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韓成雁火燒雞鳴寺,現箴言三軍天下驚
韓成雁伸手緊握隨風搖曳的披肩,讓其緊緊地貼在身上。
韓成雁:「三十年前,家父受先皇恩典,憑藉軍功卓著而位極人臣,受封三賢王。」
韓成雁:「忠王,義王,信王,三德隆固,以此聞名。」
韓成雁緩緩向大雄寶殿走去,時不時地在秋風中咳嗽幾聲。
玄寧法師轉身,輕輕推開了大雄寶殿的大門。
剎那間,一道金光,自殿內照射出來,彷彿金紗般籠罩在韓成雁面前的台階上。
只見三百六十五盞菜籽油燈,在佛陀神像下徐徐波動燃燒,如同浪花般搖曳。
神像兩旁,各跪拜十八位弟子,低頭觸地,默念佛家經典。
韓成雁停下了腳步,在眾人的注視中獨立殿前,緩緩跪下身去。
趙南星一個箭步欲衝進殿內:「殿下!」
韓成雁單膝跪地,伸手示意。
韓成雁冷冷地說道:「退下吧。」
那聲音腔調,雖然與之前相比別無兩樣般冷漠無情。
但是做了四十年家僕的趙南星卻瞬間聽出了那言語間的一絲懇求。
趙南星心頭一震,略顯木訥地望向大殿,見那佛陀神像,見那長髯僧人。
跪立的韓王殿下,與耀眼的漫天佛光......
趙南星:「卑職遵命。」
這時,先前一言不發的玄英法師緩緩開口。
言語響過,絲銅鐘般清澈透亮。
玄英:「施主遠行而來,是求籤還是問道。」
韓成雁咳嗽兩聲:「請國師幫我找一個人。」
玄英和尚緩步走到韓成雁身後,念起了一首歌謠。
玄英和尚:「雁去兮,雁困兮,其無悔矣。雁去兮,雁困兮,其無悔矣。」
韓成雁微微一絲笑意:「國師果然料事如神,猜透了我的心境。」
二十七年前,三賢王府前鞭炮齊鳴,熱鬧非凡,朝中貴胄雲集,賓客往來恭賀。因為在今辰王妃誕下一名男嬰,正是韓成雁。作為南漢實際最強軍事統帥府,作為天下最為強大的軍事集團領袖府,世子出生自然是一件天下震動的事情,一時間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憂」。那一天,剛剛立國三年不到的南漢政權不惜勞費國帑,為這位剛剛出生的嬰兒,也是未來政權的最高軍事統帥擴建府邸,獎率三軍,簡直是羨煞朝野,震動天下。
也就是在這天傍晚,晚霞籠罩著街頭。王府前來了一個雲遊道士,那道士瘋瘋癲癲,邋裡邋遢,惹得整條路上無人敢近前招呼,只得快步躲避,唯恐避之不及。那道士四處化緣,卻被一路商販退卻排擠,終是踉踉蹌蹌地跑到了三賢王府。
門前的侍衛見那道士痴傻模樣,怕給喜慶的王府招來晦氣,急忙執矛上前阻攔,在一番推搡喝斥中,眾侍衛合力架起那道士就要往街外扔。
「住手!豈可無禮!」
一聲熟悉的斥責從眾人背後傳來。
幾個侍衛轉身望去,只見三賢王領著一眾賓朋正巧站在門前。
幾個侍衛慌忙跪下,面露難色。
「王爺,這......」
三賢王神色嚴肅:「今天喜慶日子,怎麼能對道爺如此無禮。」
眾侍衛急忙叩頭認錯:「卑職知錯。」
三賢王滿臉堆笑,從一旁姬妾手中拿了一把糖飴銅錢,向癱坐在地的邋遢道士走去。
三賢王走到道士近前,緩緩蹲下,將手中的錢糖遞給道士。
道士眼見那上好的點心與銅錢,慌忙伸手去接了過來,俯身跪地連連叩頭。
道士:「貧道謝謝這位財主大戶,貧道謝謝這位財主大戶。」
門前的眾賓客眼見名震天下的三賢王被叫作「財主大戶」,不由一陣訕笑。
「道爺,你好好看看你眼前的這位『財主大戶』是誰!哈哈哈哈。」
話音剛落,還在叩頭謝恩的邋遢道士突然愣了一下,向前爬了幾步,緩緩抬頭,看向面前的三賢王。
道士:「啊!」
只見那道士一聲大叫,好似遇到惡煞一般驚懼,手裡的飴糖銅錢扔得到處都是。
道士癱坐在地,眼神中驚懼萬分:「你!你!貧道認得你!」
眾賓客哄堂大笑,三賢王也是一臉見怪不怪的陪笑。
道士:「四百年前就是你兒子丟了天書經卷,思凡下界!天尊因此罰貧道下來尋他!」
眾人聽罷瞬間沉默了,一時間心頭困惑。
先前大笑是因為笑這道士有眼無珠,眼下道士這一番言語眾人實在不知是什麼意思,大大超出了眾人的預料,只當是這瘋道士胡言亂語。
「臭道士!今天世子殿下誕辰,你休要在這裡胡言亂語!快拿了錢糖到別處去罷!」
