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婦人，女孩，和男孩

「小傢伙，你還要跟我到什麼時候啊？」

人海川流的大街，一個帶著斗笠的女人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站在原地，面帶笑容地看向了自己的身後。

被她牽著手的小女孩同樣把頭轉了過來，順著女人的視線抬起了眼眸，可俏臉上的表情卻從始至終沒有過絲毫的變化。

「不乖乖回家的話，你的家人會擔心的。」

女人的聲音很溫柔，溫柔到完全不像一位剛剛覆滅了一處勢力的超級強者。

「我沒有家人了，也就沒有了家。」

白夜站在原地，笑著說道。

哪怕說出的話很傷感，但他的臉上依舊帶著笑容。

女子聞言微微一愣，目光打量著面前穿著整齊，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這個孩子大概才三歲多吧，這麼小的年紀，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嗎？

三歲多，仔細算算的話，好像塵兒也快要到這個年歲了。

想到這裡，女人斗笠下的眼中露出了幾分傷感，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離開那對父子，她也想好好陪著自己的兒子長大。

這個時候，旁邊的小女孩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她用力地緊了緊自己握住女人的手，想要給她一些安慰。

女人從悲傷中反應了過來，掉過頭對著小女孩微微一笑：「靜姨沒事。」

旋即，她轉過頭，看向了前面一言不發的白夜。

小傢伙用著自己水汪汪的兩個大眼睛就這麼看著她，這種可愛的景象，可能是個女人就會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吧。

更別說她這個已經身為人母，不稱職的娘親。

「那就先跟著我吧。」仟仟尛哾

自稱「靜姨」的女人笑著說道，反正自己身邊已經有了一個七歲的小娃娃，再來一個，貌似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吧。

