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0、哥哥?
回到局裡,陳局已經堵在審訊室門口等著江予了。
「李衛剛,是你把孤兒院的金院長給打了?」陳局面無表情問道。
「是。」李衛剛道。
「槍和證件交出來,你被停職了。」陳局冷冷道,「回家等候進一步處理。」
「我讓他打的。」江予看著陳局道,「要停他,你把我也停了。」
「老鐵你這是在逼宮!」陳局怒了,「你知道事情有多嚴重嗎?市政府第一大秘一個電話打到我這兒,把我罵的狗血淋頭,說我帶著一窩子土匪,無組織無紀律!孤兒院現在是個大坑,姓金的被發配過去本就一肚子怨言,現在剛好找到鬧事的由頭了!我跟你說,這事兒很嚴重,我都要受處分!」
江予默默無語地摘下自己的槍和證件,遞給了陳局。
「你幹什麼!你在幹什麼!」陳局更怒了,暴跳如雷,「就你特么是好人?特么你就不能替我想想,我怎麼辦?我能跟你一樣也撂挑子嗎?」
江予不說話,只是保持著這樣的姿勢。
「行啦行啦,瑪德,攤上你們這幫玩意兒算我倒霉!」陳局氣得擺手道,「我去找姓金的談,讓他主動息事寧人,他要是不識抬舉我特么就讓他知道,我這個局長是幹什麼的!我告訴你鐵占虎,下不為例!你要是下次還敢用這招威脅我,我就直接讓你滾蛋!」
說完,陳局氣沖沖一把推開江予就走。
走了幾步又停下,回頭指著江予道:「屁股我給你擦了,這案子你給我辦好了,我告訴你,上面對這個案子很重視,絕不能出半點簍子,速戰速決!」
「好。」江予對他點點頭。
目送陳局離開后,李衛剛感激地道:「鐵隊,謝謝。」
江予擺了擺手,環顧一周,道:「我去趟辦公室,馬上下來,繼續提審巫鵬!」
「是!」
回到辦公室,江予使勁搓了搓臉。長長吐出一口氣。
他走到鏡子面前看著這張熟悉而陌生的臉,這張臉寫滿疲憊和滄桑,眼角甚至生出了皺紋。
他看過鐵占虎的身份證,今年也就是三十四歲,算是正處壯年。
可他把自己糟蹋得跟個中年人一樣。
他從儲物空間拿出那枚暗晶,把它鎖在了辦公桌抽屜里,便立刻出門下樓了。
再次見到巫鵬,這個年輕人依舊是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鐵隊長,該說的我都說了,我沒什麼好補充的。」巫鵬道。
「給他看。」江予面無表情地吩咐。
李衛剛微微猶豫,道:「會不會太刺激他了?」
「做錯事不需要付出代價嗎?」江予淡淡地道。
李衛剛嘆了口氣,拿起筆記本電腦,打開到王婭日記的私人網路空間界面,然後把電腦放在了巫鵬面前。
此時在江予眼前,虛擬屏幕上的倒計時十分鐘開始計時了。
「王婭的日記,好好看看!」李衛剛沒好氣對他道,「瑪德,看看他們做了什麼,你又做了什麼!你這種人根本就不配活著!」
巫鵬詫異地看了李衛剛一眼,然後目光落在了電腦屏幕上。
王偉平敲門,示意江予外面有人找。
江予走出去,就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小伙兒氣喘吁吁站在門口。
「鐵隊!」見了江予小伙兒一個立正,「是馬大夫讓我來的,說是有兩份加急檢驗報告,讓我送給您過目。」
「辛苦了。」江予接過報告,一份是「胡千然屍體病理狀況加急初步檢驗報告」,報告中顯示胡千然罹患淋巴癌,癌細胞已經擴散全身了。
還有一份是「三孤女案一號現場一號證物和嫌疑犯巫鵬DNA比對鑒定報告」,所謂一號證物,就是那根刺傷兇手的樹枝。
這份報告中顯示,兩份DNA提取物比對結果完全一致。
「鐵隊,馬大夫讓我轉告您,這兩份報告都是加急趕出來的,結果肯定準確,但只是供您做個參考,不是最後的報告。」白大褂小伙兒彙報道,「胡千然正式的屍體解剖報告和一號證物與嫌疑人巫鵬傷口創面的比對報告,還要再等等才能出來。」
「告訴馬彥龍,胡千然的屍檢報告可以延後,另一份報告要加急趕出來。」江予吩咐道。
「是!」
江予拿著兩份報告重新回到了審訊室,此刻的巫鵬一臉慘白,眼中寫滿驚恐,不住顫聲喃喃:「不會的,不會的,這不可能……我……這不可能……」
江予冷冷看著他,把胡千然的病理報告放在了他的桌上。
咚咚。
他悄悄桌子,冷冷道:「就因為你愚蠢偏激的想法,導致了這場徹頭徹尾的慘劇,巫鵬,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巫鵬不可置信看著這份報告,身子抖得愈發厲害了。
「你們騙我!你們騙我!」他有些癲狂地瞪著江予。
江予下意識後退幾步掏出了槍。
但巫鵬恍若未見,突然狀若瘋魔嘶吼起來:「騙我!為什麼騙我!為什麼!」
「巫鵬!這就是事實!你覺得我們有騙你的必要嗎!」李衛剛憤怒大吼。
巫鵬渾身一震,突然爆發出野獸般絕望的嘶吼:「不……你為什麼騙我!你為什麼騙我,哥哥,你為什麼騙我!」
哥哥?
