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初交鋒
松濤堂內眾人既散,各派遂分別動作開來。少卿則選門內武功不俗之人,與楚夕若所率另外一眾楚家弟子連夜出城。臨行前將城中防務交由邢懋言全權定奪,雙方約定彼此間煙火為號,待時機成熟,一舉對金人形成夾擊之勢。
墨色無儔,飽蘸雲天。楚家青城,合計數百之人,自風煙披薄間一路縱行林岫。
金軍久歷戰陣,眾人不過出得城來三十餘里,便已接連在路上發現其所放出探馬,可見警惕之高,實要教先前所料更加勝過數籌。
好在這一行人皆武功不俗,故到頭來非但未被察覺,反倒是借哨兵迴轉方向一路尾隨,於一二時辰之後悄然來到其駐紮營地附近。
少卿命眾人暫且留在林中蟄伏,自己則先同楚夕若一道,最終來到一處草甸後面,雙雙抬眼向外張望。
二人目之可及,只見金人乃是將營地安置在一片淺灘之上。除卻東邊一條河流水波平靜,其餘三面俱是光禿禿的白地空當。
轅門之外火光熊熊,數十兵士分做三隊,沿途來回警戒巡邏。高塔上射手箭不離弦,但消稍有風吹草動,立時便是嗖嗖飛矢縱橫。
「難怪官軍喪城失地,連吃敗仗。單是如此樣的排兵布陣,就足夠他們學上十年八年也還不止!」
如今身邊既只有楚夕若一人,少卿也自變得隨意起來。張嘴吐吐舌頭,忍不住對眼前景象嘖嘖讚嘆不已。
楚夕若秀眉微蹙,忍不住朝他白過一眼,可面對眼前戒備森嚴,亦著實束手無策。
她心中兀自苦惱,肘間卻遭人輕輕一碰。等扭過頭來去看,赫然是少卿似笑非笑,正向自己眨動雙眼。
「我若說能躲過旁人的耳目,獨自潛進這營裡面去……你究竟信也不信?」
「你要逞能,那也該先分個時候!」
楚夕若兩靨含嗔,不免有些著惱。心道就連一隻兔子也絕難從旁人眼皮底下通過,更不必說如他這樣偌大一個活人。
少卿卻不急著辯解,而是滿臉諱莫如深,告訴她一旦見待會兒營中火起,則立時率人趕往河邊,只管截殺前來取水的金兵便是。
楚夕若既驚且疑,茫茫然正要再問,渠料少卿竟身形一晃,如鬼魅般躍出藏身之處。旋即雙足騰蹈,步踏雲霓,眨眼飛掠出十幾二十餘丈。
他幾度兔起鶻落,如鷹揚鶴展,化作一抹殘影飄蕩。待又朝前奔行片刻,自覺時機已至,當下出手如風,將預先藏於掌心的幾枚石子先後射出,噗噗輕響劃破夜色,頓在遠畔河面之上激起片片漣漪。
「是誰?」
察覺異樣驟起,轅門外眾軍遂應聲而動。身上鐵甲重鎧「嘩啦啦」響個不停,各持了長槍大戟,一擁前往岸邊。
高塔之上,守衛亦無片刻懈怠。張弓支箭,如當空皓月,未及下面袍澤趕到,已是一輪箭雨鋪天蓋地,紛紛射向先前異響來處。
楚夕若獨自伏在遠處,見這眾人手中兵刃殺氣騰騰,自月下閃爍一片耀眼寒光,不禁微微變了臉色。只覺此等久歷沙場的虎狼之師,實則又與尋常所見江湖中人,二者間更有極大不同之處。
另一邊廂,少卿見眾軍皆已被引至了河邊,自己則趁機望影星奔。一條身形矯若游龍,自夜色中無聲縱橫。
他飛身愈疾,手中發石不斷。而那石子被其暗中附著內力,往往在半空時尚渾無聲息,一俟觸及白地,便又立刻聒噪大起。接連幾度下來非但令眾軍疲於奔命,每每無功而返,更使人人疑神疑鬼,只道是撞見了山中鬼怪幽魂,專門前來戕害人命。