「好嘞。」

聽到女人的回答，白夜直接小跑地溜了過來，來到了女人的另一邊。

他好奇地看著女人身邊的小女孩，卻沒有張口直接問。

像是看出了男孩子眼中的好奇，靜姨鬆開了抓著小女孩的手，然後撫上了她的頭頂。

「這是靈溪，比你大上個三四歲，你應該叫做姐姐。」

「哦。」白夜點點頭，來到了女孩的面前，因為女孩的身高比他高上一些，所以他仰著頭才能看到女孩的臉。

「靈溪姐姐你好，我叫白夜，白天的白，夜晚的夜。」

娘親說過，互通姓名才是成為朋友的第一步，既然知道了靈溪姐姐的名字，那我也應該主動報上姓名才行。

名叫靈溪的女孩聽到他的話，並沒有低下頭回應，而是抓住了身邊靜姨的衣袖，身體躲在了靜姨的後面。

「她比較怕生，以後就好了。」

靜姨笑著說道。

「那靜姨叫什麼名字呢？」

小白夜天真的問道，他也想和靜姨成為朋友。

聽到這個問題，靜姨微微一愣，倒是沒有想到他會問出這個問題。

大約幾秒之後，靜姨撫上了小白夜那一頭特殊的白髮。

「我叫清衍靜，清水的清，衍生的衍，安靜的靜，喚我靜姨就好。」

白夜乖巧地點點頭，雖然不太喜歡有人碰他的腦袋，但如果是這個能夠與記憶中娘親的身影重合在一起的靜姨……

那就沒有辦法了。

「你確定要跟著這個人？」

就在清衍靜帶著兩個小傢伙走在路上的時候，白夜體內的冰羽總算是開口了。

「嗯。」

白夜斜著眼睛看了一眼清衍靜的面頰，那是一張很柔靜的俏臉，這張臉除了好看之外沒有一處與自己娘親相似，但是很奇怪，待在她的身邊，白夜能感覺到很安心。

這種安心感，只有娘親帶給過他。

在清衍靜推門而入的那一刻，白夜的腦海中第一時間出現的就是娘親的身影。

這種氣質，和娘親生前的樣子簡直是太像了，所以，這個人一定不是什麼壞人。

冰羽聽到他的回答，沉默了片刻。

「這個人實力很強，如果她出手，現在的我保不住你哪怕一秒。」

「靜姨好厲害。」

白夜眼中露出閃亮的光芒。

出生在罪域當中，他當然知道冰羽有多厲害。

雖然他對冰羽口中的實力什麼的沒有一個直觀的印象，但是他也曾經見到過冰羽破碎山穹，撞穿冰峰的場景。

也就是因為這樣，白夜才會對冰羽口中要凍死自己的威脅感到害怕。

因為他知道，這隻大鳥很厲害，特別厲害。

但是好像現在靜姨更厲害一些。

「我說的是現在的我。」

冰羽沉吟了一下，覺得還是和這個傢伙解釋一下比較好。

要不然，感覺自己的高大上形象會在這小鬼的心裡轟然倒塌。

「有什麼區別嗎？」

白夜好奇地問道。

「當然有區別了。」

為了不讓白夜小瞧，冰羽少見的話多了起來。

「如果是換作涅槃之前的我，像你旁邊的這個女人……嗯，我至少能在她手中保下你的性命。」

說的好保守，但這並不妨礙白夜越發覺得靜姨好厲害。

「涅槃？冰羽你是鳳凰嗎？」

他以前聽娘親講過鳳凰的故事，據說只有鳳凰一族才會有涅槃這麼一說。

可面對他這個問題，冰羽安靜了，並沒有回答。

「怎麼了？小夜。」

這個時候，清衍靜已經帶著靈溪和白夜來到了附近的客棧，一路上這個原本活潑的孩子居然一句話也沒說，這讓清衍靜懷疑白夜是不是哪裡不太舒服。

「沒事，靜姨。」

白夜擺著手回復道。

剛才光顧著和冰羽說話，反而忘記了自己現在身邊有其他人在。

「有什麼事情一定要說出來，憋在心裡是永遠解決不了的。」

清衍靜柔聲說道。

看著這個年紀的白夜，清衍靜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到遠在另一片大陸的親子，也不知道那個毛手毛腳的男人能不能照顧好他，能不能把他教導成一個可靠的男子漢。

她不求那個名為「牧塵」的小傢伙能有多麼大的成就，她只求他們父子能夠平平安安地渡過這一生。

白夜奇怪地看著出神的清衍靜，明明是在詢問他問題，為什麼他覺得靜姨的問題才更大一些呢？

他目光掃過桌子上另一個人，叫做靈溪的女孩也在擔心地看著靜姨。

她小手輕抓，抓住了清衍靜的衣袖，就像是往常那樣，輕輕一拽。

因為靈溪的動作，清衍靜瞬間從思念中醒了過來，一下子就察覺到了旁邊兩個小傢伙的擔心。

於是她伸出自己的兩隻手，分別按在了兩個人的頭上。

「靜姨沒事，我們先吃飯吧。」

白夜聽話地點了點頭。

雖然他不太明白靜姨心裡有什麼心事，但他能清楚地感覺到，那是一種懷著思念和傷心的情緒。

對於這種情緒，他沒有學過，所以不太理解。

但他現在能夠做到的事情，應該就只有一件吧。

白夜伸出自己的小手，放到了清衍靜白皙的玉手之上，和清衍靜的手掌相比，白夜的手掌整整小了一圈。

清衍靜微微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了白夜。

「靜姨，要開心。」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

看著這個小傢伙那彷彿泛著光澤的大眼睛，清衍靜覺得自己的心臟在某一刻被狠狠地擊中了。

同時在心裡，清衍靜自嘲地笑了笑，她好歹也算是她們那一代的領軍人物，怎麼現在會在被一個三歲的孩子安慰。

當了母親反而越來越活回去了嗎？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靜姨知道。」

白夜狠狠點頭，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而另一邊，坐在清衍靜旁邊的靈溪看著白夜的所作所為，抓著清衍靜衣袖的手越發用力。

雖然這傢伙讓靜姨開心了她也很開心，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兩個人的互動，她心裡總有些不太得勁。

