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事有蹊蹺
當白沙縣的追兵沿著岸邊綴尾追了小半個時辰,終於給一條拐進白水河的河汊子擋住去路。
看著岸上援兵給堵住前路,漸行漸遠,水面上也不見有船追來,蘇婉瑩看著略有安靜的水面,又看到眉頭緊鎖的楊華,她立刻猜到了楊華的心思但她情知憑藉他跟楊華兩人的力量,絕難救下杜鋒幾人,何況二人飄了半天早都有些疲憊,於是跟楊華說道:「呆瓜你快凍成冰瓜了,咱們找機會上岸吧……」
楊華嘆了口氣,說道:「看形勢,天亮之前就會出河口了,現在連這伙水匪是哪股勢力都不知道,這時候離船上岸,也就意味著對杜鋒他們放手不管了。蘇妹妹你也許理解不了,但是...我讀了這麼多佛經后才決定在紅塵中歷練修行,若是這次見死不救那我修行豈不是在自說自話,讀佛經又有何用?」。
「可是他們那時候都還那樣說你,你又為何非得救他們?」蘇婉瑩小聲問道。
「他們罵我那是他們修行不夠,我救他們那是我的修行,與他們沒關係」。
「這世上還有你這樣好心的人...」蘇婉瑩小聲嘟囔道。
「這時候減速做什麼?」忽然畫舫速度驟然變慢楊華不由地心裡奇怪,讓蘇婉瑩蜷縮地附在尾櫓上休息,他稍游開些看到前方水面一團黑影是只快槳船正逆水過來,船頭有人舉著紅燈籠在揮動,似乎打什麼信號——楊華識不得燈籠信號,游回到尾櫓下,跟蘇婉瑩說道,「前面有艘快槳船,似乎是接應……」。
過了片刻,迎面過來的那般快槳船直接跟後面的畫舫接舷,聽著腳步聲,有五六個人跳上船來,在遠處碎語,夾著浪濤聲,楊華也聽不清楚,接著就聽見這群人往船尾走來。
「這杜鋒的小命捏在我們手裡,這可是整改秦川最大的肥肉了,啃下這塊肥肉咱們都可以大賺一筆了」。
「待會少爺直接進去勸說姓杜的,他要是老實聽話,我們就恭恭敬敬的護送他回去……」是個低沉沙啞的聲音,聽上去讓人以為他的喉嚨給割了一刀有些漏風。
少爺?楊華按著心裡的詫異,看了傅青河一眼,林縛心裡想從沒聽過水匪還有少爺這樣的稱呼的?
「杜鋒那可是秦川的第一公子,從小性情高傲,只怕不容易屈服。他聽勸說還好,要是不聽勸說,可要小心不能讓他知道事情原委,豈不是壞了爹爹的好事?我還是不出面的好。不單我不出面,我身邊的人也不能露臉,都跟我上岸暫時留在這邊好了,免得以後遇著難堪——兩個人都是肥肉,至於那個楚娘子嘿嘿,那是留下犒勞兄弟們的,不過得事成以後了,現在還要麻煩趙大哥將人帶出河口去老地方,細加照顧,等咱們先按計劃拿到第一筆錢后,我爹就跟趙大哥演一出搶船救人的好戲哈哈」
前面那人已經口呼「少爺」就讓楊華二人感到意外,此時這熟悉的聲音立即讓他們聽出說話這人竟然就是先前被打下水的公孫止!
但是公孫止不是已經被打下水了?就算不死也是重傷,怎麼又跑到了這裡?