這一刻江予眼中精光大盛。
「誰是哥哥?」他厲聲喝問。
「為什麼騙我,為什麼要騙我啊哥!為什麼!」巫鵬淚雨滂沱,面目猙獰不斷掙扎著,把審訊椅拉扯得「砰砰」作響。
「後退!小心!」江予見狀心中凜然,急忙大喝著讓李衛剛也和巫鵬保持距離,同時還拉開了槍的保險栓,準備著隨時開槍。
但這次巫鵬居然沒能掙脫手銬!
他的兩個手腕一會兒就因為他劇烈掙扎而變得血肉模糊起來,他還用腦袋瘋狂撞擊擺在他面前的筆記本鍵盤,不一會兒就頭破血流。
「不許自殘!」李衛剛急忙大喝一聲,衝上去阻止他,一把就把巫鵬按住了。
江予吃驚地看著這一幕。
他的力氣呢?
因為巫鵬情緒失控,審訊不得不暫時中斷。
而這次穿越的時間也在這時耗盡了。
江予再次回到了現實世界。
這次他獃獃地坐在電腦前良久,心如亂麻。
他沒有心情去做任何事情,他只是坐在原地發獃。
就這樣獃獃坐了一天,沒有吃飯,沒有喝水,也沒有去看書友的評論,一直枯坐到晚上十二點。
時鐘剛跳轉到了十二點之後,江予就迫不及待直接點了發布按鈕。
歘。
再一次穿越。
醫務室的人已經來給巫鵬做過簡單包紮了,巫鵬的情緒也平復下來了。
醫生建議給巫鵬做個心理評估后,再繼續審問,但江予並不想採納這個建議。
他再一次走進了審訊室,看著手腕和頭部都纏著紗布的巫鵬。
巫鵬又恢復了那副毫無生機的樣子,不同的是,一股濃濃的絕望籠罩著這個人,毀掉了他最後一絲靈動。
江予想了想,親自倒了杯水,放在了巫鵬的面前。
巫鵬的眼神終於動了,落在了江予的臉上。
「如果我說王婭她們三個,包括白靜在內,都不是我殺的,當然也不是胡院長殺的,你相信嗎?」巫鵬看著他問道。
一邊的李衛剛欲言又止,似乎想要罵髒話,但最終忍住什麼也沒說。
江予看著他緩緩道,「只要你能拿出事實真相來說服我,我就相信。」
「我沒辦法說服你,因為我沒什麼證據。」巫鵬眼神一暗,搖頭道。
「調查證據是我們偵緝局的工作,而不是你的。」江予沉聲道,「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說出真相!」
巫鵬怔怔看著江予。
「還有什麼顧慮嗎?」江予問道。
巫鵬突然長長吐出一口氣,道:「好,我把一切都告訴你。信不信在你們,無論結果如何,我也沒什麼遺憾了。」
「白靜、王婭、梅麗還有張小花,她們四個,都不是我殺的。」巫鵬對江予道,「殺她們的另有其人,不是我。」
「是誰?」江予心砰砰直跳,沉聲問道。
「我哥哥,」巫鵬的表情突然變得很複雜,「我的雙胞胎哥哥。」
「……」江予沉默了。
從他聽到巫鵬說「哥哥」這兩個字的時候,他就猜到巫鵬會這麼說了。
理智告訴他聽下去,然而所有的情感都告訴他這太扯淡了!
