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間三寸土

我親眼看到棺材里的遺體，才意識到我娘是真的死了。

十三四歲的年紀，我不知道要怎麼去宣洩自己的情緒，呆了幾秒，跪在地上哭喊著朝棺材爬去，想把我娘身上的鐵鏈給扯開。

柳元見狀又把我拽住，呵斥道：「沒有了這鎖鏈，你娘就白死了。」

七天里失去兩個親人，我傷心欲絕，被柳元拉回來后整個人都癱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哭到太陽落山，柳元才走到我後面，安撫道：「你爺爺投河犯了禁忌，打破了陰陽平衡。你娘為了救你，昨晚替你一死，屍體上山，是為了平衡陰陽。但事情還沒完，水裡的東西不會放過你，想活命，今晚就得聽我的。」

柳元和村長說話的時候我就聽出來了，要不是我娘，昨晚死的人就應該是我。

可我不明白禁忌、陰陽是什麼，為什麼爺爺投河，我就要死……

還有水裡的東西又是什麼，它憑什麼害我？

仇恨，最怕的是沒有宣洩的對象。柳元的話似乎讓我找到了宣洩的對象，一邊哭一邊嘶吼著問他。

柳元同情的輕嘆一聲，回頭看向山谷里的蟒河。

蟒河九曲，從山裡往下看，整條河都藏在山谷的陰影里，水光如墨，猶如一條吞人的巨蟒。

片刻，柳元才道：「這些事說起來不是三言兩語，何況你什麼都不懂，我說了你也理解不了。現在聽我的，給你娘的棺材填土，土下三寸，遮住棺材就行。」

我有些固執，得不到答案就不動。向來平和的柳元，突然厲聲道：「想活就按我說的做，想死就滾回去，要不是你大伯苦求，對我來說不過是在這山裡多築一堆荒墳。」

柳元說完，憤怒的拂袖，轉身就要離開。

我一看，也不敢犟了，手腳並用的爬過去，抓起土往我媽的棺材上蓋。柳元臉色這才有所緩和，在一旁看著，剛好蓋了三寸土就讓我停下來。

蓋好三寸土，柳元扯下腰間的葫蘆，讓我背過身，只聽他念了一句：幽冥一黑水，人間三寸土。念完后就讓我回頭。

我一轉身就驚呆了，短短一分鐘不到的時間，我只蓋了三寸土的墓穴就起了墳堆，表面整光滑，像是被夯過一樣。

柳元不顧我的驚異，看了眼掉進山後的太陽，叮囑我在這裡給我娘守靈，天一黑就閉眼，期間不管聽到什麼都不要睜眼，也不要開口說話。如果感覺有人拉扯就憋住呼吸。柳元叮囑完還不放心，一連說了三個切記。

我懵懵懂懂，應該說完全不懂，只知道點頭應著。

隨後柳元在墳前抓了一把土，撒成一個圈讓我坐進去。看著我坐進去，他才脫掉外套，露出一身屎黃色的道袍，轉身下山。

龍背山上晚風微涼，周圍墳冢累累，柳元一走，我後背就陣陣發寒，也不敢東看西看，急忙轉過身，正對著我媽的墳。

看到墳堆，我又想起柳老道的那句母替兒死，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這一哭就忘了時間，天黑了都沒注意到。直到突然聽見流水的聲音，這才猛地回過神，一抬頭，借著微弱的天光，看見我娘的墳正在汩汩的往外冒著黑水。

流水蜿蜒，像一條條正在爬行的黑蛇。

黑水冒得很快，但那墳土似乎有吸力，把黑水都困在了墳頂，汪成了一個水潭。

我又驚又怕又擔心，顫巍巍的站起來，想看看我娘的棺材會不會被水泡壞。結果剛站起來，墳頂上懸空的水潭裡突然就伸出一隻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