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加洛林的命運（6）

巴士底獄被攻陷了。叛軍浩浩蕩蕩地進入了巴黎。

凡爾賽宮內一片躁亂的景象。家僕們紛紛逃竄，並哄搶著宮內的珠寶。富麗堂皇的宮殿，已經變得一片狼藉。

約瑟芬抱著一堆還算貴重的首飾，匆匆地闖進了瑪麗的房間。

「小姐！我聽說叛軍已經進入街區，凡爾賽宮很快就要被包圍了！我們快跑吧！

瑪麗正站在窗邊，無言地觀望著在花園裡奔跑的家僕。華麗的窗帘默默地陪在她的身邊，和她的衣服互相映襯著。

「沒事的，約瑟芬。」她用小的聽不到的聲音說道，「哥哥他會來救我的。」

「執政官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現在最重要的是自救！小姐，我們趕緊跑吧，我已經把貴重的東西都收拾好了！」

「離開凡爾賽宮，我們住哪裡？」瑪麗極力壓制著想要哭出來的慾望，「我是凡爾賽宮的主人，我就是要睡在這裡、吃在這裡、住在這裡，哥哥她一定會回來救我的！」

「小姐，你現在乖乖隨我走！」

約瑟芬衝上來強行抓住了她的手臂，嬌滴滴的瑪麗根本沒有和約瑟芬相持的力氣，被拉的跌跌撞撞地跟著往外跑。

「放開我！約瑟芬！再不放開我，我要治你的罪！」

「小姐！要是被抓住，你會被當成奴隸賣掉的！就和我一樣！到時候不僅不能住凡爾賽宮，你還得服侍別人洗澡穿衣呢！」

瑪麗被約瑟芬的話給嚇到了，咬著牙齒、愣愣地跟著約瑟芬朝外跑。走廊里到處都是奔走的家僕，但他們沒有一個人停下來朝瑪麗行禮，甚至還幾次還差點把瑪麗給撞倒。

「閃開！」

一個士兵粗魯地把瑪麗的身體朝外一推，硬生生地擦過了他們身邊。在碰撞之中，他的身上嘩啦啦地掉下來一堆珠寶，他回頭，看著地上的珠寶微怔了一會兒后，就頭也不回地繼續朝著門口跑去。

「你這個蠢貨……你這頭豬……你這條狗！」

瑪麗終於哭了出來。放在平時，她一哭，不只是那個士兵，就連無關的家僕都要害怕地跪在地上顫抖，可現在，響應她的就只有走廊的回聲。

「小姐，大家都忙著逃命，所以不會聽你的。但是沒關係的，我們出城后馬上上馬車往勃艮第跑，那裡也是執政官的領地不是嗎？到了那裡后，你就又有大房子住了！」

約瑟芬出聲安慰著瑪麗，這幾句話起了一點效果，瑪麗把眼淚吞了下去，繼續跟著她往外跑。

出口逐漸出現在她們的面前。

「約瑟芬，大家都跑了，為什麼你不跑？為什麼一定要帶上我？」瑪麗忽地問道。

「我？」約瑟芬愣了一下，然後就變得很惆悵，「我的家被海盜洗劫了，只有我被賣來這裡。他們大概是都已經死了。在這裡我過的很好，離開這裡，我就沒有家了。」

「不對、不對、不對。」

一個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卻見克羅狄斯從出口的一側緩緩走了出來，擋在了她們的前方。

瑪麗和約瑟芬猛地停下了腳步，驚恐地看著克羅狄斯。

「孩子，其他人就算了，你不會覺得你能從凡爾賽宮跑走吧？」

克羅狄斯搖了搖頭、然後嘆了口氣。

瑪麗咬住了牙齒。

「好、我知道了。」她說道，「約瑟芬，我們回去！」

「不對、不對，要回去的只有你。」

說著，克羅狄斯看向了一旁的約瑟芬。

「你的父母雖然去世了，但你的二哥還活著。前往城北的路口，不要亂動，一直等到黃昏，你們兄妹就能團聚。」

「你為什麼能知道我哥哥在哪裡？」

約瑟芬害怕地看著克羅狄斯。

「一切都已經被命運所註定，而我，能夠洞悉命運。」

克羅狄斯仰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等他低頭時，看約瑟芬還站在那裡，他的語氣一下子就變得嚴厲：「快走，還是說，你想死在這裡？」

扭頭看了一眼瑪麗后，約瑟芬咬著牙齒，從克羅狄斯的身邊跑了過去。

「命運、命運、又是命運，說的有多高深莫測一樣，你這種人，擺明了就是騙子！」瑪麗的雙肩在不住地發抖，「等哥哥他回來，我一定要讓他把你給殺了！」

「你的哥哥？是的，他是快要回來了。」

克羅狄斯拄著手杖，一步、一步地朝著瑪麗靠近，每上前一步，瑪麗就害怕地後退幾分。可不管怎麼退，克羅狄斯的眼睛都始終注視著她，那雙眼睛，彷彿已將瑪麗的一切命數洞穿：

「你下過一個命令，讓你的哥哥去滅掉納瓦拉國。」

「而其原因，僅僅是你在和吃納瓦拉公主爭風吃醋。」

從克羅狄斯的嘴裡，淡淡地吐出了只有很少人才知道的秘密。可還不等瑪麗吃驚，克羅狄斯就說出了連瑪麗都不知道的事情：

「如今，原先的納瓦拉國已經滅亡，亡於你的哥哥之手。新的國家雖然同樣被稱為納瓦拉國，但掌權的人已經換了一批新的，和以前毫無關係了。」

「哥哥他？」

瑪麗來不及欣喜，新的話語就又從克羅狄斯的嘴裡吐了出來：

「但是，陰差陽錯。由於你當初的要求並非殺死納瓦拉公主，而是滅了納瓦拉國，所以納瓦拉國雖滅，但你討厭的納瓦拉公主，卻依舊還活著。」

從這裡開始，克羅狄斯的話就越來越讓瑪麗崩潰：

「你的哥哥愛上了納瓦拉的公主。」

「為此，你的哥哥殺掉了布列塔尼公爵。」

「你在胡說些什麼？」瑪麗發瘋似地喊了起來，「哥哥他怎麼可能會為了納瓦拉國的那個賤人去殺了布列塔尼公爵？」

可克羅狄斯的話語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三天至七天內，你的哥哥就會回到凡爾賽宮，和你團圓。」

「但是，這卻是預先設置好的一個陷阱。」

「你們會被一個又一個圓圈困住。圓圈的內側，是反叛的士兵，圓圈的外側，是憤怒的人群。」

「你的哥哥會為你拚死而戰。但那是好大、好大的一個圓圈，你的哥哥流乾鮮血，依舊不能護你周全。」

「你會在圓圈之內死去。而你的哥哥也會因此失去鬥志，被憤怒的人群俘獲。」

「他最終死在斷頭台上、死在民眾憤怒的呼聲之中。」

「而後世將如此將其評價——這真是一個愚蠢、邪惡、罪無可赦的男人。」

「加洛林一族的歷史，至此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