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參差夜
「將軍!」
見主帥遲遲難以下定決心,一副將忙搶上近前,揮刀迫退數名青城弟子,向其大聲催促道:「勝敗乃兵家常事,還請將軍速速下令退兵!」
「可……」
孫二虎渾身發抖,實難咽下這口惡氣。可等轉頭察覺城前兵馬已在義軍夾擊之下流露敗象,終於下定決心暫忍一時之辱。就此傳下令去撤軍,自己則在一眾親兵簇擁里翻身上馬,一路向北絕塵而去。
金營之中號角齊鳴,攻城眾軍聞聽此聲,當下如潮水般向後退卻。慧能等人正拼的興起,見狀猶想衝殺,卻被牆上邢懋言高聲言道窮寇莫追,這才堪堪止住腳步。
不多時,江夏城前但余屍山血海,一片狼藉。金人撇下足足數千具屍體,以及滿營輜重糧草,最終於眾人合力之下鎩羽而歸,未能稍稍踏進城中半步。
「少卿小子!楚丫頭!」
少頃,顧楚二人攜眾軍來到城下,慧能第一個大笑上前,伸手抹去額上血污,灼灼烈日直將他一顆頭顱照作鋥光發亮。
「好極!好極!要不是你們大顯身手,毀了那金狗的機械,只怕大和尚這吃飯的傢伙也非得給搬了家不可!」
少卿手握青鋒,同樣大喜不已。只是再見他背後藍天凝等人血染衣袍,大多身遭創傷,方知此戰本方同樣傷亡匪輕。當即留下小部人馬清理戰場,救助傷員,自己則牽過楚夕若一隻兀自發抖玉手,與她一道步入城中。
眾人甫一進城,夾道便傳來無數百姓讚歎歡呼。二人彼此對視一眼,俱從對方眼中看出良多喜悅激動,但覺連日廝殺換來此刻一瞬,端的足堪快慰平生。遂將十指愈發緊扣凝攥,一路昂然往楚家而去。
是夜,松濤堂內大排宴筵,各派人士連同賀庭蘭等官府之人咸集畢聚,一齊慶賀此番大破敵軍。
眾人觥籌交錯,極盡歡欣之至。待到酒過三巡,更不乏有人言道今日所以取勝,全賴顧楚二人浴血奮戰,這才使江夏合城上下轉危為安。
「若要我說!咱們白天打敗金狗乃是一喜,莫不如今晚再添上一喜,那才真教雙喜臨門!」
四下喧鬧聲中,不知是誰驀地一記高呼,登將眾人目光齊齊聚攏,紛紛問他這第二喜究竟乃是從何而來。
那人見狀亦不扭捏,索性提起杯酒,對少卿大聲說道:「我聽說前幾日里,顧少俠和楚家主已在各派前輩的見證下訂了婚約。」
「既然如此,那又何不在今日便正式結下這門親事,也好教咱們大伙兒一同沾一沾喜氣!」
江湖上多為好事之徒,此話引來堂中陣陣鬨笑之餘,自有為數不少之人隨聲附和。直說二人天作之合,原就該是一對神仙眷侶。
楚夕若少女心性,聽得如此揶揄調侃,霎時間不禁漲紅了耳根。更覺頰間肌膚滾燙,一顆芳心砰砰悸動。
她眼帘低垂,又在暗中瞥向少卿。只見其先是一臉微妙,默默然將一盞芳樽托在手中。而後,方在眾人熱切目光下緩緩站起身形。
「古人言,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少卿眉宇肅穆,目光環視一周,發覺除卻趙秉中依舊未到,其餘各派眾人皆喜形於色。就連原本對二人心存芥蒂的陸惟舟,經此一事之後,態度也已大為有所緩和。
「如今咱們雖暫且將金人擊退,可敵軍隨時皆有去而復返之虞。大丈夫生來頂天立地,值此關頭自當以國事為先。唯有待我中原漢地不再飽受胡虜蹂躪之苦,才可另行再想其餘之事。」
楚夕若半抿絳唇,心中難免有些失落。只是她畢竟極識大體,遂同樣提起一杯酒來,向眾人清聲說道:「今日大破韃虜,實非何人獨自之功。而是凡我江湖同道與官府戮力同心,這才殲敵於江夏城下。」