道士一愣,絲毫不理會眾賓客的喝斥,又緩緩爬向略顯錯愕的三賢王。
道士:「世子殿下今日誕辰,可有姓名?」
三賢王緩緩點點頭:「昨夜就請國師賜下了姓名,方才送到。」
道士:「韓成雁,是嗎?」
三賢王頓時一臉驚愕,急忙起身鞠禮拜下:「道爺真乃異人也!」
眾人只見那邋遢道士仰天長嘆,痴狂仰倒。
道士:「終是峨眉留不住,畫音壁落皆虛無。」
道士注視著三賢王:「你對我好,今天我不帶你兒子走。」
道士:「以後會有人取他性命,十七年後那人轉世下凡,算你們父子這一身血債!」
道士:「哈哈哈哈!」
眾賓客聽聞此言,頓時怒不可遏,一陣惡語怒罵。
其實這群人倒不是為三賢王出氣,因為自陛下起義之日算起,三賢王不知道殺了多少軍馬,屠了多少百姓,傷了多少無辜。甚至在滿朝儒生眼裡,更是不屑與之同朝。可謂是血債累累,罄竹難書。
但是,眾臣子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且不說面對南明與北唐的虎視眈眈,單說三賢王殺人如麻,心狠手辣地為人風格,眾人也是膽戰心驚,惶惶不可終日。
現在,在世子降生這大喜的日子,來了一個瘋道士說了這麼一番話,倘若三賢王脾氣爆發真要揪出這個「天命之人」,那不知道又要枉死多少民間百姓,錯殺多少朝野忠良。所以眾人只能紛紛呵責這個瘋道士以求自保,生怕日後三賢王的屠刀砍在自己頭上。
但是那道士卻絲毫不理會,起身離去,一路癲狂,如痴如醉,高歌遠去......
道士:「雁去兮,雁困兮,其無悔矣。」
「雁去兮,雁困兮,其無悔矣。」
這件事,一時震動朝野,在南漢早已婦孺皆知,也困惑了韓成雁整整二十七年。
韓成雁困惑的不是那道士口中四百年前的恩怨。
而是那個將來取他性命的究竟是什麼人。
現在,韓成雁正跪立在大殿中央,冷冷地說道。
韓成雁:「我的名字,當年是你賜的。」
韓成雁:「我的天命,如今也得你解。」
玄英大師聽罷頓時放聲大笑,那聲音,似洪鐘暮鼓,振聾發聵。
玄英大師:「左江漳畔終西去,明光無月曉萬生。」
玄英大師:「施主,天命,是攔不住的。」
玄英大師:「貧僧,也只是傳話人。」
韓成雁:「那好吧。」
韓成雁的嘴角劃過一絲陰冷的笑容,緩緩起身。
韓成雁轉身,向殿外緩步走去。
韓成雁:「趙南星。」
趙南星箭步衝到韓成雁面前,跪地接令:「卑職在!」
韓成雁:「燒。」
趙南星:「卑職遵命!」
只見趙南星起身,一聲令下,三千羽林衛迅速叢腰間取出事先備好的油壺,快步將火油淋灑在柴草堆與大殿各處。
韓成雁緩緩走出大殿,轉身向殿內望去。
只見玄寧大師取出椰瓢,從油缸中舀了一瓢菜籽油,自頭上淋下,靜靜地走到佛陀神像下,端莊坐好,輕輕敲擊著木魚,與眾弟子一同念起了《地藏菩薩本願經》。
霎時間,經音裊裊,在山間回蕩。
眾羽林衛高舉火把,將大殿團團圍住,站立柴堆旁。
趙南星:「燒!」
一千火把,紛紛扔向各處。
雄起的烈火,瞬間將大殿侵沒。
映天的火焰,在裊裊佛音中瘋狂。
漸漸地,終是只剩下一片燃燒的噼啪炸裂聲,還有那空氣中瀰漫的焦糊味。
韓成雁緩緩向台階下走去,遠離烈火的光芒。
韓成雁小聲念道:「左江漳畔終西去,明光無月曉萬生。」
「左江漳畔終西去,明光無月曉萬生。」
趙南星為韓成雁牽來了馬,將韁繩遞給韓成雁。
韓成雁接過韁繩,突然停下腳步,低頭思索。
韓成雁:「左江漳畔終西去,明光無月曉萬生。」
「江為『氵』,立於左。」
「漳,章。」
「明無月,為日。曉萬生,為陽。」
突然,韓成雁瞳孔放大。
韓成雁:「父王當年立軍處。」
韓成雁:「章,通文。」
韓成雁:「合起來就是,蜀南的苻嶺,汶陽!」
韓成雁翻身上馬,厲聲喝道:「趙南星接令!」
趙南星一聽韓成雁那從未有過的緊張與憤怒語氣,不敢有絲毫怠慢。
韓成雁:「令你速調八百精騎,星夜啟程前往蜀南汶陽村,男女老少統統殺光,一個不留!」
趙南星:「卑職遵命!」
韓成雁緊握韁繩,惡狠狠地望向山上的烈火。
韓成雁:「那個人,就在汶陽!我大漢只有這一個汶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