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洛陽 第二十三章 封侯真我意
「快去拿好酒來!」剛才在場中十分積極地做著傳聲筒的那名士子聞言招呼道,一旁的侍者趕忙下去,將準備好的酒液盛在酒壺中端了上來。
陳瞻很豪氣地拎起酒壺招呼道:「哈哈,這酒杯太小家子氣了,給我換大碗來。」
陳瞻也不是故意挑刺,他要靠這個拖時間。
他本以為侍者來去一趟的時間已經足夠了,沒想到文會的織人員如此專業,根本就沒給他留下多少思考時間。
剛剛那段時間,他才想到一首,系統搜索的話就要花功德了,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用。
不過饒是如此,陳瞻也沒拖延多久,侍者很快就遞上來陳瞻要求的大碗。
沒辦法,自己要求的,就算是跪著也要自己喝完。
陳瞻豪爽地倒了一大碗酒,眼睛一閉,視死如歸地給自己灌了下去。
雖然他做了點手腳,讓大半酒液都灑在了衣襟上,但是還是喝了將近小半碗酒。
酒精的刺激讓他的胃抽搐了一下,一股腥甜上涌,陳瞻額頭上疼出了細密的汗珠,看起來就好像是喝酒後興奮出汗一般。
眾人皆以為陳瞻只是酒後恣意,終於展現出自己少年意氣的一面,並無人懷疑陳瞻其實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陳瞻再次狠狠掐著自己腰間的軟|肉保持清醒,可是,在他的神智恢復清明前,還是有一絲血跡溢出,好在無人發現。
陳瞻趕忙借著抹去唇上酒漬的機會擦去嘴上的殘紅,又將沾血的手帕塞到袖子的深處。
酒勁上來,陳瞻清秀脫塵的面容上,便多了幾份洒脫不羈。在酒精的刺激下,他的大腦飛速運轉,靈感也如泉涌般。
陳瞻拾起一支筆,將酒碗一丟,揮筆疾書,不見有一絲滯澀。
「號令風霆迅,天聲動北陬。長驅渡河洛,直搗向燕幽。馬蹀閼氏血,旗裊可汗頭。歸來報明主,可以畫麟台。」(麒麟閣:大漢版的凌煙閣,所以畫麟台==封侯)
「好!」眾人爆發出一陣陣猛烈的叫好聲。
在場的多是年輕士子,還沒有被世道打磨得圓滑冷血,剛剛有陳瞻帶頭,現在也放下了世家禮義的拘束,開始「真名士自風流」起來。
「丈夫只手把吳鉤,意氣高於百尺樓。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裡外覓封侯。」
眾人只見陳瞻一手持筆,一手持酒壺,奮筆疾書,飲一口酒就寫下一首詩,幾乎都不假思索,快得連旁邊的士子都來不及為他換紙……
而那些詩詞,質量也不差。
不,或者是說質量極好,雖然並不所有都是辭藻華麗,但是其氣度,其表達出的思想都遠遠超過了那些無病呻吟之輩。
眾士子臉上寫滿了震撼與激動。
洛陽也是京師首善之地,英才薈萃之所,大家卻從沒見過如此作詩的,就像是不需要思慮,詩就從他心中淌出一般,落筆便寫下,舉重若輕,瀟洒無比。
恰此時一陣微風吹過,陳瞻的衣袂被吹起,襯得他飄飄然若神仙一般,恍惚間天地間的靈氣彷彿全都匯聚到他的身上。
陳瞻接著寫道:「漢家煙塵在東北,悍將辭家破殘賊。男兒本自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
看著紙上的墨跡,陳瞻心裡一驚。
或許是這個扭曲的時代太讓他懷念他的家鄉了,又他剛剛他寫得太過投入了,竟然一時間忘了本土化,寫出了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漢家。
雖然他及時將「漢將」改成了「悍將」,但是已經落了筆的「漢家」已經沒法改了。
陳瞻驚出了一身冷汗,一邊裝作若無其事地往下寫,一邊努力思索待會該如何解釋。
下面的士子也有人問出來這個問題:「諸君,陳君詩中「漢家」何解?在下孤陋寡聞,似從未見過?」
之前那個好為人師的士子見他問到了自己的專業領域,興奮地開口解釋:「「漢」者,天河也,此宇宙銀河之稱,往古來今謂之宙,四方上下謂之宇。陳君用此典,意指我昭昭大雍,涵蓋宇內,歷經萬世而不衰!」
「有理!陳君文采斐然,典故信手拈來,真是博聞強識啊!」圍觀的士子們隨聲附和。
陳瞻在心裡鬆了口氣。
幸虧之前立起了「博學多聞」的人設,這堆士子依靠腦補幫自己補全了漏洞,否則他是真的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
果然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文抄公有風險當不得啊!
不過好在幹完今天這票以後很久都不用被迫寫詩,只要自己注意一點,也不用擔心暴露了。
此時坐在角落的劉榮卻突然一怔,眼裡閃過一絲明悟的光,他好像明白了點什麼!
「漢家」煙塵在東北,為什麼是東北,而不是西北,大雍的心頭之患鮮卑可不是在東北邊!