「如今我等在此齊聚,卻有無數英雄血灑疆場,命歸九泉。夕若此杯,當敬他們。願使烈士招魂入土,夜枕青山。佑我義軍今後連戰連捷,攻無不克。」
她手腕輕翻,徐徐將杯中之物灑向腳下。眾人盡皆默然,念及此番戰歿之人,心中同樣感慨萬千。隨即紛紛效之於後,便將手上酒漿倒往白地。
「此次我軍雖有損失,但也並非毫無斬獲。」
俄頃,邢懋言忽在一旁悠悠開口,將戰後所獲詳加道來。而待知曉自金人營中搜颳得來糧草,竟然足夠城中數月之用,又教眾人無不喜出望外。更一掃堂中沉悶壓抑,轉而又是一派痛飲酣暢。
星漢皎潔,煒煒蘊光。宴飲散后,少卿獨自回房歇息,卻只在榻上久久輾轉反側。最終草草披了衣衫出門,一路自楚家別館連廊間漫步穿梭,不知不覺反而莫名來到正門。
他剛剛站定腳步,恍惚卻見影壁之下,一襲旖旎身影獨自而立。蕭疏冷風將其裙裾微微吹拂晃動,渾然不較雲間仙子遜色分毫。
「我想你多半也睡不著……便先在這裡等了一會兒。」
楚夕若輕輕移步,來到同少卿不足尺許之遙。一雙明眸如水波粼粼,倒映漫天婆娑星光。
「姓顧的……你陪我出去走一走吧。」
二人並肩踏出門去,行走於城中街巷之間。不知又過多久,終是少卿率先打破沉默,扭頭向她低聲問道。
「你肩上的傷口,可還覺得痛么?」
少女輕搖搖頭,反將目光投向街邊眾多流離鄉民。許是因適才飲酒過甚,此刻臉頰間依舊有數團紅雲氤氳縈繞。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
她嘴角囁嚅,聲音雖不甚高,卻足能教少卿聽的清楚真切,「孫二虎一介武夫,本就不足為慮。真正須小心提防的雪棠與宗弼……他們依舊還未現身。」
「顧少卿……」
一語至此,她腳下忽為之一頓。仰起頭凝視身邊之人,滿眼意味深長。
「若是有朝一日江夏終不可守,你……又待怎樣?」
少卿聞言,亦隨她止住腳步,自料峭夜色里緘默片刻,這才沉聲說道:「我們一定能守得住。」
「我是問如果!」
楚夕若玉容凝嗔,焦急之餘匆匆快行幾步,「倘若宗弼親自帶了三四十萬,又或四五十萬的大軍前來攻城,那咱們……」
「我們依舊能守得住。」
這次,少卿未再有絲毫猶豫,而是不俟她把話說完,便斬釘截鐵再度說道。
楚夕若一臉驚詫,不過旋即卻又釋然,心覺他此話其實恁地不假。只要二人依舊活在這人世之上,便絕不會教城中百姓就此喪於敵手。
他倆手心相握,繼續於路上行走。自此又過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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臾,忽從道邊院落里飄出片片紙蝶紛飛,自寒風中輾轉零落,終在二人腳邊翩然棲停。
二人皆是一驚,尋那紙蝶紛紛來處望去,卻見院中彤彤火光漲落,更似有人正在嗚咽哭泣。
「人死不能復生,還請幾位節哀順變。我們……我們日後還會再來。」
少卿心頭一懍,覺這聲音好似頗有幾分熟悉。還不及他仔細分辨,面前院門卻先行洞開,自裡面走出兩個人來,竟是賀庭蘭與藍天凝。
「二哥!藍姑娘?你們怎會在此處?」
少卿大奇,與楚夕若一同迎上前去。而見來者乃是二人,賀庭蘭一副愁眉總算稍稍舒展。但終歸忍不住回頭,看過一眼此刻跪在院中婦人,以及自她身邊數個帶孝孩童。直俟藍天凝緩緩將門扉合閉,才算從悵然中悠悠轉醒。