須臾,少卿已趁亂通過營前空地,悄無聲息潛至木柵下方。遂轉過頭來,朝身後擺一擺手,而後翻身一躍進入營中。
凡此種種,楚夕若無不看得一清二楚。又驚又喜之餘,卻也不禁為他惴惴擔起心來。然開弓便無回頭箭,思來想去惟將妙目圓睜,手中鏘天也愈發攥得緊了。
少卿進到營中,始才發覺裡面卻要比自己先前所想廣闊甚多。放眼望去,大小千百營帳錯落林立,沿途更有無數軍士哨戒,端的守備森嚴。
所幸他武功之高,堪稱震古爍今,即便身處群敵環伺之下,卻依舊遊刃有餘,不露絲毫馬腳蹤跡。
如這般匿行穿梭半晌,還未等尋到機會縱火,他竟陰差陽錯來到一座牙帳之外,觀其氣勢恢宏,雄渾偌大,實與周遭其餘營帳彼此大相徑庭。
少卿心中一懍,覺這必是軍中帥帳所在。而倘若自己竟能悄然潛入,將裡面主帥當場刺死,到時金兵勢必群龍無首,陣腳大亂。如此豈不更加一勞永逸,遠勝在來日戰陣之上平添無謂傷亡?
他心跳砰砰,陡在胸中生出一腔英雄意氣。再度左右張望,發覺除卻外面兩名守衛之外,牙帳中竟只有孤零零一條人影,此刻正端坐在帥案前方,終於下定決心,今日便要擒賊擒王。
月色昏昏,半匿積雲。牙帳前,兩軍卒正持槊闊立,耳邊忽傳來窸窣聲響。還不等前去察看,猝然竟被一陣勁風撲面,隨頸間遭猛地一擊,先後砰砰倒斃在地。
少卿身形落定,趁四下無人主意,遂閃身貼在那牙帳外側。口中深一吸氣,就此一躍竄進其中。
「怎會是你!」
少卿步下生風,原擬進帳之後乾淨利落,即刻誅殺敵酋。渠料一眼望去竟又大驚失色,忍不住驀地叫出聲來。
此刻帳內之人身長八尺,面相方正,一蓬短髯密布下頜,分明乃是宗弼的貼身護衛孫二虎無疑!
孫二虎身著軟甲,正端坐在帥案前。見忽有人進來后先是一驚,一俟同少卿目光相接,也同樣將雙眼瞪作老大。
不過他在宗弼身邊日久,平生大小歷戰無數。俄頃回過神來,遂驀地雙膀奮力,將面前帥案掀翻,連同上面各式器物,如狂風雨驟般朝少卿砸去。
那帥案挾勁激飛,眨眼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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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的一聲摔作粉碎。而趁少卿下意識躲閃關頭,孫二虎也騰地站起身來,將旁邊一柄戰斧牢牢攥握。半輪寒刃自火光下懾懾逼人,便朝少卿當頭掄貫。
這戰斧又重又長,在孫二虎揮下卻如以手使指,不見半分滯塞艱難。少卿未敢託大,幾度矮下身來閃避,雖說屢屢化險為夷,但依舊覺臉上肌膚熱辣,險些為之閉過氣去。
二人又是七八回合交手,少卿終於堪堪穩住陣腳。一時雙掌齊發,趁那戰斧揮舞斜劈,不及迴轉之際,往其胸膛奮力拍去。
孫二虎大叫一聲,登將雙手急墜。那戰斧隨之一沉,便如天塹般橫亘當胸,不偏不倚正擋在少卿攻來方向。
俄頃雙方撞在一處,少卿頓覺體內氣血翻騰。一邊感慨對方膂力之強,實為自己平生僅見,一邊腳下匆匆,蹬蹬向後連退數步。
至於另一邊廂,孫二虎也並不比他好過太多。非但虎口處痛不可當,就連兩條手臂也同樣被震得發麻,險些使那戰斧順勢脫手。
