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洛陽 第二十章 擊胡拓邊就是最大的政治正確
呼,爽了』陳瞻罵完了一大段,像看垃圾一般看著狡辯的那人,瞬間感覺這些天來積壓在心中的鬱郁之氣減輕了一些。
誰知那人已完全放棄了自己的底線,仍然負隅頑抗道:「陳明遠,你口口聲聲說要利國家,在這話說得漂亮,那你於國家又有什麼功績了?在這空談利國,也比我高不到那裡去!」
那人本以為自己的一番話能得到廣泛的應和,於是東張西望,想看看旁人的反應,然而四周一片寂靜,眾人都用一種關愛智|障的眼神看著他,場面陷入了尷尬的沉默,終於有旁邊消息靈通的士子看不下去好心解釋了一句:
「是你孤弱寡聞了,陳明遠之前在終山以千餘破劉猛數萬大軍,之後又接管了終山郡的後勤和重建,連裴刺史都讚譽他。陳明遠也是有治軍撫民之能的,怎只能說是空談利國呢?」
在這些士子看來「老實巴交」宗室李珩之前默默無聞,終山現在的情況顯然不可能是他的貢獻,那做出這一切的一定是和他們同一階層的陳瞻。
那人期期艾艾,卻啞口無言,再也無力辯駁,思量了半天也只沒再找出什麼黑點,站在場中手足無措,汗出如漿。
突然他看了幾眼陳瞻,彷彿抓住了什麼什麼靈感:「陳明遠面至白,狀貌如婦人好女,可騎得馬,拉得開弓?不過於後方處理些案牘俗物罷了!算哪門子治軍之能!」
陳瞻已經無語……
長得白怎麼了,吃你家大米了?
這是赤裸裸相貌攻擊力啊!
而且他長得也很帥好吧,哪裡像女人了?
再者你以為打仗是什麼?兩軍對沖嗎?戰爭大頭還不是後勤嗎?
槽點太多,在場得士子噓聲一片,陳瞻接著道:「孔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留侯狀貌如婦人好女,然運籌策帷帳之中,決勝千裡外,太祖亦自嘆弗如,我雖不才亦當效之。更何況我箭未嘗不利!」
說話間陳瞻拿起一旁射禮投壺那處的弓箭,拈弓搭箭,指著那人。
那人離著陳瞻也就十餘步,這個距離上,即使是文會上使用的娛樂性弓箭也有一定的殺傷力,若是挨上一箭怕是要去掉半條命。
那人看陳瞻動了真格,以為是自己橫行無忌終於犯了陳瞻的底線,使得陳瞻一怒之下想要取他性命,一時間竟兩股戰戰,嚇得說不出話來。
過了半晌似乎覺得陳瞻不敢當眾行兇,殘存的理智才被喚回了幾分,哆哆嗦嗦地開口:「陳明遠……你莫不是想要當眾逞凶!大將軍(杜歙)是我舅舅,若是你傷到我,我娘定不饒你!」
陳瞻看著他,憐憫地搖搖頭道:「我原以為你就算是朽木之資,也當明白一二道理,然今日觀之,屢教不改,真是糞土之牆不可圬也!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陳瞻言畢,拉著弓弦的手突然一松,弦上的羽箭便飛了出去。
那人沒想到陳瞻真敢放箭,嚇得瞳孔驟縮,兩股之間流下一股騷臭的液體,在場中積成了一個小小的水泊。
然而,他意料之中的疼痛並沒有如期到來,只見那羽箭擦著他的面頰飛過,射斷了他系冠的紅纓,連帶著他的發冠一起掉落在地上。
他精心整理過頭髮散落下來,顯得十分落魄。
眾士子見此大為鄙夷,不管所處遠近,是否聞到那味,盡皆掩鼻,那人見此羞惱更甚。
場中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士子調侃道:「杜大將軍屠戶出身,三公之位還不是靠著皇后妹妹換來的,到底是小門小戶沒見過世面。」
另一人附和道:「就是,就是,杜大將軍上位以來不僅寸功未立,還日進斗金,要不是天子還有留著他平衡勛戚……唉!」那人說到一半便打住了,只留下一聲嘆息。
另一人接著道:「就算如此,杜大將軍也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常常自比武帝衛大將軍(衛青).衛大將軍北定匈奴,他又有和功勞?也不何不以溺自照,他何德何能與長平烈侯相提並論!」
「哈哈,是極是極,若是杜大將軍自比長平烈侯,那焦侃(正在狡辯的人)豈不就是冠軍侯了(霍去病是衛青姐妹衛少兒和霍仲孺的私生子,霍光是霍仲孺和其妻子的兒子,所以衛青是霍去病舅舅,但不是霍光的舅舅),哈哈哈,冠軍侯不及弱冠便橫掃大漠,重創匈奴。那焦侃見到箭卻嚇到失禁,如此也好意思自比冠軍侯!」
這人笑得折起腰來,絲毫沒有焦侃放在眼裡,甚至直呼焦侃其名。
多日積攢的抑鬱得到宣洩,陳瞻長舒一口氣,指著焦侃說道:「若是你還有一絲羞恥,便就此離開,不要在此處大放厥詞,污人試聽,還髒了太學的地!否則怕是盡洛水之波也洗不凈你留下的臭氣!」
眾人看著焦侃窘迫的樣子哄堂大笑,場上頓時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焦侃掩面而走,他帶來的兩個僕人趕忙上前遞了披風給他,想讓他遮掩一下衣褲上的水跡。
焦侃卻不接,一巴掌摔在那跟班小廝的臉上,罵道:「沒眼力見的奴婢,你也見著你主子落魄了?於是和他們一起來看笑話了?」
他正羞怒交加,那一巴掌打得極重,那小廝重重摔在地上半邊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
那小廝原是好心,如今糟了無妄之災,但懾於威勢也不敢辯解,而是迅速爬起,在地上跪下,對著焦侃不斷叩頭請罪:「奴婢愚鈍,衝撞了公子,公子責罰……」
「哼!」焦侃一腔怒火無處釋放,不耐煩地從小廝手中揪過斗篷披上,又狠狠地將那小廝踹翻在地,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那小廝見主人離開,也趕忙起身,跟著灰溜溜地消失了。
見到那人灰溜溜地離開,陳瞻終於鬆了一口氣.