「二哥,是少卿自食其言,未能保住他們的性命。」
此情此景既在眼前,少卿登時神色一黯。回想當初對兄長所做承諾,到頭來卻還是令為數不少之人命喪疆場。
賀庭蘭輕搖搖頭,喟然感嘆道:「戰場廝殺本就乃是你死我活,傷亡從來在所難免。先前是我太過自私,莫非本城子弟的命是命,須得好生保全,而天下各派之人的命便不是命,大可肆意揮霍了么?」
「藍姑娘,在此之後……我們還有幾戶人家要走?」
藍天凝抱拳拱手,肅然答道:「回大人,依照咱們先前劃分,該卑職與您前往的人家,合計還有一十三戶。」
「一十三戶……」
賀庭蘭將這四字喃喃重複一遍,似有千言萬語已至嘴邊,卻又將其生生咽回肚中。
他向著二人深行一禮,澀然輕聲道:「長夜漫漫,徒生苦寒。二位連日勞碌,又肩負守城重任,還是儘早回去歇一歇吧。」
「二哥!」
賀庭蘭言訖正欲離開,身後卻又傳來少卿呼喚。停下腳步回頭一望,始見他眉宇莊重,竦然抱起拳來。
「能否……教我二人與你們同去?」
「好……好……」
賀庭蘭大為動容,四人當即就此同行,一路前往剩餘幾戶人家探望。楚夕若秀眉緊蹙,默然跟隨在側。只覺每每踏入死者家門,心中皆久久難以平靜。不過待見凡其親人固然悲傷,卻無不將自家丈夫兄弟,父親兒子視作烈士英雄,心下里才總算稍得釋懷。
如此一連十三家走過,四人皆不免五味雜陳。茫茫然信步街上,陰差陽錯間已是來到城中最高黃鵠磯上。近前不遠,則為千古名樓黃鶴樓。
此時天色擦亮,晨曦破曉,一抹曙光如青鋒下射,刺破漫天墨色積雲。驟然落在名樓之上,彷彿重檐披甍,皆鎏金鋪就,巍巍坐鎮雲煙之間。
遠處漁火參差,濤濤徜徉江渚。數條極粗鐵索橫亘中流,隨水波搖曳晃動,嘩啦啦響聲連及一片。
少卿目光徘徊,見舟楫輕舸,裊裊似在華胥境中,胸中只生出一股恍如隔世之感。復而回憶年來過往,個中雖不乏險象環生,但也總算安然無恙。如今使命在身,千鈞其重,更不由在暗中冀盼恩師在天有靈,助自己度過當前萬難。
「醉里同游天在水,一艄清夢共與眠。」
他心中正自感懷,耳畔卻響起賀庭蘭呢喃之聲。再見兄長面色微妙,身上寒衫遇風則滿,飄飄恍若風帆澎湃高懸。
「少卿,倘若咱們果能擊退金人進犯之勢……到時你又有何打算?」
少卿微微一怔,先是說恩師既將青城上下託付到自己手中,那也自當朝乾夕惕,致力光大教門。
不過待目光旁窺,瞥見跟前楚夕若一張精緻面龐,遂又話鋒一轉,開口補充道:「又或者……便留在這江夏城中,總之一切全都聽憑夕若心意。」
賀藍二人面前,楚夕若雖難免頗覺扭捏,但終抵不過芳心陣陣竊喜。悄悄在其手背上捏過一把,內里俱是滿滿兒女眷戀。
賀庭蘭將此看在眼中,心下實為二人格外高興不已。頻頻點頭,哂然說道:「平心而論,我自然希望你能留在江夏,也好使你我兄弟時常得以相見。」
「不過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即便你和夕若姑娘當真要前往青城,咱們彼此間情義卻依舊不會減去絲毫,總有一日必能再度相見。」
「不錯!正是如此!」
賀庭蘭一番感慨,又何嘗不是少卿心中期盼?可轉眼間又神色一黯,將目光遙遙投向北方。
「也不知大哥現在何處,又是否一切全都安好。」
聞言,賀庭蘭亦不免為兄長安危擔起心來。當前金人勢大,官軍不堪一擊,杜衡自身雖極勇武,卻終究於大局無補。不過少卿既已滿心惦念,自己便不可再沉湎惆悵,故只得勉強一笑,說大哥吉人天相,必能在軍中安然無恙。
