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燭淚融
「璇燭深感力有不逮,故將於明日重歸青城,閉關數月精修鑽研。」
他口中一頓,繼續又道:「自此過後,教中事務便都暫交少卿處置,凡我教人等,須時刻謹遵號令。」
此話既出,在場一眾青城人等皆朗聲稱是,合在一處便如洪鐘山響,端的震聾發聵。
璇燭輕點點頭,又將目光移向二人,說道:「既只是訂婚,便不必有如此多的繁文縟節。你們這便起來,一同為各位前輩們敬酒去吧。」
「是。」
二人俯首再拜,就此依言起身。攜手於四下幾度觥籌交錯,俄頃不由雙雙紅了臉頰,只覺足下輕飄飄如踏棉絮一般。
少卿芳樽在手,目中餘光旁窺,遙見恩師以手支腮,正同身邊之人相談甚歡。觀其臉上微微泛紅,竟也同樣已有了幾分醺醺醉意。
只是此景此景既在眼前,不知怎的卻教自己喉嚨若堵,實不忍再多看過半眼。
「顧少俠!楚姑娘!」
少卿正恍惚失神,耳邊忽傳來陸惟舟低沉之聲。再看她眉頭緊皺,一張面孔忽紅忽白,須臾才算暗自橫下決心,將酒杯緩緩端到胸前。
「這次取回解藥,便算是我太一派姑且欠你們一次!今日既是你二人大喜之日,姓陸的理應前來道賀。」
「可若教我從此便能對你們信任有加……哼!那這也還遠遠絕不算夠!」
少卿本就心煩意亂,聞聽此話更覺胸中氣往上涌。抽搐嘴角剛要發作,卻見楚夕若正朝自己連連暗使眼色。念及恩師用心良苦,當下勉強壓抑盛怒,又一仰頭,將一杯花雕驀地灌入口中。
「爹爹猶在世時,便常對陸前輩武功為人讚歎有加。」
「今我楚家家門不幸,竟至出了楚人明這等叛徒姦邪。夕若不敢奢求前輩輕易原諒,便先滿飲此杯,再行向您賠罪。」
楚夕若玉容瀲灧,兩團紅霞自靨間氤氳。言訖亦盈盈飲下一杯,自始至終恭敬有加。
陸惟舟一聲冷哼,倒也略微有所消氣。意味深長復同少卿對視一眼,這才大踏步的重新退回座間。
如是推杯換盞,直俟賓主盡興,杯盤狼藉,松濤堂內只剩青城與楚家些許緊要之人,日頭也已沉沉漸趨西暮。大伙兒悶坐其間,雖皆未出聲,然人人臉上哀傷卻無不清晰若揭。
相較之下,反倒是璇燭本人頗為釋然,既覺自己力所能及之事皆已完迄,遂如釋重負般長舒口氣,只在心中餘下最後一樁惦念。
「少卿,夕若。」
他臉色平靜如常,似水一般的目光悠悠灑向二人,「待會兒你們且隨我來,我還有些話要向你們另行交代。」
他起身移步,一旁賀庭蘭欲待動手攙扶,亦只被其輕輕掙脫開來。顧楚二人默默跟隨在後,只是還未堪堪行出數丈,身後卻又響起一記沉悶之聲,竟是何之遙驀地拜伏在地,大聲高呼道。
「晚輩何之遙,恭送璇燭先生。」
這話甫一傳開,眾人竟紛紛跪倒,十餘目光齊刷刷投向璇燭,更有慧能和尚涕泗橫流,直哭得死去活來。
此情此景既在眼前,饒是璇燭性素超然,一時間亦不禁動容變色,眼角含光,頻頻頷首以示感激。
三人同行歸轉,終又回到昨日房中。此時天色已漸擦黑,縷縷暝色參差漸涌,轉眼即在當空佔據一席之地。
「你們也隨意坐吧。」
璇燭緩緩坐下,見兩人始終不肯離開左右,便也姑且付之一笑。指端微拂,「嗤嗤」輕響不絕,屋中數盞燭台應聲而亮,教燈火躍然照耀,驅散點點料峭微寒。
他徐徐問道:「這次你二人前往金國,應該已同雪棠彼此照面了吧。」
少卿點點頭,又似驟然憶起何事,忙從懷中取出一物,將其雙手奉付恩師。
「弟子臨歸來時,曾受雪棠之託將此物轉呈先生。」
乍聞此話,璇燭不免略感驚訝,然一俟看見少卿掌心所託,赫然乃是枚小巧玉簪,遂輕輕將其拿在手中。