生死關頭,二人皆拼盡全力。未等剛剛一招余勢平息,便又重新戰作一團。
少卿提掌催勁,朔朔罡風連天暴漲,幾將偌大牙帳從中攪得粉碎。然孫二虎既有軟甲護體,對周遭激蕩朔氣反倒毫不躲避,更把戰斧使得虎虎生風,不失一派力劈華山似的無儔氣勢。
少卿暗裡叫苦不迭,心道自己本擬速戰速決,不意竟會如眼下這般僵持不下。長此以往一旦引來營中眾軍,則事情自會變得更加千難萬難。
「我原以為顧少俠少年英雄,行事必定光明磊落!想不到竟同樣做出這等陰謀暗算的卑鄙勾當!」
孫二虎面色鐵青,戰斧承勢斜劈,倘若當真打實,也非將人從中斬成兩段不可。
少卿步履騰挪,終究無心同他聒噪。輕輕巧巧間化險為夷,又始終豎起雙耳,凝神諦聽外面諸般動靜。
果然,又過不多時候,牙帳外已是陣陣腳步噪雜。無數叫嚷之聲此起彼落。
少卿愈發心急,當下數指連縱,迎頭打在跟前燭台之上,登引得火苗嗖嗖,呼嘯破風,直朝孫二虎周身要衝射去。
孫二虎怒目圓睜,更被這洶洶火勢照作發亮。「呼」的掄圓戰斧,將眼前火團分別打落,又使其紛紛往左右激蕩,將偌大一座牙帳就此點燃。
少卿大驚,眼看這火勢愈來愈大,眨眼就連呼吸也變得極為困難。遂挪移步伐,幾個飛躍,與孫二虎先後從那火窟里縱身而出。
甫一來到外面,局勢卻較適才更加緊急數倍。此刻眾軍越聚越多,放眼望去幾無盡頭,發覺主帥同人劇斗,全都挺起長槍大戟,奔跑前來相助。
少卿額上冒汗,知越是如此關頭,越不可自行紊亂陣腳。俄頃認準時機,雙足拔地一躍,踏在眾軍四下刺來長槍之上。又猿臂齊伸,如摧枯拉朽,以一身澎湃內力在面前鑄成一面無形氣牆。
眾軍士猝不及防,一俟撞在上面,無不猛然向後仰倒。就連手中兵刃亦再拿捏不住,「鐺鐺」接連落在地上。
孫二虎神色稍異,一柄大斧卻在電光火石下抬起,旋即奮起全身之力斫落。慘慘陰風如鬼哭狼嚎,劃破朔氣縱橫激蕩。
少卿眉身法之高,躲過這一斧自然不在話下。可隨他足下飛奔,在眾軍當中藉響川鶩,心下里卻不由愈發悲從中來。只覺四下金兵無邊無際,任憑自己使盡渾身解數,也終究難逃出如此天羅地網。
他心有旁騖,手腳動作自然為之漸緩。剛剛自面前七八人肩頭踏行而過,陡然竟小腿發沉,正是已被一戟扯住衣衫,隨那軍士奮一較力,遂直挺挺的仰天摔跌在地。
好在他武功著實驚人,電光火石間雙足飛蹬,再度翻身而起,更躲過周遭攢刺槍林,劈手又將跟前數人打飛出去。
眾軍大亂,但畢竟久經戰陣,霎時又重整旗鼓,四面八方分為數撥,連番向少卿加緊逼刺。再加與此同時,孫二虎也已擎執戰斧緊隨而到,不由得使形勢愈發急轉直下。
少卿十指箕張,接連迫退眾人,又認準時機,奪過身邊一人手上劍刃。
他掌心內息噴薄,「刷刷」數劍寒光閃爍,所使正是天樞三機劍中最為凌厲法門。
劍花飛涌,絢爛奪目。須臾之間,只聽周遭慘號之聲不絕於耳,已有十幾二十餘人先後遭利刃刺中。那劍尖之上更被少卿附著內力,頓時輕而易舉擊穿甲胄,「噗噗」扎進下面血肉當中。
孫二虎大怒,挺起兵器猛往前沖,又與少卿當眾斗在一處。
二人兵刃相格,發出轟然山響之餘,又在當空劃出萬點火星飛迸。孫二虎壁臂力驚人,手中戰斧勢如破竹,少卿武功雖高,卻只剩頻頻舉劍招教,不乏數度險象環生。