賀庭蘭心思細膩,雖已將心事極力掩蓋,只是藍天凝月余來與他幾乎形影不離,卻還是從中察覺出些許異樣端倪。
她兩靨含緋,本意為自家大人分憂解難。可轉念又覺二人身份地位差距懸殊,自己如此妄加揣測,終究於禮大為不合。
不知怎的,她心思忽又回到日前夜半青燈,二人共處一室之際。霎時只覺一顆心臟砰砰直跳,縱連口內一呼一吸,也隨之變得稍顯急促慌亂。
許因一夜未眠,難免暗生疲憊,此刻少卿但覺腹內空空,不由反而對當初賀庭蘭所熬白粥念念不忘。當下直言開口,問他待會兒能否再做一次。
賀庭蘭微微一笑,自然滿口答允。四人遂趁天光大濟折返府衙,彼此團坐促膝,不覺又是幾度長談。
自此之後,城中眾人忙於修葺城牆,將上次大戰中損壞之處逐一加固。轉眼又過月余,江夏上下防衛可謂愈發完備,人人皆覺此城固若金湯,便教何人再攜大軍猛攻十年八年,亦可巋然屹立不倒。
這日少卿等人正在松濤堂內議事,不料驟得平湖門外守軍來報,說有一行金兵前來叩城。
眾人心頭一懍,知決戰之期終已迫近。立時一同動身前往,且看金人此來究竟懷有何等鬼胎。
江夏城牆之下,正有十餘騎手持節勒馬,傲然直望城頭。發覺少卿與各派耋宿皆已趕到,為首一人弓如滿月,霹靂弦驚,「嗖」的一聲破空嘶鳴,便將封書信連同箭矢射上城來。
「奉殿下之命,前來向諸公面呈此物!」
那金兵話音未落,少卿已將飛來利箭穩穩抓在手中。取過上面信箋一看,乃是邀眾人一個時辰之後,於城北十里之外面敘相談。落款處完顏宗弼四字,筆鋒遒勁,峭拔逼人,著實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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愧一代梟雄風範。
自覺使命完迄,眾軍就此揚鞭催馬,原路調頭而返。另一邊廂,少卿將那信箋四下傳閱,頃刻激起一片眾說紛紜。
有人言道,這必是金人陰謀詭計,欲將眾人騙出城去,從而順勢一網打盡,故無論如何亦不可前往赴約。而另有為數不少之人則覺倘若不去,便難免會遭人認作膽小怯懦,于軍中士氣實在大有損害。雙方各持己見,彼此爭執不休,最終還是將目光紛紛投向少卿,無疑正是待他開口拿定主意。
「宗弼此次邀約,咱們的確不可不去。一來因不可示弱於人,二來也正好藉機打探敵軍底細動靜。」
少卿審時度勢,俄頃下定決心,遂對眾人囑託說道:「待少卿走後,請諸位務必嚴守各處城門,以防敵軍突襲進犯。」
「我隨你同去!」
他話音未落,楚夕若與賀庭蘭幾是異口同聲,皆要與他一同前往敵營。藍天凝心下大急,正要開口相勸,不想卻被一旁柴公差搶先一步,順勢站了出來。
「大人是一境父母,本城百姓幾十萬條性命皆著落在您的肩上!如何能親自冒險,去到那虎穴狼窩裡面?」
柴公差這番苦苦規勸,其中雖的確不乏對賀庭蘭安危挂念,可一旦仔細琢磨,卻終究還藏著另外一層別樣深意。
如今江夏各處防務軍備早已全盤交付各派,相應官府勢力則日益趨於衰微。倘若此次賀庭蘭竟果真去而不返,偌大一座江夏城必將徹底淪為各派手中之物。等到那時雙方反客為主,又哪裡還會有自己與一眾同僚們的容身之地?
不過對於他心中算計,賀庭蘭自然無從知曉。只說自己既身為本境長官,如今強敵來犯,那便理應前往與之折衝樽俎,豈有藏於人後,遲遲不敢現身之理?