李衛剛剛才就想罵人了,此刻終於譏諷出聲:「你的意思是,你還有一個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哥哥?壞事兒都是他乾的,不是你乾的?但他把罪行都賴給你了,對不對?」
「對。」巫鵬點頭。
「對特么什麼對!」李衛剛翻了個白眼,「這麼扯淡的事兒你覺得能騙過誰?」
「我有沒有哥哥,是你們警察隨便就能查到的事情,」蘇乙道,「我會蠢到編這種謊言騙人嗎?」
李衛剛冷笑著拿起那張DNA比對結果的報告單:「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這是什麼?王婭死亡現場的證物,和你的DNA結果比對一模一樣!」
巫鵬平靜地道:「我們是同卵雙生,我們的DNA,是完全一樣的。」
「是這樣嗎?」李衛剛茫然,下意識看向江予。
「同卵雙生的雙胞胎,DNA檢測的確分辨不出來。」江予道,「但是指紋還是不一樣的。」
「對呀,還有指紋!」李衛剛立刻回頭對巫鵬道。
「這就是我那哥哥的高明之處了。」巫鵬嘆了口氣,「他為了讓我認罪煞費苦心。你們在現場絕對提取不到任何一枚有用的指紋。」
江予和李衛剛都沉默了。
巫鵬說得沒錯,在王婭、康曉麗和張小花的被殺現場,的確沒有提取到兇手的指紋。這說明兇手具有極強的反偵察意識。
可偏偏,兇手用自己的手機號碼給馬潔打電話,直接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如此謹慎又如此疏忽,這太矛盾了。
但如果事情的真相真是哥哥為了栽贓給弟弟的話,這矛盾還真就能解釋得過去了……
「你為什麼要替你哥哥頂罪?」江予問道,「你是自願的,還是被逼的?」
「這就是個很長的故事了。」巫鵬慘然一笑,「如果你們願意,我慢慢講給你們聽。」
「你說吧。」江予平靜地道。
巫鵬開始講述。
「我哥哥是個很聰明的人,從小他就懂得很多事情,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懂的,但他就是懂。」
「他總是自言自語,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性格又很孤僻,從不跟任何小朋友去玩,也不愛跟任何人說話。爸爸媽媽都很不喜歡他,從小他們就對我很偏心。」
「我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爸爸媽媽就不願意讓哥哥和我們一起吃飯了。每次吃飯的時候,我和爸爸媽媽坐在一張桌子上,但哥哥就會一個人在廚房裡吃。」
「我很想讓哥哥和我們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但爸爸媽媽根本不同意,而且每次我一提起來這件事他們都很生氣,還讓我離哥哥遠一點。我哭過,鬧過,我不知道為什麼,平日里對我百依百順的爸媽,在這件事情上偏偏一點也不妥協。」
「於是我明白了,他們是真的很不喜歡哥哥啊……」
「最過分的是,有時候爸爸媽媽帶我出去玩,或者去爺爺奶奶家,也從來都不帶著哥哥。任我怎麼央求他們,他們都不帶,他們會把哥哥反鎖在家裡,有時候甚至一走就是好幾天,根本不管哥哥死活。如果我和哥哥不是雙胞胎的話,我甚至懷疑哥哥根本不是他們親生的。」
「其實有時候我挺恨他們的,如果小時候他們對哥哥好一點,我們兄弟兩個一定不會是現在這樣的命運……」
「後來我記得有一位張叔叔經常來我家裡。」
「哥哥很害怕這個張叔叔,每次張叔叔一來,他就躲起來不出來。」
「但張叔叔很喜歡跟我聊天,剛開始他也很喜歡哥哥,因為他總是問我哥哥的事情。只可惜,哥哥一點也不想見他。」
「但到後來,張叔叔也開始跟我說哥哥的壞話,他不讓我再跟哥哥說話,不讓我再跟哥哥在一張床上睡覺,甚至他還打算帶走哥哥,從此不再讓我和哥哥見面。」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後來張叔叔就不來了,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記得我過五歲生日的時候,爸爸媽媽決定帶我去旅行,這次他們同意了我帶著哥哥,這是他們第一次答應帶著哥哥一起出門去玩,你不知道當時我有多開心……」
「我們坐飛機來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一路上,我都在跟哥哥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在我的帶動下,爸媽都嘗試著跟哥哥說了幾句話,我當時都激動得哭了,我覺得我們總算像是一家人了!」
「我當時覺得,這是我們一家人幸福生活的開始,可我萬萬沒想到的是,那不是幸福的開始,而是地獄的開端。」
「那段時間,我們一家四口去了很多地方,多到我也不知道哪兒是哪兒了。」
「有一天晚上爸媽帶著我們連夜坐車到了這座城市,他們在一家麵館給我和哥哥一人叫了一碗面,你知道嗎鐵隊長,那是爸媽第一次給哥哥單獨點餐。」
「然後,爸爸媽媽就走了。」
「我和哥哥等了很久,他們都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