忽然間楊華和蘇婉瑩對視一眼,之前諸多疑惑也恍然大悟:原來是公孫止這廝在背後策劃!卻不知這個趙大哥是誰?莫非也是公孫家的人,那他口中的爹豈不是...。
楊華不由心驚,心想這位公孫少主如果只是為了自己的私慾夥同水匪劫財,那隻能說他膽大包天猜你心情,竟然費這麼大的心機跟氣力劫人,但如果這事跟整個公孫家搭上關係,那事情可就複雜多了...。
「哈哈,少爺太小心了真是,我本就想著那個楚娘子長得水靈靈卻一股子騷-勁,少爺這次為了這事遭了這麼大罪理應拿去好好享用一番,換作我老趙,哪有這麼講究?扒拉開褲子戳進去弄爽她就是,保管她服服帖帖的不會亂說話!我就沒見有傢伙事降服不了娘們…哈哈哈……」放肆的笑了起來。這個是粗魯不堪的大嗓門,楊華猜想他大概是公孫止嘴裡的趙大哥,是這伙匪徒的頭目,只不過還要聽命公孫止行事。
蘇婉瑩卻是紅著臉在楊華對面張嘴拿唇形比劃:「不要臉!」
楊華不由尷尬地點了點頭,只怕剛才這人的話是蘇婉瑩這輩子從未聽過的虎狼之詞了。
「少爺能跟我們一樣?說起來,咱還是覺得女人越掙扎越有滋味哈哈」這時候頭頂甲板又有一人插進來說話,「趙大哥,是不是將白沙縣那群肉票也趕到這裡來關著?」
「行,都是嫩皮嫩肉的半娃子,不小心弄死一個,不光少了千兒八百兩贖身銀子,還少了救人的佣錢……拿錢贖人的信用還是必須要有的,不然以後劫了肉票又如何能讓肉票家裡乖乖的吐出銀子請家裡出馬救人來?」公孫止插嘴說道。
楊華沒想到這伙水匪胃口大的驚人,他們之前在白沙縣綁了肉票打算勒索肉票家人的錢款還不夠,竟然還要「家裡」再要一份救人的錢?
他耐著性子與蘇婉瑩繼續藏在尾櫓下,聽著船上水匪從那幾艘大船上帶下不少人趕到後面的畫舫上來,哭啼聲、喝斥聲嚷嚷一片、叫疼聲,都是些年齡不大的童子、少年,接著又聽見有些人從畫舫借過上了公孫止乘坐的快槳船。
公孫止乘坐的快槳船沒有急著離開,與畫舫、盜船并行了一段路,這下即使楊華二人想離開上岸,也找不到好的機會。
拂曉時,眼見到了一處河口,公孫止乘坐的快槳船才偏離河心航道,往東邊的一個河汊子口行去。這時候,前面的河口起了濃霧,隨風而來,迅爬過遠近河面,眨眼間的工夫,拂曉晨光里的遠岸樹草都給遮閉住,滿眼都是白濛濛的霧氣,抬頭看吊在船尾桅上的燈籠紅光也有些模糊。
這霧來得恰是時機,昨夜有百餘人劫船,但是有一部分公孫止的部屬都隨他乘快槳船離開了,留在盜船跟畫舫上的水匪這下不足三十人了,大部分都在前面的三桅海船上,畫舫系在海船后拖行,也不需要人手操漿,聽著前頭的說話聲,畫舫上只留下少數幾人看管,還都聚在船頭。
楊華與蘇婉瑩對視一眼都點了點頭,二人各自帶著一對「神之護具」,即便略有疲憊但依舊力氣驚人,只見二人順著尾櫓爬上船尾頭。河上的霧越的大,大半個船身都藏在霧裡,看不見船頭的情形,只聽見幾個水匪在前頭罵罵咧咧的說話,間有打鼾的聲音,分不清杜鋒幾人關在哪裡,倒是前艙室約是花廳的位置有些人在低聲嗚咽,想必是那些個肉票,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先不忙著救人,咱們找些吃的,再換身乾爽衣服……」楊華壓著嗓子跟蘇婉瑩小聲說。
蘇婉瑩點點頭深深看了眼身邊的楊華,心中暗道:他這人雖然認死理,但是卻並不是真的傻,這一路來躲藏行蹤都十分小心謹慎,好像骨子裡透著股冷靜的味道,倒像是娘親說世俗里當兵那些人的樣子,莫非他家是軍營里的?
