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年關年關，就是鬼門關
大年三十。
「一年將盡夜，萬里未歸人。」
都說大道無情，可畢竟是人，誰又能真正無情。在這個山下世俗最重大的節日里，這個闔家團圓的重要時刻，李明月卻只能獨自一人在這千里之外的異鄉，心情不免有些低落。
似乎是覺得他李明月根本就沒有真正的家，也沒有真正的親人，不由得有些自嘲。既然如此，那在哪裡過不是過，跟誰過不是過，過不過又有什麼打緊？
廣陽縣城中，家家戶戶張燈結綵，掛上了大紅燈籠，也換上了新對聯和新門神，鞭炮聲聲，小孩子們在街上嬉戲打鬧，伴隨著長輩們的呼喊和怒罵。
傍晚，天邊掛著火燒雲，像是在給這一年的最後一天添上一些色彩。
李明月將房門打開，打算出去吃點好的，畢竟一年轉一次，而且明天就要上太華宗了。
出門走了沒一會，李明月就看到了一道眼熟的身影，正是當初那個老道人。
老道人也看到了李明月，大有一種他鄉遇故知的意思，滿臉笑容的走了上來，笑著道：「還真是巧。」
李明月也笑著回道：「是挺巧的。」
老道人接著道：「公子一個人，貧道也是一個人，要不找個地方過個年？」
李明月點頭道：「正有此意。」
於是兩人結伴而行，同時向著街對面的一家酒樓走去，在今天這種日子還開門做生意的人其實並不多，這一家怕是用不了多久也會關門。
酒樓中的客人不少，這跟這次的萬仙會有著很大的關係，畢竟如今城裡聚集了大批前來參見萬仙會的人員，也好在朝廷那邊盤查得比較嚴，否則還不知道會擁擠成什麼樣子。
兩人剛坐下沒多久，酒樓中就沒了位置，然後那小丫頭一家竟然也進了這家酒樓，讓李明月感慨不已，也不知道是真有緣分還是冤家路窄。
這次除了一家三口，還有個背著長劍的少年，一共四人，那些扈從並沒有跟著。
不用說，這少年應該就是那小丫頭的哥哥，在太華宗修行的那位，因為他背上背著的那把劍，就是前日小丫頭懷中抱著的那把。
這次下山，應該是得到了太華宗長輩的允許，下山跟家人聚集，過一個年。畢竟上山修行，離了俗世，見一面就少一面。
一家人有說有笑，其樂融融。
應該是有哥哥在，小丫頭更加趾高氣昂，就差用鼻孔代替眼睛看人了。
酒樓中顯然都認得太華宗獨有的服飾，所以當這一家人走進來之後，原本吵鬧的酒樓頓時安靜不少，不少人都將示好的目光投向這一家子。
李明月埋頭吃飯，一來是不想讓這一家人發現他，徒添麻煩，二來是他必須得儘快離開，因為那隻小鬼不能在鈴鐺里多待。
可事情很多時候往往事與願違，你越不想遇上的人，就總是遇上，你越不想發生的事情，往往就越容易發生，明明是用鼻孔看人的小丫頭，卻第一個看到了這邊的李明月，然後就伸出一根手指指著這邊，跟他那位哥哥說了些什麼。
很快這一家人就向著李明月這邊走了過來，老道人眉頭緊皺，明顯也知道大事不妙。
李明月跟這一家子的事情，他可以說是親眼見證，真要說錯，李明月還真沒什麼錯，一路走來，李明月都是一忍再忍，可那小丫頭卻得寸進尺，不依不饒，最終李明月才出手教訓，只是手段在老道人看來，確實是過火了一些，畢竟死了一個人嘛。
如今對方找來，目的很明顯，就是來找李明月報仇的，所以老道人就顯得有些為難起來。
勸架？跟這些人講道理？當然不可能，他雖然不是真正的方士，但也算是半個江湖人，知道江湖的規矩，道理這東西，是看拳頭和實力的，有實力，拳頭夠硬，說什麼都有理，沒有實力，拳頭不夠硬，再大的道理，都只是放屁。
老道人現在擔心的是自己跟李明月一起，會不會受到牽連？
對方可是實實在在的太華宗弟子，是整個三州之地誰都不敢招惹的存在，如果對方真要上綱上線，把他也算進去，那明天廣陽縣城也只是多出一具屍體而已，而且絕不會有人過問半句。
對於太華宗而言，殺一個人，跟捏死一隻螞蟻沒什麼區別，那麼捏死一隻螞蟻是捏，捏死一群螞蟻也是捏。
看著對方越走越近，老道人只能將目光看向李明月，思索著要不要直接跟這傢伙撇清關係，這不是講不講義氣的問題，行走江湖，可不就奉行「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真理？再說了，他跟這李明月只是有緣見了幾次而已，還真沒什麼義氣可講。