若是說陳瞻為了湊一個合適的韻腳,將在大雍正北方以及西北方的鮮卑說成了東北,那未免太牽強了。
以陳瞻剛剛展現出來的水平,寫什麼都信手拈來,完全不需要為了湊韻腳而犧牲表達的準確性!
那麼,東北有什麼呢?
對了!烏桓人!
剛剛陳瞻說烏桓人可能有心無力,消極怠工,他可能想表達的真實意思是:烏桓人也不可靠,需要防備?
順著這條思路往下想,劉榮覺得越來越和理了。
這樣也是說得通的!之前陳瞻去中山剿滅張猛,中山就在幽冀邊境,而幽冀邊境就是和烏桓人的接壤的地方。
陳瞻或許是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覺得烏桓人有問題,但是又苦於沒有證據,不想事後背上「逼反烏桓」的黑鍋,所以沒有明說,只是說烏桓人可能有心無力,需要防備!
至於之前那個奇妙的用典,或許是陳瞻醉酒之下信手拈來,或許是陳瞻有意為之,希望在場更多的人能注意到跟在「漢家」後面的「煙塵在東北」!
電光火石之間,劉榮心中已經有了一套完整的猜測,他愈發覺得自己想得有道理,準備在文會後,找個時間,私下問問陳瞻。
場地中,剛才那士子的解釋得到了其他人地一致好評,眾人又驚嘆了一波陳瞻的文采。
儘管一開始,大部分士子的關注點都是陳瞻的文采,但是頻繁出現的「報天子」,「封侯」等詞語還是點燃了更多士子內心的渴望。
試問哪個少年人沒有一個封狼居胥,馬踏燕然的夢想。
……更何況還有封侯的好處。
就算不能封侯,要是能做出一些成績來,想轉地方六百石官職,以他們的家世還不是輕輕鬆鬆!
有了基礎的官職,到時候是轉任地方也好,進入中央也好,阻力就能小很多了。
想明白了這點,台下吃瓜群眾們的熱血也被點燃:「大好年華,我等卻在此蹉跎歲月,實是不該。」
「是極!是極!若非陳君點醒,我等還在迷霧之中。大丈夫當效班定遠,張騫傅介子,馬上博一個功名!」
有不少人是熱血上頭,但是人群中漸漸有人醒悟了過來,那就是現在去「擊胡拓邊」實在是一個收益高的好選項。
未來幾年胡人肯定會犯邊,而且不斷增多,這樣自己只要能夠擊退胡人,就一定能為自己爭取到足夠的政治資本,這是一個極佳的機會。
雖然有一定風險,但是總好過在洛陽坐冷板凳熬資歷。
一時間場上眾人中有不少生出了「搏一把」的心思來。
就在眾人各懷鬼胎的時候,陳瞻已經寫完了詩。
之前提議作詩歪樓的那名士子此時正幫陳瞻抻紙,見此已然能明了,他的那點小把戲已經被陳瞻看穿了。
也對,他還在太學里廝混的時候,陳瞻已經在戰場上廝殺了,他怎麼可能看不穿自己的小把戲!
可憐自己班門弄斧,不僅把在場眾人往相反的方向上帶,還妄圖以此拍大佬的馬屁,真是可笑。
那名士子想著,甚至恐懼得顫抖起來。
陳瞻不知道他腦補了些什麼,只是看他那麼害怕,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故而只淡淡地看來他一眼道:「別晃,字都要被你晃花了。」
那人聽聞此言便真如木雕般定住,一動都不敢不動,只有後背滲出地汗水,暴露了他的真實心情。
陳瞻沒有再看他,微眯著眼睛,將毛筆蘸滿墨水,仰頭灌了一口酒,筆鋒一轉接著寫道:
「東出盧龍塞,浩然客思孤。亭堠列萬里,悍兵猶備胡。邊塵漲北溟,虜騎正南驅。轉斗豈長策,和親非遠圖。惟昔李將軍,按節出皇都。總戎掃大漠,一戰擒單于。常懷感激心,願效縱橫謨。倚劍欲誰語,關河空鬱紆。」
這首詩不同於之前的熱血,而是略有沉鬱。「亭堠」就是邊境上,用來瞭望敵情的土堡。
開篇兩句描寫了對敵形式的嚴峻。
接著「和親非遠圖」兩句則強調的是,在國家大事上不能總是忍讓,如果長期如此只能越來越受欺負。
這是借前朝武帝故事表明,「和親」政策在雖然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大雍的壓力,但是卻並沒有遏制匈奴的野心。
帶入大雍當今的現狀,其實就是想表達,對於外族不能一味籠絡,如果自己力量不夠強大,「懷柔政策」一定會遭受反噬!而邊塞重鎮,在地理和政治上的重要作用,一旦失守,後果不堪設想!
陳瞻這首詩其實有點告誡場下士子:現在邊境情勢危急,即使只想要防守,壓力也很大,朝廷也給不出太多的支持,實在是困難重重。
所以你們要想好了,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雖然做好了,收穫會很大,但是如果能力不足,就是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所以如果覺得自己能力不行,趁早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