這個危機終於還是憑藉他領先數千年的邏輯,以及思辨能力糊弄過去了。
因為辯論本質上其實是一個爭奪定義權的過程,而博大精深的漢語,以及過度簡練的記載文體,可能會導致對於某一理論的定義不那麼具體,從而導致歧義。
比如著名的「白馬非馬」問題,(「白馬非馬,可乎?」曰:「可。」)。
公孫龍的論點在於,白馬是一個偏正結構,所以白馬和馬的概念不相等,這裡的「非」應該理解為「不等於」。
但是「非」在上下語境中也往往被理解為「不屬於」,白馬的集合自然是屬於馬的集合的,因為馬不得入城,所以屬於馬這個分類的白馬自然不可以入城。
而公孫龍通過將「不等於」替換成「非」並取代了命令中的「不屬於」,換取了入城的權力。
但是所以大多數人不認同這一結果,卻也沒辦法在邏輯上給出清晰的論證,只能感性地認為公孫龍「白馬非馬」是詭辯。
這個問題在21世紀隨便抓一個高中生,把刀架到他脖子上,他都能解釋清楚,但是在這個時代能,只有頂級的哲學家能解釋清楚這個問題。(高一開學數學就學集合的概念,所以高中生理解這個問題十分合理)。
從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出,造成「白馬非馬」這一衝突的就是對於「非」的解釋。故在辯論的時候如果能明確定義,不啻於降維打擊。
當然,陳瞻自家人知自家事,就他這個萬年工科狗,穿到古代去就是半文盲,他很清楚自己這次能贏靠的,肯定不是自己半吊子的經史水平,而是邏輯思維能力上的降維打擊。
若是下次對面講得太過高深,他連聽都不一定能聽懂,更談何降維打擊了!
所以這次的成功可一不可再,陳瞻決定「以和為貴」,裝完X就跑,不給對面反駁的機會。
至於該如何優雅地結束論戰,陳瞻早就有一套準備好的預案了。
於是陳瞻拿起酒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一飲而盡,接著嘆息一聲:「諸君,瞻如此行棋實非為了求勝,而是有感而發。」
陳瞻說完一句話頓了頓,他感覺胃中湧起一陣反胃,彷彿剛剛吞下的是一把匕首,攪得他腹中火辣辣地疼痛,臉色發白。
陳瞻心中一驚,按道理不應該啊,原主是有心臟病,又不是有胃病,現在他已經不生氣了,怎麼還是胃疼?
不過眼下顯然不是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陳瞻抿了抿嘴唇,奮力壓下嘔吐的慾望。
他逆勢而行,胃中疼痛更深,陳瞻眼前一黑,只覺胃被人猛地向下扯去。
秋日的風一起,冷風穿透了他一身被冷汗浸透貼在了一處的濕冷衣服,吹得他渾身寒徹,
陳瞻表面維持著從容的微笑,寬大的袍袖下的手卻緊握成拳,指甲劃破掌心的嫩肉,疼痛喚回了他的理智。
太疼了,陳瞻只能將手掌按在腹部。用手掌的壓力以及掌心的溫度讓疼痛稍稍緩解。
陳瞻小口地吸了幾口氣,緩了緩,發現場中已經安靜了下來,他業已成為全程目光的焦點了。
陳瞻趕忙換上一副憂國憂民的神情,彷彿剛才的失態只是憂心國事:「諸君,自先帝在位時算起,二十餘年,涼州并州邊郡幾乎每年都要被鮮卑抄掠騷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