他原本以為會在李明月的臉上看到恐懼，或者驚慌，但沒有，這個看起來只有十五歲的少年，卻顯得格外的冷靜，冷靜得跟他的年紀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老道人有些好奇，這傢伙是真的不怕？還是根本就不知道太華宗是怎樣可怕的存在？他覺得是後者，正所謂不知者無畏嘛。
李明月不喜歡麻煩，但並不怕麻煩，既然已經躲不掉，那就面對好了，至於面對之後會發生什麼，他自然也不會在乎。
說白了，一個太華宗的普通弟子而已，就算是太華宗掌門站在他李明月面前，他李明月也不帶皺一下眉頭的。
因為他叫李明月，是陳道陵的弟子，當然，最大的底氣還是因為那隻鈴鐺，按照鈴鐺里女人的說法，有了那枚龍元果，哪怕是仙人下凡，亦可殺。
且不說這句話有多少水分，但有一點可以保證，那就是太華宗如今還沒有能威脅到他李明月的存在。
這個時候，這一家子已經來到李明月身邊，那位太華宗弟子笑著行了一禮，倒是客套至極：「這位兄台也是來參加萬仙會的？」
李明月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這名太華宗弟子似乎有些尷尬，同時眼中也閃過一絲不快，語氣也冰冷了許多，繼續道：「舍妹年幼不懂事，之前得罪兄台，在下在此給舍妹賠禮了。」
李明月知道他還有下文，所以只是等著，並沒有說話。
這名太華宗弟子似乎沒想到李明月如此倨傲，這讓他感覺更加不爽，在太華宗地盤上，面對太華宗弟子，卻如此自大，根本就是找死，要不是如今萬仙會舉辦在即，要不是師門有過叮囑，他根本不會跟這個狂妄無知的傢伙廢話，直接出手打殺便是。
他明明已經氣得不行，卻依舊要保持著笑容，只可惜火候掌握得不好，所以看起來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師尊常教導我等，太華宗立足於三州之地，與人相處，要以理服人，以德服人，如果錯了，該認錯就認錯，不可因為是太華宗弟子，就恣意妄為。」
李明月依舊沒有說話，不過已經停下了吃飯的動作，看起來是打算起身離開。
這名太華宗弟子接著道：「舍妹衝撞了兄台，確實是舍妹有錯在先，在下也賠罪了，但……」
他話鋒一轉，眯眼盯著李明月，接著道：「閣下也不至於直接出手就要人命，殺我家奴僕吧？」
李明月起身擦了擦嘴角，一邊用無比平淡的語氣道：「是他先對我起了殺心，我才殺了他，若是我技不如人，死的就是我，誰又會給我討要公道說法？再說了，人我已經殺了，說這些不是廢話？」
依舊坐在原地的老道人心中哀嘆一聲：「完了！」
那名太華宗弟子怒極反笑，面目猙獰，「好好好，很好！閣下若真覺得學了一點本事，就可以肆意而為，將他人生命當成草芥，那在下今日倒是要好好請教一二，也好看看閣下究竟憑什麼如此狂悖。」
李明月淡然道：「你還不夠資格。」
李明月語氣越是平淡，這名太華宗弟子就越覺得受到了輕視和侮辱，自從進入太華宗修行以來，他還從未被人這般輕視忤逆過，爆喝一聲，直接出手，不過並沒有用劍，而是直接一拳朝著李明月的面門轟去。
李明月腰間，那隻鈴鐺此刻劇烈顫動起來，不過被李明月強行壓下，不讓那隻小鬼跑出來，否則今日這大好的日子，怕是就得有一具屍體被人抬出去。
興許是今天這樣的特殊日子，也興許是李明月覺得這一家人雖然可恨，但給了他李明月不一樣的感覺，又或者萬仙會在即，李明月不想惹麻煩，當然也可能是這段時間的修行，有了之前的教訓，李明月已經沒有那麼重的殺心。所以李明月並沒有生出殺意，只是側身躲開了對方的這一拳，同時右手抬起，以借力打力的方式在對方手臂上拍了一下，使得對方直接撞在他先前坐的那張桌子上。
這一撞，力道雖然不是很大，但一桌的碗碟直接離開桌面，「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酒樓中頓時一片混亂，所有人都離開了座位，騰出了場地，既擔心被波及，又不想錯過這次爭鬥。
他們還從未聽說過，在這三州之地，竟然有人敢跟太華宗叫板，更別說就在太華宗的眼皮底下。
所以今日這場爭鬥，不論那來歷不明的少年是輸是贏，都註定過不去這個年關了。
年關年關，對很多人來說，可不就是鬼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