他目光柔和,凝視當中一泓盈盈水色,不知為何,直是半晌怔怔出神。
「你即將執掌教門,有些事也總要預先知道才好。」
俄頃,璇燭終於自記憶里回過神來,眼望少卿,喃喃若有所思道:「廣漱宮三字,料想於你二人總已不算陌生。」
「廣漱宮……昭陽……」
提及這令自己行將殞命之人,璇燭卻殊無半分恨意。反倒是在眉宇間浮現一絲哂然,從前種種便如浮光掠影,自眼前一一閃現而過。
「倘若細究起來,我倒猶該喚上他一聲師伯才是。」
此話既出,頓教二人無不大驚,彼此間對視一眼,俱在對方眼中看出良多不可思議。
對此,璇燭並不意外。又從唇角吐出一聲嘆息,將諸多往事向二人娓娓道來。
「數十年前,天下猶還尚無廣漱抑或青城之分。而是二者合在一處,統而為世人稱作司天閣。」
「彼時正值司天閣如日中天,羽翼遮蔽之廣,絕非當前本教所能望其項背。只是後來在我師祖覺華真人一輩,卻忽然生出了一樁濁浮之辯。」
少卿心頭一懍,已在此話當中聽出些許異樣端倪。但還未及開口,耳畔便又響起恩師和聲輕語。
「司天閣以道為宗,關於道統之辯,門內一直便有兩種不同觀念。這兩派之中,一者篤定道法樸素,當以厚重紮實為先。一者卻覺上善若水,獨崇輕靈飄逸之術。兩邊各懷己見,起初雖尚可勉強共存,可一俟時日漸久,不免皆將對方視作仇讎敵寇,互為傾軋之事往往常而有之。」
「後來,兩派終於刀兵相向,幾教偌大一個門派毀於一旦,然個中爭執卻依舊懸而未決。兩派餘下之人遂分別出走,一則來到青城山中創立本教,另外一群則同樣篳路藍縷,不出數年即令廣漱之名煊赫江湖。」
「而昭陽……昭陽便是其中最為卓絕一個。」
至此,少卿總算恍然大悟。心道無怪自己身負廣漱青城內力,卻往往只覺這二者針鋒相對。原來皆是因雙方宗奉截然相反,故才形同水火一般。至於後來將其兩相化而為一,則又是因其畢竟殊途同歸,其實俱出自司天閣一脈之源。
他臉上忽紅忽白,一時兀自錯愕。璇燭看在眼裡,恍惚卻只黯然而笑,復見燭淚融融,倒映幽光,又意味深長,慨然嘆道。
「所謂濁浮,皆為是時彼此間輕視污衊之言。他們人人視本方之理如圭臬,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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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對方所言全然不屑一顧。只是這天下生靈兆億,何必非要強令他人篤信自己之意?到頭來誤人誤己,終歸只是一廂妄念使然。」
他口中微微一輟,見兩人皆面露茫然,當下教他們稍安勿躁,只管繼續側耳傾聽。
「我早年遊歷山川,曾幸結識另外數位摯友,彼此交情可稱刎頸。在這其中之一,便是從前昭陽座下首徒,足見雙方各自之異,亦非斷然難以調和。」
「夕若,如今被你帶在身邊的那把鏘天,那也正是他昔日所用之物。」
楚夕若神情稍異,又憶及秦氏伉儷二人,心中哀傷不由愈發加重。纖唇半咬,低聲說道:「這二位前輩曾有大恩於我倆,只可惜還未能報償萬一,他們便已雙雙撒手人寰。」
「生則同衾,死則同穴。他們既已做了三十年的神仙眷侶。料想縱在九泉,亦當再無遺憾。」
璇燭微微一笑,似為兩位老友甚感欣慰,只是在此之下,又彷彿另有些淡淡失落。片刻恢復如初,遂將雙掌向前,平攤開來,示意兩人再向自己靠得近些。
二人見狀,忙分別將他兩手輕輕握住,渠料肌膚甫一相貼,猝然竟覺陣陣巨力洶湧而來,恰似津流碩浪,湯湯萬仞拍空。
「先生!」