少卿屏氣凝神,想在戰團中辟開一條血路。奈何面對當前人山人海,終究還是力不從心。如此又過片刻,渾身上下早已沾滿鮮血,直將衣衫染作暗紅髮黑。
少卿緊攥青鋒,已分不清身上究竟乃是何人之血。再度橫劍,擋下孫二虎一記斧劈,背後卻又攻來七八支長槍槊戟。
他緊咬牙關,左手陡然划個圈子。還不等喘上口氣,小臂間又覺陣陣劇痛鑽心。轉過頭來一看,正是已被人砍中一刀,傷口處兀自汩汩冒血。
孫二虎看在眼裡,遂更加疾揮戰斧。隨「喀」的一記巨響,少卿終於力有不逮,右手虎口被他震作開裂,三尺青鋒也就此應聲而飛。
少卿面如死灰,眼看孫二虎如怒目金剛,又是數斧猛然劈落,知今日註定逃脫無望。可嘆自己出師未捷身先死,實在愧對恩師一片殷殷寄託。不過轉念思覺稍後便可與他在九泉之下重逢,心中又不禁喜不自勝,就此得於釋懷。
朔氣暴漲,郁華三光!
少卿本已閉目待死,渠料四下竟忽寒意刺骨,直教形勢為之陡異。等到睜眼一望,但見鏘天烏光嘯漲,罡氣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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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瞬已接連刺倒近前十二三人。
「你可還好么!」
楚夕若身形綽約,臉上急形於色。一瞥地上橫七豎八無數死傷士卒,遂將鏘天雲舉,護住少卿,一連攪斷數柄攻來刀劍,最終又與孫二虎手中戰斧彼此格在一處。
那戰斧雖沉重鋒利,但在鏘天面前難免黯然失色。孫二虎雙臂緊繃,頓覺手間力道一泄,竟是整個斧刃已被少女揮劍削落,如今只剩光禿禿一截鐵棍猶在掌心。
孫二虎臉色劇變,急忙飛身後退。抬頭再見營中火光衝天,無數兵士正各自為戰,知此來對頭也絕非只有區區顧楚二人而已。
他呼哧呼哧喘氣如牛,雖想穩定軍心,卻早已對局勢失了掌控。眼看著眾軍化作烏合之眾,狼奔豕突間教周遭愈發混亂不已。
彼時楚夕若獨自匿身草甸,左等右等卻遲遲不見火起。正惴惴不安關頭,忽聽營中大亂,陣陣喧囂之聲愈演愈烈。又過俄頃,竟連本來值守眾軍亦飛奔迴轉,只將空蕩蕩一座轅門留在原處。
少女既驚且駭,還不及回過神來,剎那間又是一柱炎龍衝天,直將莽莽夜色映得有如白晝一般。
她急忙忙率人趕到岸邊,可雖說確有金軍前來取水,卻不難發覺大隊人馬其實猶然留在營中。幾度踟躕糾結,她終於下定決心,只將少數之人仍舊留在原地,自己則率其餘大隊人馬拔出兵刃,言道一旦入營過後只管各處縱火,務將聲勢攪作極大。
眾人齊聲領命,數百青城楚家一流高手就此殺入金營,再加夜色濃重,伸手不辨五指,這才使金兵措手不及,驟而方寸大亂。
「咱們先一齊突將出去!」
楚夕若掣動鏘天,同少卿後背相貼。當下各自一躍丈許,沿途雖不乏金兵前來阻擋,卻皆往往難以支撐一招。
他倆且戰且退,俄頃與其餘眾人相聚。又劍刺刀砍,一路殺至轅門,眼見外面河水渀澎,湯湯向東,離逃出生天業已為時未遠。
另一邊廂,金兵亦在眾多校尉督促下穩住陣腳,既覺短兵相接難以取勝,當即就此轉變策略。
孫二虎一聲令下,自有一眾弓手蜂擁而上,前後結成行列。嗖嗖響箭破空大作,在空中織就出一張鋪天蓋地似的恢恢巨網。
