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為孝殺妻
女下屬走了。
白玉走進小樓內部,總共兩層。
一樓空無一物,沒什麼灰塵,像是有人打掃過。
白玉慢悠悠地上了二樓,環顧一周,發現小樓的朝向很奇怪。
明明是白天,樓外也沒有更高的建築物遮擋,但外面的日光就是照射不進來。
卧室、走廊,都十分陰暗。
白玉走進卧室,推開破舊的鐵窗通通風。
站在她這裡往外看,恰好能看到那片死水,哪怕陽光照耀在上面,都顯不出半點生機。
白玉正打算換衣服,突然想到什麼,從包里拿出一根木質的,像把小湯勺似的發簪,將一頭披散的秀髮挽在腦後。
就在白玉哼著歌,擺弄頭髮之時,卧室的房門嘎吱一聲響,徐徐合攏,咔噠一聲,鎖了。
門后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身穿墨綠旗袍的年輕女人。
她膚色烏青,額角破了個洞,血跡斑斑,眼皮鬆弛地耷拉著,遮去一半眼珠,薄薄的嘴唇朝下抿著,「死氣沉沉」幾個字,在她的面容上完美體現。
女煞悄無聲息地,緩緩地,朝著白玉飄浮過來。
白玉兩手撐著窗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舒爽地嘆息一聲。
女煞慢慢地抬起雙臂,五指內扣呈鷹爪狀,朝著白玉的脖頸抓了過去。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這樣做。」白玉背對著她,悠悠開口。
剎時,女煞看到了白玉發上的勺狀木簪,愣了一下,收了手,面無表情道:「渡魂大人收了死氣,倒跟活人一樣。」
白玉轉過身來。
屋外明亮,屋內暗淡。
當白玉的臉完全面朝室內的剎那,她全身開始發生變化。
層層黑色的死氣從內向外溢出,似無數條黑色的毒蛇,沿著她的身體盤旋纏繞,白皙柔嫩的肌膚瞬間化為青灰色,一雙明亮微褐色的雙眸,變成了極致的黑。
發黑膚青,烈焰紅唇,脖頸上有一條如頸鏈般的猩紅勒痕,秀氣的十指像是塗了黑色的指甲油,鬼火似的火焰在她的指尖跳躍著。
露出死相的白玉,竟比眼前的女煞還要可怕。
她的身上不斷發出濃烈的死氣,給女煞施壓。
女煞不禁後退一步,微低了頭,語氣謙卑了些:「不知大人引我出來,可是需要我做些什麼?」
白玉盯著她:「把你所知道的,關於這莊園的事全都告訴我。」
「莊園的老闆叫俞德志,十八年前,他惹過一次人命官司,當時他與東耀集團董事長的千金周小玲奉子成婚,有了東耀集團做靠山,那場官司鬧得並不大,很快就壓了下來,再後來,東耀集團老董事去世后,將董事的位置交給了俞德志,俞德志與周小玲育有一子,名叫俞飛揚,今年十八,喜歡混跡女人堆,剛考上大學。」
女煞跟背書似的說完這段話。
白玉靜靜聽完:「沒了?」
女煞搖頭:「別的不知道了。」
白玉想了想:「俞德志他媽有沒有住在這裡?」
女煞點頭:「石慧,年輕時得了一場重病,周小玲說服東耀集團老董事,花了大力氣將她治好,現今七十六歲。」
白玉不滿:「剛才怎麼不說?」
女煞面無表情道:「她死氣纏身,據我觀察,她應該活不過今晚,我以為這信息對大人無用,也就沒說。」
「今晚?」
「是。」
白玉點點頭:「知道了,你將她的房間告訴我,一會兒我去看看她。」
女煞沉默不語。
白玉打量她幾眼,知道她想要什麼,直接說道:「你放心,等我解開心結,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女煞微微欠身:「那就多謝大人了。」
隨後,女煞在引路圖上寫下石慧的房號后就消失了。
屋內安靜下來,白玉收起死相,換了工作服。
午飯時,白玉去了傭人餐廳逛了一圈,吸食了不少香火后又獨自一人回了小樓。
女煞來告訴她,說是她去餐廳的時候,俞飛揚來找過她。
白玉對著卧室的梳妝鏡抬手一揮,鏡子里赫然出現了俞飛揚的面容。
只見他換了一套乾淨嶄新的衣服,頂著半乾的頭髮來到這院中,喊了半會兒白玉的名字,沒聽到她的回應,又失望地離開了。
白玉眯著眼,吸了口靈煙,緩緩吐出:「他人呢?」
女煞望著白玉手裡的煙,咽了咽口水:「被俞德志帶走了,好像是他大學升學出了問題,現在去那邊處理了。」
說完,她打量著白玉的神情,試探問道:「大人,可需要我再去打聽打聽?」
白玉撣了撣煙灰:「嗯,不只是他,這莊園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你都幫我盯好了。」
「是。」
女煞應了一聲,也沒離開,站在一旁盯著白玉手裡的靈煙。
白玉瞥了她一眼,將煙盒子拋給她:「不用挑,都是你的。」
女煞受寵若驚:「這可怎麼好?」
白玉牽了牽嘴角:「你這種遊魂修行不易,一根上好的靈煙當你一年修行,我既然要你替我辦事,好處自然少不了,拿著吧。」
女煞跪地磕了頭,捧著煙盒準備離開。
白玉突然將她喚住:「等等。」
女煞腳步一頓,回過頭來:「大人還有吩咐?」