少卿大驚失色,下意識欲待抽出手來,奈何卻被璇燭內力牢牢吸附,直是絲毫難以動彈。
而少卿既尚且如此,楚夕若則更加全無還手之力,二人便如這般僵立半晌,直至頭頂水息蒸騰,氤氳彌散,才覺那巨力漸漸趨於消失,不由各自急退數步,口中一時喘氣如牛。
「義父!」
楚夕若胸脯起伏痙攣,猶對剛剛之事心有餘悸。抬起頭望向璇燭,竟又如遭晴天霹靂,忍不住撲簌簌的落下淚來。
但見只這前後須臾光景,眼前之人竟似憑空蒼老了二三十歲。非但滿頭髮絲再度轉作雪白,就連額上鬢角亦被皺紋堆砌爬滿,宛若刀刻斧斫般深深嵌進肌理。
他的雙手乾枯蠟黃,軟綿綿垂在椅上。整具身軀幾是一動不動,唯有嘴裡尚存一絲微弱氣息,卻又時時斷續無常。
風乍起,吹滅一二燭炬。璇燭睜開雙眼,又對二人微笑,「事已至此,我命可知。唯有這些許饋贈,如今便既作聘禮,又算嫁妝,佐你二人成就日後之事。」
「少卿,但願你莫忘了青城山中那小小鳥兒。雖懷揣利器,猶能殺心自斂。」
少卿悲不自勝,卻只將淚水抑在眶中。同楚夕若一同跪倒在他面前,十指緊緊攥握成拳。
「先生敦敦教誨,弟子雖粉身碎骨……亦絕不敢忘卻半句!」
璇燭聞言,宛如卸下肩頭千鈞重負。而如今他既將自身內力一闢為二,分別轉贈二人,吐氣散功過後,性命也已危在旦夕。
「好……好……」
「咦?是誰……正在外面哭吶?」
恍惚間,屋外忽然傳來窸窣異響,在這夤夜時分端的格外真切。
少卿身形縠觫,晃蕩著起身前去察看,不多時又即迴轉,在恩師面前小聲啜泣。
「先生,是子昀前來看您來啦!」
「子昀?子昀……」
璇燭口內呢喃,好似深陷悵然若失。轉眼卻在眸中閃爍微光,虛弱著聲音教其趕快進來。
少卿心頭一懍,忙又調頭而去,俄頃將子昀領到屋中。兩人才一相見,子昀便哭喊著徑直跑到璇燭腳邊,一張小臉橫流淚水,更令少卿在一旁好生心痛如絞。
「好孩子……好孩子……」
璇燭滿目留戀,顫巍巍伸出手來,又恐自己如今這副模樣反倒使之害怕,終於只將一條小臂微微滯在半空。
不過子昀卻無半分遲疑,跪爬上前,將其一把攥住。用一副沙啞嗓音苦苦哀求,請他不要離開自己身邊。
影影綽綽,風輕雲淡。幾縷悄聲輾轉扶搖,儼然回到青城山前竹齋,幾度夢裡雲台。
「昔我堂前柏,亭亭蔽如蓋。」
「復植階篁起,參差染陛來。」
「琅玕翳寒宇,彼黛遣新裁。」
「爭知竟何日,疏紫付筠開。」
「爭知竟何日,疏紫付筠開……」
風疏蕭瑟,燭火盡熄。一代人傑,堂堂青城山主,乃在楚家高牆深院之中闔然而逝,享五十二載悠遊韶光。
曦日盈天,煒煒攝放精光。少卿緩緩踏進松濤堂內,慧能與邢懋言早已在裡面等候多時。
而見其人到來,二人遂雙雙起身,抱拳拱手為禮,一時反倒令少卿頗有些難以適應。
俄頃,他總算彌平思緒,還禮之餘,澀然開口道:「二位師叔乃是長輩,如此豈不著實折煞少卿。」
邢懋言臉色蒼白,聲音卻極篤定無疑:「璇燭師兄既在眾人面前有言在先,將大位全權交付教主。我與大和尚身為下屬,如此亦是本分所在。」
只是聽聞他提及璇燭,三人皆不禁戚戚然面露悲色,在堂中半晌緘默無語。
少卿指端微顫,又放眼四望,回憶從前本門之中能者倍出,更有恩師與鮮於太師父居中坐鎮,當真是何等堅如磐石!可如今物是人非,遍觀之下竟已只剩眼前三人而已。
他心下幾經踟躕,終於輕聲開了口道:「我想請柏姑姑和白師叔一同過來,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白大有那叛徒!他親手害死了自個兒的師父,大和尚一見他便覺來氣,那又……」
