍估摸著可以過個好年了。
在覃妁的記憶里,浮現的最多的一個詞便是「糧草」。涼州路遠,朝廷的補給永遠不會正好到達。
那些不到或不足數的補給,把一個病弱的只能靠湯藥吊命的深閨女兒,硬生生給逼得滿腦子只剩了「掙錢」。
就連替君嘗葯,為的也不過是討蘇秦鶴一悅。
她想,天子一悅,糧草也該會趁勢加點兒了吧!
那個傻姑娘,死前想的都只是她的涼州。涼州的風,涼州的人,涼州的兵。
覃家軍,她父親的兵,她哥哥的兵。
「二小姐和侯爺方才說了些什麼?」一路上孟夕先是用眼神攻擊,見不頂用后便換成了言語攻擊。
喋喋不休,如夏蚊嗡嗡的縈繞在耳邊。
「就看了看那院子,講講有哪裡要改進的罷了。」
「這麼說,二小姐你是同意嫁給侯爺了?」
「嗯,同意了。」邁過直欄橫檻,我嗅到一陣清香,想著反正都出來了,事兒也沒辦成,那就逛逛這長街吧!
隨意指了個方向,我朝孟夕道,「走,咱們去那看看。」
「好啊。」她緊步跟上,挨著我的肩,再問道,「那二小姐有跟侯爺說說那個拐童案的事么?」
拐童案?看樣子又是昏迷前覃妁辦的事兒了,不會就是梳頭時孟夕說的小有糾葛吧!這麼下去可不行,得找個機會讓我好好的把覃妁的記憶給理清楚才行。
「沒說。」我回她。
她若有所思的「嗯」了聲,「不說也沒事兒,反正這案子里如今最大的功勞是二小姐你的。
說來也好玩,此前侯爺要將這功勞給二小姐的時候,二小姐還惱了一番,直說這天子腳下果然各個精明,一個個的活像個比干轉世,玲瓏七竅,一竅都不少。不似那邊關人,所思所想都放在了那面上。」
「我,有這麼說過嗎?」碰了碰鼻尖,我揣摩著她這話藉機分析著那個叫覃妁的姑娘。
這性子,倒也不是很傻嘛!隱隱,還有點野哈!
「有的,有的,二小姐還說想早早的了了這兒的事跟我一起回涼州呢。」她面上喜悅瞬間垮了下來,轉而換上的是一幅說不清道不明的表情,沒有很開心,也沒有很難過。中和里,多的是可惜。
「你這表情想幹啥?」
「二小姐~」她不算纖細的手扯上我衣角,上下一拽后,嗲聲陣陣,「二小姐~」
我嫌棄的往後一退,「好好說話!」
她收回手,一個箭步,挨貼上了我左側肩膀,「二小姐,你看你這都答應嫁給那端毅侯了,那我那體己銀子買的金絲軟甲是不是,也沒給報了呀~」
我轉身後退,「不能!」
「哎呀,二小姐!」
對上她的撒嬌,我連連搖頭,伸出個食指於她面前擺了擺,「不能不能,那東西是你要送的,又不是我要你送的,就算是掛了我覃府的名頭,那也不行。」
「嗚嗚嗚,嗚……」嗚咽聲陣陣,我側眸一看,「大街上哭,你也不嫌丟人!」
「只要二小姐不怕,那我自然也不怕!」她撅吧起嘴,傲嬌的不行。
嘿~這妮子,是打算跟我破罐子破摔了是吧!
「嗚嗚~嗚……」
長街上,越來越多的人因她的嗚咽聲而駐足停留,重活一次,我實在是不願意再做那市坊百姓間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我拉起她的手,於人群中竄流的厲害,邊跑邊道,「行了行了,報銷是不可能報銷的了,不過今日本小姐開心,你想吃什麼想買什麼,我給你付賬就是了。」
「當真?二小姐可不興騙人。」
看著她的傻樣,滿肚子因婚事而惹的憋屈也稀稀落落的散了個七分。
「嗯,不騙你,騙你有什麼好的,又不能多塊銀子,少點肉。」
「二小姐!」她氣鼓鼓的跟上我。
沒走一會兒,便見遠處烏泱泱擠著一群人。
我拉著她的手靠近一點點,側耳聆聽,對話聲果真清晰明了。
為確保所聽事情的準確性,我看向孟夕,低聲吩咐了句,「去問問,這烏泱泱團了一片的是發生了什麼事!」
看著孟夕應聲而走後,我立在原地環顧了眼四周,終於,發現一好地。
上了年紀參天大樹下,有一把藤椅靜靜放著。我走過去,拂了拂灰,慵懶懶坐下。
半柱香后,孟夕歸來。
我抬眼一望,怎麼還跟著兩個姑娘?一個頭髮凌亂,我見猶憐,一個紅纓掠地,英姿颯爽。
「叫你去,是看熱鬧的,你怎麼給我領回來兩個姑娘?」
孟夕看著我,張了張口,顯然有點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行了行了,知道你嘴笨,尋日里所有的機靈勁兒都用來坑害你小姐我了是吧!」嘲笑完孟夕,我便又將視線重放到了那兩個姑娘身上。
我見猶憐的那個穿的是一身粗布麻衣,看得出家況清貧,而英姿颯爽的那個么……
我細看了好一會兒,才捨得將視線收回,真是多年未見,再見竟又是初識。
她是鎮關將軍陳常的女兒,陳家三小姐,陳旌旗,旌旗蔽空的旌旗。
「兩位姑娘看上去,是才打過一架?」
「我……」粗布麻衣的姑娘「我」了一聲后急匆匆垂下眼眸,信眸水漾,看得我憐花心起,「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哭什麼?男兒家有淚不輕彈,但也不代表咱們女兒家的就可隨意灑落啊。」
「給!」我從腰間荷包里拿出個綉著「覃」字的帕子,伸到她的面前,「擦擦吧!有什麼話好好說,能給你做主的我一定給你做主,哭哭啼啼的模樣,丑~」
她接過帕子,倒真止了哭,「小姐真能給我做主?」聲音沙啞,略帶哽咽,她看向一旁的陳旌旗,怨懟意,肉眼可見。
若非方才我聽到了她們的交談,曉得了,她如今這幅模樣,不過是因為女扮男裝報考科舉時,被她陳旌旗一槍給無意間拆穿了。
定要誤會為,是她陳旌旗始亂終棄,要做那負心人,畢竟,這姑娘如今穿的可是男兒裝。
女子始亂終棄者雖少,但煌煌天下,有,也不意外嘛!
「嗯,能做主的,本小姐,一定給你做主。不信,你問她!」手指孟夕,我玩賴的眨了眨眼,你領回來的,坑你一下不算坑。
她「啊」了聲后,反應過來,湊到我身邊,「是的是的,咱們二小姐可是陛下親封的元陽郡主,姑娘有什麼委屈大可明明白白的說出來。」
「元陽……郡主?」紅櫻飛舞,陳旌旗搶在那女子答話前,率先問到,「哪個元陽?」
對上她的眼,我彎了彎嘴角,「元貞利亨的元,旭陽東升的陽。元陽!」起身走到她面前,「對這二字,姑娘可有見解?」
她收起長槍,往後一背,撇過頭,「見解不敢當,只覺得這兩個字不太吉利。」
「哦?不吉利在何處?」還真是和當年一樣,暴脾氣的很。這樣的性子,也難怪會遭了陸太妃的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