「你跟俞德志是什麼關係,怎麼會撞死在這裡?」
白玉指了指她額頭上的血洞。
女煞沉默了一會兒,苦笑道:「我名叫董蘭,是他的……情婦。」
白玉靜靜地看著她:「怎麼死的?」
董蘭自嘲地笑了笑:「我那天跟他吵了架,一沒想通,自己撞死在門后。我以為我的死能換他悔恨,但卻是我高估了自己,後來我才知道,他選擇我,不過是因為我像一個人而已。」
「誰?」
董蘭平靜道:「大人沒看出來嗎?我的背影像你啊。」
白玉微怔。
董蘭說:「行房事的時候他都要開著燈,而且從來都不許我轉過身來。有一次我心情不好,故意違逆了他,那晚,他發了好大的火……」
她面露悲傷:「他狠狠地罵了我,又抱著我哭,那時我不懂為什麼,後來才知道他的心裡一直有個人,只不過那個人,不是我而已。」
董蘭說完就離開了。
屋內靜悄悄的,白玉坐在梳妝台前,沉默地抽煙。
煙頭的火星飄落,燙到了她的腿,白玉愣了愣,隨即仰頭大笑起來。
整個下午,董蘭都沒現身。
直到夜幕降臨,她才慢悠悠地飄到白玉身旁。
那會兒白玉正坐在陽台上,沐浴著月光,吸收夜裡的陰氣。
董蘭抬頭看了看月色,提醒道:「大人,時候差不多了。」
「嗯,知道了。」
白玉站起身來,下一秒,身影已瞬移到小樓院落,再是一秒,已經消失在院落中。
白玉今晚的目標是俞德志的媽媽——石慧。
當年她和俞德志在談戀愛的時候,石慧對她很好。
而白玉也知道,俞德志他爸死得早,石慧一個人將俞德志拉扯長大也不容易,所以白玉在讀大學的時候,賺來的錢也會給石慧買不少東西。
她們相互體諒,飯桌上的氣氛一向融洽。
正是因為這樣親密的關係,所以白玉到死都無法相信,俞德志會背叛她。
在白玉看來,俞德志乾的齷齪事與石慧無關。
如今石慧陽壽將盡,白玉想著自己哪怕是在門外,悄悄看她一眼,也算報答了當年的照顧之情。
石慧年歲高了,出行不便,俞德志將她安排在主樓的底層。
白玉到那裡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十二點,石慧的門外沒有人守夜。
房門緊閉,白玉即便是有穿門而入的本事,也不敢直接闖入。
凡人的門上向來都有門神守護,白玉在陰司掛有官職,不能明知故犯。
她看了一眼身上的女傭工作服,想了想,去了餐廳廚房倒上一杯溫水,放置在托盤上,重回石慧門外。
白玉抬手,正打算敲門,屋內忽然傳來一道她到死都忘不了的聲音。
「媽,過去的事你就別想了,她已經死了十八年了。」
白玉的手慢慢放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石慧的聲音有些虛弱:「可是最近我老是夢到小玉……夢到她來家裡吃飯,夢到她送我衣服……想到以前那會兒,我就……」
說到這,石慧嗚咽一聲,悲戚呼喚:「小玉啊,我可憐的小玉啊……」
俞德志不耐煩地打斷她:「夠了!那只是夢,你不要再想了!」
石慧忽然變得驚恐:「德志你說,小玉是不是在怪我?啊,她是不是在怪我?」
俞德志的情緒也變得有些激動:「她人都死了,還怎麼怪你?她是個孤兒,無父無母,她的屍體是我看著燒的,墓地是我找大師選的,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啊?!」
「是嗎,那就好……燒了就好……」石慧似乎鬆了口氣。
聽到這話,白玉眉頭微皺,心裡升起一股異樣。
屋中再次沉默。
石慧突然想到什麼,慌道:「不對,你找人看過沒有,她的墓,就是下葬的地方,有沒有用東西壓住?我聽別人說,像她這樣慘死的女人怨氣重,死了也不安分,很可能……很可能會回來報仇啊德志!媽這幾天的身體越來越差,你說我老是夢到她,是不是她回來了?德志啊,你幫媽想想辦法,媽不想死啊!」
石慧又哭訴起來。
這次,俞德志沒再安慰她,而是涼涼的說:「媽,你既然這麼害怕,當初為什麼又要逼我?」
「媽沒逼你,媽只是不想死,媽想多陪你幾年看看孫子啊……」石慧掩面哭了起來,「媽捨不得你啊……」
俞德志冷笑一聲:「媽,你可能不知道,我即便要和小玲結婚,也從沒想過要殺小玉,我打算買套房子,讓她住在那裡,她和小玲一輩子都不會見面。可是,是你告訴我,小玲知道了她的存在,不會再幫你治病,是你求我殺了她,就為了治你的病!但是你知道嗎,媽,我後來試探過小玲,發現她從來……從來都沒說過那樣的話,她也壓根不知道白玉的存在,一切都是你騙我的!!!」
說到最後,俞德志幾乎是怒吼出來。
白玉牙關咬緊,五指漸漸收攏,托盤出現絲絲裂痕。
「不是,德志,你聽媽說,媽媽都是為了你好啊……」
「夠了!」俞德志粗暴地打斷她的話,「每次聽到你說這種話,我都感覺要窒息了!!」
屋內的氣氛,壓抑得人喘不過氣來。
好一會兒后,俞德志才平復心境:「算了,這事已經過了,剛才的話就當我沒說過,我走了,你自己好好休息,我讓傭人過來陪你。」
說完,俞德志打開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