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跑不快點眼淚就會掉下來了
這個英雄救美的嘛,真的要好好想想...
岳雲起拿著那盒口香糖回到自己辦公室里,泡了一杯茶以後,在望著裊裊升起的白氣,他的思緒飛到了二十多年前。
雲起小時候一直跟外婆在鄉下住著的,那時自己是真不懂事,反正每天只要有得玩有得吃就好了。
可是在七歲那年夏天的某一天,外婆說自己爸爸媽媽來了,要接自己回城裡住。
爸爸?媽媽?雲起不是不知道自己也是和別人一樣有爸爸媽媽的,但是為什麼他們住在城裡,而自己跟外婆住在鄉下,後來聽他們解釋說是因為戶口問題。
爸爸媽媽不是原配,爸爸和以前的老婆還生了個哥哥,所以媽媽嫁給爸爸以後,本來政策是不準再生孩子的,可是媽媽還是想要生一個,於是就不小心懷了自己,所以才有了現在的雲起。
可是雲起出生時是沒有城市戶口的,所以他就從小放在鄉下由外婆這裡帶著,現在他已經七歲了,城裡的小孩很多六歲就開始讀書的,雲起要是再不讀書就晚了,所以爸爸找了關係花了不少錢給自己上了戶口。
現在他們就是來接自己回城裡住,跟哥哥岳憑風一起在城裡讀書。
雲起其實對七歲以前的事情沒多大印象了,他感覺自己的人生好像就是從爸爸媽媽來接自己進城讀書以後開始的,可能地域和情感的變動在那一瞬間讓他突然長大了。
雲起後來每每想起七歲以前的事情,特別是對外婆的印象,他始終都停留在外婆煮的梅菜扣肉、紅燒蹄髈等等好吃的上面,其他的那些時光都隨著那個夏日晚風吹散了。
有時哥哥岳憑風就會笑他,「吃,你就會吃,想吃這些菜,怎麼不自己去做?還敢嫌棄咱媽的手藝,你活該在鄉下住那麼久。」
家裡四口人,生活並非十分富裕,至少什麼扣肉、蹄髈就不是常常能吃到的,何況岳媽的做菜手藝也比不上外婆,雖不至於整天白菜蘿蔔的,但是吃得最多的卻總是黃瓜炒瘦肉,西紅柿炒雞蛋這些,雲起覺得一點都不解饞。
說真的,雲起一直都是很嫉妒哥哥憑風的,他雖然不是岳媽親生的,可卻是岳媽一手帶大的。好像是他自己的親媽離婚時沒要他,岳爸當時很快就找了岳媽結了婚,條件就是要她帶憑風。
兩兄弟年歲相差三四歲而已,剛開始相處的時候都有些不習慣對方,於是頭一兩年左右的時候兩人常常吵架打架。
不過年紀小小的雲起慢慢發現自己在這個家裡有點像外人。
不管什麼事情,只要涉及到哥哥,爸爸媽媽都把責任歸咎於自己,好像哥哥憑風什麼都是對的,開始他不明白,爸爸也就算了,可自己才是媽媽親生的,憑什麼什麼事都偏袒哥哥呢?
後來隨著年紀增長,雲起懂得多了,也明白了自己父母這種偏心的緣由。
他不是沒想過怪父母,但是怪有用嗎?
日子總要過得,何況經過了剛開始的磨合期,哥哥憑風對待自己倒是越來越好了。
雲起儘管心裡總還有些芥蒂,但是這些又好像暫時都無足輕重,他對自己說要讓自己開心起來才是最重要的。
像今天,他就覺得是最開心的一天。
中午爸爸回家吃中飯時就說了,到年底他單位科室里會有一次家屬聯誼會,所以今晚爸爸媽媽會帶他們哥倆去外面的酒店吃飯,然後還要去歌廳跳舞和K歌。
雲起從來沒有去過外面的酒店吃過飯,以前在鄉下就不說了,來上學了這麼久,也是每天回家吃媽媽煮的這幾個「素」菜,早就嘴裡「淡出個鳥來」了。聽到今晚有大餐吃,雲起把想裝第二碗飯的心思歇下,端著空碗,再夾了幾口菜菜戀戀不捨地下了飯桌。
憑風對自己這個小弟弟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平日里搶飯吃跟自己爭破頭,今天聽到晚上可以吃酒席了,哈哈哈,中午居然不吃第二碗了,給晚上留肚子嗎?
這天晚上,雲起看到了好多爸爸單位上的同事,當然,他是一個都不認識,但是爸爸媽媽早就交代了自己要懂禮貌,要喊人,所以他跟著哥哥一直喊著「叔叔好,阿姨好」,喊多了也分不清誰是誰了。
不過他也發現了,每次爸爸媽媽向別人介紹自己哥倆的時候,那些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比在哥哥身上停留的時間要長。
當然他也猜到大概是什麼原因,因為總有某些多嘴的阿姨用那種帶著憐憫的眼光打量完以後還拉著媽媽的手說上幾句,嗨,自己家的情況自己也清楚。
他十分無奈,苦笑著轉頭看哥哥,卻發現哥哥臉上無奈的苦笑比自己還要深重得多。
坐在酒席上的時候,媽媽瞅著沒人注意,再一次「警告」哥倆,其實雲起知道,其實警告的就是自己,這種酒席哥哥早就吃過多少回了,還不是怕自己吃飯時候跟在家裡一樣——打搶。
話說這想吃得有禮貌又有多難呢?