而見二哥心意已決,少卿亦知再勸無益。當下退求其次,轉而對楚夕若說城中形勢不可無人主持,教她留下來統攬全局。
楚夕若無奈,只得再三叮囑少卿凡事務必小心,又憂心忡忡,將兄弟二人一路送出城去。眼見一行兩騎向北漸遠,卻依舊久久不願離去。
二人一路策馬,十里路途只在片刻光景。不多時但見一方步輦現於官道左側,裡面影影綽綽似有人影晃動。
兩兄弟彼此對視一眼,心中無不暗流潛涌。當下愈發催馬而行,眨眼雙雙來到近前。
步輦之中,宗弼早已等候多時。見只有二人前來雖感意外,但卻始終在主位巋然未動。相較之下,反倒是雪棠在旁哂然而笑,緩緩向前迎出數步。
「顧少俠,賀先生,你們果然來了。」
她雙眉一軒,示意二人落座。少卿心頭一懍,實未料到雪棠開口便能說出二哥姓名。不過轉念又覺她向來算無遺算,如此倒也合在情理之中。當下不無警惕就此坐定,一雙電目復往周遭冷冷環顧。
「顧少俠,久違了!」
孫二虎於宗弼身後持斧侍立,甫見少卿現身,兩眼便一直未從他身上移開片刻。如今總算咬牙切齒,憤然開了口道。
少卿冷冷一笑,只當他是驢鳴犬吠,絲毫不去理會。宗弼神色稍異,抬眼朝孫二虎一望,頓令這好似鐵塔般的沙場宿將脊背發涼,不由連連低聲告罪。
雙方分賓主坐下,雪棠先向宗弼斂衽為禮,待得了其人首肯,方才唇齒輕啟,悠悠然道:「此次殿下特命我邀二位前來,乃是專為商議你我兩家各自罷兵之事。」
賀庭蘭聞言大喜,當即起身拱手,眼裡隱隱泛漾微光。
「倘若閣下果能幡然醒悟,不再倚仗兵鋒擾我漢地黎民。則兩國自然仍為兄弟之好,更可使此誼綿延萬代,流為日後一段佳話。」
如此拳拳肺腑,卻令在場餘人皆啞然失笑。少卿眉頭微皺,不免同樣不以為然。可再行細想,不也正是這一腔看似天真的書生意氣,才使其人於這昏昏塵世里更顯難能可貴?
「看來你所言和平,倒與我先前預想彼此相去甚遠。」
宗弼臉如寒鐵,見賀庭蘭兀自一副錯愕模樣,遂又森然續道:「所謂和平,便是你們即刻面縛銜璧,開城獻降,為我讓開南下通路。」
「如此,待大軍入城自當秋毫無犯,百姓生活照舊如常。你們亦可永享富貴榮華,餘生萬事無憂。」
「這……怎會如此……」
賀庭蘭大驚失色,一條身形微微發晃,只覺如芒刺背一般。而另一邊廂,少卿目光冷峻,暗地裡又將這步輦內外數度審視打量,一樁心念不由隨之湧上心頭。
放眼當前,自己與宗弼不過堪堪十步之遙。倘若一勞永逸,教其血濺當場,豈不可使江夏之圍立解,金兵不戰自退?
諸如此類便如長津頃瀾,自其腦內洶洶不可收拾。下意識間遂遣內力遊走周身,只待時機成熟,便可以迅雷之勢出手,將這兩大元兇首惡即刻斃於掌下。
雪棠察言觀色,豈會不知他這番小小算計?兩隻手掌在空中輕輕一拍,就此發出陣悅耳鳴響。
刀光劍影,交織暴漲。聞聽此聲,無數慕賢館人自左右帷幕後面齊齊現身,頃刻間非但將宗弼與雪棠護在中央,更把兄弟二人團團圍住,便教插翅亦難逃脫。
「文鳶!」
此番慕賢館傾巢而出,足足百十餘人嚴陣以待。然少卿一眼望去,卻還是自人頭攢動中發覺一抹熟悉身影。數月惦念,一朝復逢,也不知那日中都一別,她身上傷勢是否皆已大好。雪棠等又是否不依不饒,對她另行有所遷怒。
雪棠使個眼色,示意手下暫且收斂兵刃。自己則擋在少女前面,意味深長,徐徐說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先前少俠言必談百姓,行必為生民。如今殿下宅心仁厚,已率先答允保合境上下黎民無恙,少俠又是否該順時應命,就此從善如流?」
「從善如流?」
少卿雙拳緊攥,只覺此話自她口中說出,那也實在可笑至極。兩眼之中血絲勾連,恨恨回敬道:「你們興兵來犯,令我中原山河破碎,百姓流離失所。如今竟還大言不慚,說什麼宅心仁厚?」
「眼下江湖各派同仇敵愾,齊聚江夏。既能打退你們一次,就必能打退你們次次!你們若不相信,便大可親自前來試上一試!」
「天下萬方,惟有能者居之。」宗弼眼神清冷,眉宇崢嶸,端的不失一派王者氣概。
「趙宋朝廷上下昏庸,政以賄成,刑賴銀免。氣數已盡,如人之垂暮。反觀本朝疆土四辟,勝兵百萬。綏萬邦,屢豐年。合該更始萬象,攜恩遠播。縱有宵小之徒……」
「不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