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他拂衣起身,不見一絲慌亂:「公主不必擔憂,本宮知曉該如何應對,晉北王那裡……本宮也會讓他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眼見著人消失在簾后,南棠在室內反覆踱步,有人端著蜜餞果子奉上:「請公主品嘗。」

她停下來,端著葯一飲而盡,「你退下吧。」

想來想去還是很不放心,鄭雲情到底是什麼意思,西戎戰敗他們朝上不可能沒有怨氣,這時候大齊擺了西戎一道,難保宋帝不會怒火中燒派兵捲土重來。

謝元修………他也絕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他對鄭雲情發難倒是小事,但鄭雲情一旦換成太子,這可就不是婚約的事了。

實在不行……她心中忐忑難安,喚來意疏尾隨:

「你且去跟著殿下,若他和西戎的人吵起來馬上過來叫我。」

意疏看見她臉上的憂色,福身安慰道:

「奴婢必不辱命。」

看著意疏的身形消失,南棠的心放下一些,可仍不敢完全把心放到肚子里。

門外有人輕聲呼喚道:「公主。」

「是誰在外面?」

屏後走出來一個身形高挑的女子,她身著宮中女官常見的紅色官服,衣裙顏色已經舊了,但看著十分和諧,好似她本來就是該穿這樣的衣服,而發上斜插的金色簪花卻含蓄的展示著女子身份的不同。

南棠看著她細長悠遠的眉峰,眼中洞悉世事的淡然,和那眼角一點鮮紅的淚痣,心中彷彿有什麼要勃然而出。

「你……你——」

南棠兩步上前握住她的衣袖,痴痴地看著她的面容,眼中已湧出兩行清淚:「竹清姑姑……真的是你。」

沈竹青細細撫去她眼角珠淚,溫聲道:「糖糖已經是公主了,怎麼還是改不了愛哭的毛病,若讓王妃知道了,不知道該怎樣不放心……」

面前的人已經沒有她高了,可南棠仍禁不住想起幼年時在姑姑懷中溫書的日子,她的棋藝,書畫,針線無一不是姑姑教的,但自她離去之後,再沒有見過沈竹青了。

淚水止不住涕面橫流,南棠伏在她肩上,泣道:「姑姑這些年都去了哪裡?你可知道……你可知道……」

「姑姑都知道,糖糖這些年受了不少苦,姑姑一直陪在糖糖身邊,只是糖糖沒有見過。」沈竹青輕拍著她的背,像許多年前一樣哄著她。

南棠泣了一會兒忽然直身鎖上她的目光,那眼神堅定而明亮:「我娘……我娘是怎麼沒的?」

沈竹青輕拍的動作戛然而止,她面上露出幾分不自然,也不敢看南棠,「姑姑不知道,聽人說是病逝的。」

「娘親向來身體康健,曾經還跟父王去朔州策馬獵鷹,怎麼可能會病死?是不是有人下毒?還是太醫不肯救她?」她急切地追問,忍不住攥緊沈竹青的衣襟,喃喃自語。

「一定是這樣的。」

沈竹青面露不忍,她輕柔的撥開南棠攥得通紅的手指,以袖沾去她臉上的淚痕。

「糖糖不要這樣想,當年陛下召了整個太醫院的御醫為王妃診治,但王妃似乎得了極為難纏的急症,加上王妃多年鬱結於心,無力回天。」

「陛下不是不願意告訴你,只是你當時那樣年幼,若是知曉了這樣的事情不知道能否承擔的住,才下了禁令,你不要怪他。」

「我不相信——」南棠捂著額頭痛苦地搖頭。

看著她這般難受,沈竹青心疼卻又無可奈何。

「糖糖,你要早些走出來才是。」

「姑姑這些年一直在東宮,殿下是個明政慧能的人,待人也寬厚仁和,聽說鄭家那個稟明陛下要把親事退了,依姑姑看,鄭家那小子原本就不是個值得託付的人。」

「你自小在宮中給慶國公主做伴讀,他喜歡誰再清楚不過,連心愛之人都願意拱手讓人的男子,不是薄情就是太有城府,糖糖嫁給他,必然不可能得到一個男人完完整整的一顆真心。」

「這門婚事作廢也好。」

「姑姑都聽到了?」見她默認,南棠心中忍不住更加難過。

「姑姑都知道他不合適,陛下卻看不出來,當年逢寧和親的時候他也是這樣,明明她哭著不願意嫁,可還是把人送到西戎,陛下的心一定是鐵打的……」

「最是無情帝王家,陛下是一國之君,事事都不可能照個人的心意來。」

雖然這個道理說來很簡單,但是南棠就是不大願意去接受。

「公主總要嫁人的……太子殿下這些時日對公主很是上心,如果這門婚事真的不成了,不妨考慮……」沈竹青斷斷續續道,意思雖然隱晦卻也不難聽出。

「不……」她本能否決這個可能,「殿下待我是出於責任和故交之誼,我怎麼能起了這種心思。況且……」

她想到一雙泛著痴狂和冷意的眼瞳,那眼中的墨色時常席捲於她夢中的每一個黑夜。

若是她嫁給了太子,趙嘉邯要怎麼辦呢?