乍一聽到白大有之名,慧能便不由洶洶恨往上涌。咬牙切齒正要怒罵,卻被對面老友一記眼神阻止,只將滿腔義憤僵在一張胖臉之上。
另一邊廂,邢懋言則肅然唱諾,當下到外面吩咐弟子去請白氏夫婦。約莫一盞茶的工夫,果見二人受命前來,只是眉宇間全都如履薄冰,儼然一副噤若寒蟬。
「諸位都請坐吧。」
少卿胸蘊五味,先是對後來二人遙遙致意,旋即便在主位坐定。可剛一坐下,他卻只覺陣陣惡寒刺骨,如芒在背,實是訴不盡的滄桑悲涼。
他低聲說道:「先生臨終曾有交代,為防慕賢館趁虛而入,此番須得暫且秘不發喪。」
「故我已在昨晚將遺體焚化,又命人連夜送歸青城。好使他老人家早日魂歸故里,餘生眠枕青山。」
松濤堂中又是一陣死寂,慧能和尚嘴角發癟,眼見著便要放聲痛哭。至於白氏夫婦則更不比之好過半分,雙雙眼眶通紅,只將頭顱各自低垂。
少時,終是邢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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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率先打破沉默,眉峰鬆弛,輕輕一嘆道:「璇燭師兄天縱之才,這般未雨綢繆,實為用心良苦。我等人人皆受其厚恩,唯有今後戮力同心,方不算辜負了他此刻冥冥在天之靈。」
眼見四下氣氛慘淡壓抑,少卿目光沉沉,自眾人臉上掠過。俄頃忽從袖中取出一封綾紙,將其平平放在手邊桌上。
「懋言師叔所言極是,況如今亦值本教生死存亡之秋,少卿百拜為請,萬望能得諸位鼎力相助。」
邢懋言面容發黃,口稱效勞之餘,當下起身取過信來。然甫一展開細看,神情竟登時為之驟變,直俟片刻回過神來,才又將其遞給其餘同門參詳。
「今早,城中藍捕頭前來為我二哥送傳塘報,上面言道金兵又已揮師南下,一路連克州縣城池。所到之處,官軍紛紛不戰而降。」
「如今,其兵鋒業已馳騁中原腹地,汴梁城亦再陷岌岌可危。」
少卿眉關深鎖,雖知這一日遲早將至,但也實未料到竟會來得如此之快。趁四人分別閱看之際,當下先把個中梗概大致說明一二。
等那信箋傳遞一圈,最終落在柏柔手中,他遂繼續說道:「少卿所以將這塘報特意謄抄,正因尚有一二之事未能下定決心,想聽一聽諸位師叔對此有何高見。」
「少卿小子!你便只管吩咐!倘若是去殺那些個金狗,大和尚自然絕沒二話,一千一萬個的願打頭陣!」
慧能義憤填膺,本就因璇燭之死記恨慕賢館深重。如今聽聞少卿此話,也只道是他欲要率眾北上,同金人彼此一決雌雄。當下霍地從椅上跳起,扯開喉嚨大吼大叫。
「慧能師叔稍安勿躁,少卿要說的並非此事。」
少卿微微動容,但還是請他暫且落座,后才將所想向四人和盤托出,「先生在世之時,便常教誨少卿。我輩所以習武,當在保境安民,護佑一方。使強者不能行侮,弱者得於安居。」
「今國難當前,大丈夫理應提三尺劍,決死輕生,慷慨報效。可金人勢大,以卵擊石非但於事無補,更只徒然平添傷亡。故少卿是想,本教是否應先仔細規劃,額外另尋助力,等到一切謀而後定,再與金人圖謀較量不遲。」
「這……唉!想不到要殺金狗竟也還有這許多的麻煩!」
慧能以手騷頭,但也覺少卿此話頗有幾分道理。一時濃眉緊皺,不假思索道:「那咱們就邊打邊找!我就不信,這天底下痛恨金狗的竟只有本教一家!哼!只要咱們能先殺出個名堂來,那……」
「教主面前,凡人不可高呼喧嘩,胡言亂語!」