很快菜就上來了,雲起的一邊坐著哥哥,另一邊坐著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他不好意思去看她,所以上了菜以後就低頭「有禮貌」地猛吃。
「請問下,你吃雞蛋嗎?」
身邊傳來一句怯生生的問話聲。
雲起抬起頭來看看,他身邊坐的那個小姑娘用勺子舀了個雞蛋在向他示意。
「你不吃嗎?」雲起猶豫著問道。
「我不喜歡吃煮蛋。」小姑娘滿臉通紅低聲道。
「這個蛋很好吃呀?」這個蛋不是白水煮的,是剛剛煮在那個大雜燴湯里的,比白水蛋好吃多了,湯裡面的味道都進去了。
而且每個人份例只有一個雞蛋,雲起那個舀過來他就吃掉了,這個他有點不好意思吃。
「我還沒動過,是乾淨的。你幫幫忙吧!」
聽到小姑娘軟聲哀求,他把碗接了過去。
「謝謝,你真好。」小姑娘減輕了一個大負擔,對雲起綻開甜甜的笑臉。
雲起嘴裡嚼著蛋,聽著道謝聲,心裡樂開了花,不過轉頭看見身邊哥哥憑風捉狹的笑臉他嘴裡的蛋又有點苦澀,嘿嘿。
很多年以後,後面還吃了什麼菜,雲起都不記得了,唯獨這個在雜燴湯里煮過的雞蛋,真是美味呀!
給自己吃雞蛋的小姑娘雲起後來也認識了,她叫覃寶寶,她有個大美人媽媽。
為什麼對覃寶寶媽媽大美人的印象這麼深刻呢?
因為他第一次看到自己媽媽流眼淚,在爸爸和覃媽跳舞的時候。
其實覃媽長得什麼樣子,岳雲起早就忘記了,但是那天她穿了一條擺很大的長裙,跳舞旋轉時,那裙子會轉出很大的圈圈,這讓她的舞姿變得更加搖曳多姿。
他看到很多叔叔都在邀請覃媽跳舞,本來他也沒注意這些的,可是坐在一邊的覃寶寶突然不知道怎麼從坐著的椅子上摔下來了,那個聲音摔得那個響呀,讓他都覺得她是故意摔得一樣。
不過舞池裡的人沒有因為這個小插曲而停下來,音樂繼續響著,人們也繼續跳著。
可能只有他注意到了摔倒的覃寶寶吧,反正他看見覃寶寶從地上爬起來跑出去以後,只有自己跟著跑出去了,其他的人都在還歌廳裡面,沒有人關注他們兩個。
雲起跑出去的時候,看到覃寶寶也沒跑多遠,歌廳外面有個大露台,它在從歌廳去廁所的必經之路上,覃寶寶就趴在露台那裡看外面。
外面是城市斑駁的燈光,那時霓虹還不那麼多也不那麼閃爍,但是比起以前雲起在鄉下看到的還是要繁華熱鬧得多,他被那些燈光所誘惑,忍不住走過去。
覃寶寶轉頭看到是他,也沒說什麼,兩個差不多年紀的小孩子就在那裡靜靜地看燈光。
「我討厭跳舞,你呢?」覃寶寶開口問道。
「嗯?什麼?」思緒還沒回過神來的雲起沒聽懂。
「你喜歡跳舞嗎?你不會也喜歡跳舞吧?娘兮兮的。」見雲起沒有第一時間做出反應,寶寶立刻開始第二輪「攻擊」。
「不喜歡,不喜歡,我也不喜歡。」聽得寶寶說自己娘兮兮的,雲起連忙做出一副「我很討厭」的樣子來。
覃寶寶很滿意他的態度,轉過頭去不再說話。
兩人後面聊了什麼,雲起也忘記了,不過只知道她跟自己差不多大,在另外一個學校讀同一個年級。
寶寶說她家住在她媽媽單位,不像他們住在爸爸單位的家屬區,而讀書都是按住的地方上學的,所以他們不在一個學校。
後來他就看見自己媽媽也從歌廳里出來了,她出來的時候,臉上亮閃閃的,但是沒什麼表情。
她的腳步走得很快,像跑步一樣,經過他們倆時好像沒看見他一樣,很快地就衝進走道盡頭的衛生間里去了。
「我媽上廁所去了。」雲起有點不安地跟寶寶解釋道。
寶寶卻彷彿想起了什麼,跑進歌廳里去,雲起跟過來,在舞池裡,他們倆看見覃媽依舊旋轉著大擺裙在跳舞,不過摟著她跳舞的那個人是——岳爸?
寶寶轉頭看看雲起,用一種可憐他的口氣說道:「是你爸在和我媽跳舞。」
「嗯,嗯。」雲起傻獃獃的,好像完全沒反應的樣子讓寶寶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頭。
「你媽剛才不是上廁所,你媽剛剛是哭了。」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十分尖銳,電光火石般,雲起一下明白了,媽媽臉上亮閃閃的原來是眼淚。
難怪媽媽跑去廁所的步伐是那麼快,如果不再快點的話,那眼淚估計就會馬上掉下來了吧?
後面爸爸單位的聯誼會幾乎每年都會開,每年會上覃媽都會風姿綽約跟爸爸單位上的很多叔叔們跳舞,但是雲起沒有在自己媽媽臉上再看到過類似亮閃閃的表情,或許媽媽已經知道有些事情,流眼淚是沒有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