她堅定的搖了搖頭,「我知曉姑姑是為我好,可是感情的事並不是一時之間就能理清的,我並不想再面對一次賜婚了。」

沈竹青搖了搖頭,「糖糖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姑姑不能事事考慮周全。」

南棠握住她的雙手,「不管怎麼樣,姑姑都是除了阿玉她們之外我最親近的人了,糖糖只希望姑姑能好好的。」

沈竹青笑著撫上她的髮髻,「瞧,妝花了,頭髮也亂了,多少年沒見過你,只一面就變成這個樣子。」

南棠笑著彎了彎唇角,「姑姑亦好多年沒有給糖糖梳發了。」

她坐在鏡前,沈竹青為她一一去掉頭上累贅的髮飾,雙手穿梭在她的髮絲之中,片刻便挽好一個秀美的凌雲髻,又為她點妝,在眉間添上一朵紅梅。

上完妝后沈竹青捧著她的臉看了又看,「凌雲髻原本是王妃最常綰的,多年前為王妃束髮時奴便想過若是糖糖挽上會是什麼模樣,現在總算見到了。」

「嘗矜絕代色,復恃傾城姿。」

南棠笑道,「姑姑什麼時候學的愛打趣人,若是你方才見過了鄭家的三小姐,便不會這樣說了。」

「鄭三小姐?」沈竹青搖頭,「鄭家的女子姑姑只見過鄭貴妃,皮相倒也生的上成,只可惜滿腹心機,比不上王妃三分風骨,更罔論與你相較。」

南棠不可置否,二人又說了好些體己話,沈竹青忽然想起來一事。

「鄭貴妃給公主挑了好些侍女,你可要看看挑上一二。」

南棠搖頭,「若是要嫁進晉北王府我定少不得要擇一二跟在身側,現在婚事黃了,就沒必要留人看著自己了。」

沈竹青點頭,「姑姑知道該怎麼做了。」

正說著外面傳來一聲疾呼:「公主!」

意疏小跑著過來,一邊急道:「西戎的謝相正說著突然對殿下發難,殿下有些生氣的跡象。請公主過去看看。」

鄭冷玉回到羲和殿的時候鄭貴妃已不在殿中,問過了宮人才知道方才她看了一封奏報急匆匆地去太和殿了。

也不知道是什麼事能讓姑姑竟然親自去見陛下,聯想到方才在東宮裡最後看見的那個人,好像也是頗為急切的樣子。

鄭冷玉暗自思忖道,莫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還是長姐宮裡的事?

她在羲和宮裡坐立難安,提筆寫了一封家書交給身後服侍的青玉。

「你去把這封信傳到王府,不要讓人知道了。」

青玉心領神會的應下。

太和殿前跪著一道華麗的身影。

若是有妃嬪路過此地則絕不會相信這是素日里高貴嫻雅的鄭貴妃,她面容肅穆,一言不發地盯著日光跪在殿前,彷彿犯了彌天大錯一般。

「臣妾懇求陛下見臣妾一面。」

安和從柱后繞出來,一撩拂塵勸道:「娘娘何苦為難自己?陛下正在氣頭上誰的話也聽不進去,娘娘若是來為王爺求情,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老奴奉勸一句,還是回去吧。」

鄭雲嫻緩慢的搖了搖頭,「正因如此才更要見陛下,雲情跟著陛下這麼多年,不能就此和陛下生了隔閡,臣妾一定要見到陛下!」

就算,就算是為了鄭家這滿門恩寵。

她叩首跪拜,額上漸漸滲出血跡。

安和見狀無奈的搖了搖頭,復掩上殿門。

裴玄策坐在案前翻閱著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摺,重重將筆擱下,氣極反笑。

「真是朕養出來的好臣子,朕還沒把他怎麼樣,一出事半個朝堂的人都上表要求朕記得他的蓋世軍功!」

聽著外殿女眷隱隱約約的啜泣聲,他不耐煩地喝道:「是鄭貴妃的婢女在哭吧,朕不是讓她走?她還在這裡!」

安和一邊梳理著案前雜亂的奏摺,一邊回應:「娘娘也是關懷則亂,陛下不如還是見一見,娘娘的額頭都磕紅了。」

「她這樣難道是朕的錯?難道出爾反爾的是朕?!」

裴玄策厭棄地皺眉,腦海里恍惚浮現一道身影。

她在那樣的情況下都不肯折下半分腰來,更別論跪在他面前叩首求饒,他又想起父皇剛離世的時候,皇叔把綽綽抓起來威脅他讓出太子位,綽綽是怎樣做的?

她眼都不眨地把脖子對準鋒利的尖刀撲上去,一邊叫著不能成為他的累贅。

而自己的女人……只會拿他的寵愛要挾他!

越想越覺得怒從心起,他冷聲道:「身為統率六宮之人,缺儀失德,做不了六宮的表率就不要做了!」

「安和,擬招,從今往後鳳印收回熙寧宮,將貴妃禁足在宮中,把藏書閣里的策論通通送到羲和殿去,讓貴妃讀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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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玉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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