眾人見狀,紛紛揮動兵刃抵擋。奈何這箭雨層層疊疊,實在太過緊密,不消兩三輪下來,已有為數不少之人力有不逮,接連中箭倒伏在地。
楚夕若心痛如絞,不願將任何一人拋棄不顧。一時揮舞鏘天,回頭想將他們救出火海。只是還不等她搶至近前,金人又一輪飛箭卻已嘶鳴射到,如雨點般再度落在眾人身上。
少卿臉色劇變,知每在此多待片刻,便是更加多出十二萬分的兇險。情急關頭只得強忍吃痛,一隻沾血手掌驀地攬在少女腰際,不由分說急往轅門外面縱掠。
楚夕若腳下輕飄,待再行回過神來,已隨他一齊奔至數十餘丈開外。放眼離此不遠,乃是先前留在岸邊人等,當前正引坐騎前來接應。
雙方匯在一處,當即頂著背後流矢縱橫,就此飛身上馬。又風馳電掣,一路向南急奔,眨眼在夜色里消失的無影無蹤。
眾人策馬驅馳,直俟認定後面並無追兵尾隨,這才尋得一處僻靜之地落腳。楚夕若粉臉煞白,嘴裡兀自喘息連連。又一抬頭,見少卿一張俊臉血污狼藉,陣陣濃烈腥氣直撲鼻翼,更不由在心中為之一懍。
「顧少俠!在此之後……我等又當如何行事?」
見少卿始終默不作聲,眾人面面相覷,只道是他對剛剛戰果頗不滿意。須臾,總算有一楚家弟子鼓足勇氣,上前抱拳拱手道。
少卿徐抬起頭,兩眼血絲密布。等到將這人看得心中微微發慌,這才斬釘截鐵,寒聲說道:「從明日起,你們夜間依舊隨我伺機襲營,白天便分成兩隊。一隊向北,前去各處要道毀路拆橋。另一隊則去搜索敵軍探馬哨騎,務要將其殺的一個不剩。」
「我要斬斷金人這支先鋒的手腳,再教它徹底變成瞎子聾子!」
少卿聲音發顫,話一說完,竟徑直踏向林澗深處,空留眾人在原地愕然。楚夕若神情微妙,目送他漸行漸遠,只得先對隨行人等好生勸勉,說這一夜波折實多,一切等挨過今晚后再說不遲。
「顧少卿!你……你這又是什麼意思?」
少女腳下匆匆,直往林中追趕。不多時見他在一片竹樹交織間站定下來,兩片臉頰陰晴不定,轉眼更被露水濕潤肌膚。
片刻,少卿忽問道:「這次咱們究竟折損了多少弟兄?」
楚夕若微一心悸,覺他雖刻意將聲音壓低,卻仍難掩內里痛苦糾結。
「據我估計……應當在三四十人上下。」
她神色一黯,回憶從前諸多熟悉面孔,經此一役卻已陰陽相隔,眼角也微微有些發酸。
另一邊廂,少卿未聽到此話前,本來還能勉強不動聲色,如今既已聽了,竟忽澀然發起笑來。
他雙手緊攥,骨節格格形同爆豆。又目眥欲裂,憤然說道:「若是我剛剛能再多加些個小心,悄悄潛到那姓孫的身邊,他們也必不會因此死於非命!」
「他們人人為國為民,乃是死得其所。縱然身在九泉之下,亦是響噹噹的英雄豪傑。」
楚夕若玉指微蜷,又何嘗不正心如刀絞?只是既見少卿這般自責,終於銀牙輕咬,輕聲說道:「何況……領他們衝進營中之人是我。你若要怪……那便只管來怪我就是。」
少卿慘然一笑,與少女目光相接,心中思緒便如濤山洶湧。
回憶彼時,自己從恩師手中接過重任,原以為業已做好萬全準備。可直至今日,他才知肩上所擔負每一條人命,竟皆可謂重愈千鈞!而這三四十人之歿,亦不過剛剛只是開始。從今以後,又有多少人將被自己親手送入死境,最終只落得蕩然屍骨無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