邢懋言面色微變,雖與慧能乃是多年老友,卻因自己身為教內戒律長老,終究不曾有絲毫留情通融。少時見其人總算悻悻閉緊了嘴巴,這才向少卿意味深長道:「教主既如此說,想是在心中業已有所打算。」
「不錯,少卿思來想去,擺在本教面前確有兩條道路。」
少卿微微頷首,並在眾人面前伸出兩根手指,「一則,可與本境官府相談,共商募兵建軍之事。」
「二則,便是廣邀江湖之上眾多英雄豪傑,與他們一道,另行組建義師。料想只要天下各派戮力同心,亦未必便不能左右扭轉局勢。」
慧能臉上橫肉緊繃,最先按捺不住急切,罵罵咧咧,朗聲大叫道:「官府的那些個狗東西從來便倚靠不住!怕只怕咱們正在前面同人家舍了命的廝殺,他們卻早已腳底抹油,一溜煙便跑沒了蹤影!」
「這還算是好的!要是他們貪生怕死,索性直接降了金狗,那咱們豈不腹背受敵,到時竟連死也不知是怎麼死的!」
這次慧能雖同樣大呼小叫,但邢懋言卻並未再行阻止。只待老友口內言訖,這才徐徐拱手,正色說道:「大和尚言語雖多無禮,但所說亦是屬下心中擔憂顧慮。況官府素以統御萬民自居,倘若咱們圖謀與之合力,則將來行事關頭難免束手束腳,處處掣肘頗多。」
「教主,屬下想請問一句,您對昨日那位賀庭蘭賀知州……又究竟有幾分了解?」
少卿心頭一懍,卻也忍不住為兄長出言辯護,「二哥謙恭儒雅,一心為民,乃是這世上難能可貴的君子之流。我想他絕不會做出卑躬屈膝,向敵國獻媚投降的齷齪之舉。」
「縱然此人果如教主認定一般,乃與我等同仇敵愾。可他畢竟身居官位,設使將來朝廷另有何等旨意下達,且不論其結果如何。便單單隻是此等兩難境地,便足可傷及你二人間一番結義之情。」
言及至此,邢懋言先是微微一頓,暗裡觀察少卿表情變化。隨之話鋒一轉,繼續說道:「依屬下之見,咱們與官府不妨先只是合作。兩相互助雖無不可,但行事之權依舊須在自己手中掌握,以防凡事受制於人,先行失了個中主動之機。」
「懋言師叔思慮深遠,如此確為妥當至極。」
少卿竦然動容,不過轉眼又憂形於色,低頭喃喃自語道:「可這第二條路……卻也同樣千難萬難。」
「咦?這話我便實在有些聽不大懂啦!」
慧能心下驚奇,瞪大了一雙牛眼直望少卿,「這次他們各派全都只差一點,便教雪棠給統統毀了基業。現如今正是有仇報仇,有冤報冤的時候,倘若換作大和尚我,那便只怕落在了旁人後面,又怎會有什麼不願的道理?」
「再說!楚家不是從來號稱領袖天下正道的么?只要那楚姑娘站出來說一句話,他們還敢不乖乖遵命照辦?」
「你這老賊禿活了大把年紀,怎的竟還將凡事看得如此簡單?」
邢懋言面膛一沉,不免對他頗有微詞,「如今各派固然恨雪棠與金人入骨,可對本教態度也絕不會比之好過太多。」
「天下正道名為同氣連枝,從前楚人澈猶在世時,其實便已貌合神離。如今楚姑娘新近執掌家門,根基本就不穩,能使楚家上下與本教同心協力都算殊為不易,又如何還能前去命令其餘各派?」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到底該怎麼辦?」
慧能又氣又急,一隻手掌將身邊桌面拍得啪啪作響,更乾脆扯開了喉嚨,憤然大叫道:「各派倘要不肯,大不了大和尚就單人獨個兒,去會一會這慕賢館和金狗的高招!」
「夕若她同諸位師叔心思相同,早已決心傾合派之力,同本教一道御抗強敵。」
因在言語間提及楚夕若其人,少卿心中總算略覺欣慰。當下將聲音略沉,又緩緩說道:「是以楚家方面,我倒並不覺如何擔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