總感覺像是有什麼心愛的東西要被人奪走了一樣。

鑒定完畢，她討厭這個傢伙，很討厭的那種。

吃完午飯，清衍靜好像也沒有了要趕路的想法，在這家客棧當中開了一間客房，帶著白夜和靈溪住了進去。

客房很大，容納下一個大人和兩個孩子綽綽有餘。

靈溪和白夜還很小，清衍靜也不放心讓他們脫離自己的視線。

最主要的是，白夜才剛剛和兩個人認識，清衍靜也想借這個機會，讓兩個孩子好好地認識一下。

她倒不擔心性格活潑的白夜，關鍵是怕生的靈溪，小女孩可不是那麼好接觸的，從她把靈溪救出來到現在的三個月，小姑娘才勉強地學會要和她交流。

可能這也有兩人年歲相差太大的緣故吧，所以清衍靜想，也許和年齡相仿的孩子接觸，可以適當地消除一些靈溪的心理陰影。

但是……

「你們兩個為什麼不說話啊？」

看著眼前奇怪的一幕，清衍靜無奈地問道。

和她想象中，兩個人互相認識的場景不一樣，白夜和靈溪坐在桌子的兩邊，面對面看著對方，但就是不發一言。

靈溪板著自己俏麗的小臉，眼睛一動也不動，就好像是被定住了一樣。

而坐在她對面的白夜則是好奇地眨著自己圓溜溜的大眼睛，觀察著面前女孩的一舉一動。

這個世界處處都充滿著未知的事情，要不斷的學習才能夠充實自己。

就好像白夜不知道靈溪此時為什麼要一動也不動一樣，想要理解對方的想法，想來只要達到同一狀態就能夠明白了吧？

「才不會。」

將一切都盡收眼底的冰羽冷冷吐槽道。

它現在有點懷疑，到底是這小鬼天生就是這樣的性格，還是那個叫「白雨」的人類女人後天培養所導致的。

這個小鬼，和她印象中那些三四歲的人類小孩完全不一樣。

有著同樣想法的不止是冰羽一隻鳥，坐在兩個人中間的清衍靜心情也是有些微妙。

雖然她已經一年多沒有見過牧塵，但她敢肯定，自家兒子絕對沒有現在的這兩個小孩脾氣這麼怪。

「你為什麼不說話。」

面對靜姨的詢問，靈溪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主動開口更能讓靜姨開心。

清衍靜心裡微微鬆了口氣，雖然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但她現在還真的不太會和這些孩子交流。

沒有人是天生就會做母親的，她也是在一次次的實踐中學習。

「那你為什麼不說話。」

面對靈溪的問題，白夜笑著回答道。

「是我在問你。」

靈溪眉頭一皺，不悅地看著他。

「我不知道。」白夜搖搖頭。「所以才會問你。」

靈溪抿起自己的下嘴唇，他好像說的有些道理。

「因為我不想和你說話。」

靈溪直接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為什麼？」

白夜很好奇，到底是基於什麼原因，才會產生這種「不想」呢？

沒有任何的私人情緒，白夜只是單純地對這個問題有些好奇。

清衍靜眉頭微皺，到這個時候，她終於是發現了白夜的不對勁，這個孩子，貌似聰明得有些太過純粹了。

聰明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可是過分的聰明，就總會因此喪失掉一些東西。

他會過分的去追究源頭，反而忽略掉最根本的表面。

這樣的人，會理性到異常。

在過去與她爭鋒的眾多天驕當中，不是沒有這樣的人存在。

可那個人的下場……

「不為什麼，討厭就是討厭。」

靈溪淡淡地回答道。

面對著如此直接的「討厭」，小白夜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他露著笑容，無論什麼時候，他都要開心才行。

「啪。」

拍手聲從旁邊傳來。

「好了，這個問題就此打住。」

清衍靜溫柔地說道，再這樣說下去，兩個人的關係也得不到任何改善。

還有，既然已經決定將兩個孩子帶在身邊，那麼她就有責任對這兩個小傢伙這彆扭的性格進行矯正。

時間還長，兩個人的年齡也還小，一切都有改變的機會。

清衍靜伸出雙手，分別按在了兩個小傢伙的頭上，輕輕揉著。

目光溫柔。

兩個孩子沒有了家人，她離開了自己的丈夫和兒子。

那麼從現在開始，他們三個，也許能拼湊出一個新的家庭。

彷彿是感受到了清衍靜無意間流露出的溫柔，靈溪和白夜也停止了爭論。

兩個小傢伙對視了一眼，就好像是商量好的一樣，在同一時間閉上了眼睛。

這種時候，不需要做其他的事情。

安靜就好。

安安靜靜的，一切都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