九月秋涼,楊華二人在水裡浸了半夜,精神緊繃著還不覺得有什麼,上船來給河風一吹,瑟瑟抖,又冷又餓,就算一切都準備齊當,就算蘇婉瑩恢復體力,楊華卻多半是個半吊子,他對於自己那個莫名其妙的護身功法也不清楚該怎麼用,他們二人要在近三十個東海寇眼皮底子將杜鋒這些人從船上救上岸,也是很困難的事情,需要好好籌劃。
其實楊華不是盲目充好漢的人,但是有機會助人一臂之力,他也不會當縮頭烏龜,這件事固然兇險,但他覺得磨難才是紅塵中修行的一部分
「走吧蘇妹妹」楊華知道救人之事急不得,也清楚這伙賊人的意圖,暫時不擔心杜鋒他們在船上會受到傷害,於是二人開始躡手躡腳往尾艙里鑽。
幾間船工、槳手日常睡覺休息的下尾艙都給水匪仔細搜索過了,凌亂不堪,還有一大片粘乎乎的血跡,可見這裡也是屠殺場。值錢的東西自然找不到,舊衣服卻散了一地,還有幾隻水匪看不上眼的麥餅散在角落裡。楊華也不管麥餅上沾有血跡,拾起來咬了一口,嚼在嘴裡就覺得血腥氣重些,趕忙用手擦了擦遞給蘇婉瑩兩隻,讓她吃了填填肚子,又一邊換上乾衣服。這時候無法太講究,楊華也只能背過身去靜靜等待了一會,片刻后換了一身素色布衣的蘇婉瑩就喊他轉了身。
楊華一轉頭不由愣了,即便是最普通的衣服穿在蘇婉瑩身上,依舊這擋不住那脫塵出俗的氣質,那一頭紅髮挽在腦後,露出雪白的脖頸和皮膚,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好似清澈幽深的珠寶,幾乎完美的臉龐輕輕一笑,就勝過了世間無數絕色。
「呆瓜,又呆了,你也洗洗臉」蘇婉瑩說著遞過去一個手帕,楊華痴痴一笑才擦了擦臉,但是這臉一擦,便把楊華故意抹灰好幾日的成果擦去了,赫然露出那張驚艷洛陽的俊秀臉龐。
「呀,呆瓜我知道你好看...沒想到你這麼好看...你你你,你比我娘還好看啊」蘇婉瑩捂住嘴看著楊華怔怔出神。
「額,咱們還是想想辦法救人吧」...。
「他們似乎要出河口,出了河口就是渭河主道,路上說不好會有行船,要是在途中能遇到大船或者船隊,我們伺機出手能成功的可能性大些……」楊華低聲跟蘇婉瑩商量。
昨夜危急時,情勢根本就容不得他們出手救人,先念頭就是想著自己脫身,現在情勢跟昨夜又有不同,蘇婉瑩的身手他也清楚對付一般的水匪不在話下,仔細籌劃不是一點都沒有得手的機會。
有機會助人脫困卻當縮頭烏龜,也不是蘇婉瑩的作風,再說雖然她不喜歡杜鋒那幾個人,好歹還吃了他的點心,她可不想欠下這份人情。
「是要好好籌劃!」蘇婉瑩點點頭,心想能留下來救出人,那是再好不過,這份冒險經歷不正是自己被關在家裡時渴望的嘛。
楊華將斷刀拿起來,跟蘇婉瑩說道:「蘇妹妹你在這裡休息片刻,我到前面去看看,我回來時,會在船板上輕叩三聲...」
哪知蘇婉瑩站起來說了一句:「到了這裡就換我罩著你啦呆瓜,咱們別磨蹭了走吧」,楊華聞言一怔隨即苦笑一聲跟著蘇婉瑩走了出去。
此時大霧瀰漫,只看得見七八步遠,前頭的大船正張帆前行,大霧裡也不減。
兩側的花窗都給人從外面拿木楔子楔死,防止那些肉票從裡面開窗跳水逃走;在濃霧裡,蘇婉瑩摸到前頭,隱約看見船前頭的遮蓬下橫七豎八的躺著四個水匪,聽聲音只有兩個人在打鼾,也無從分辨另兩個海盜有沒有睡實;大霧遮住看不清楚前面船尾甲板上的情況,但是能聽見有幾個水匪正在那裡吹噓弄女人的事情。
蘇婉瑩剛要退回來,就見躺在遮蓬下的一個海盜猛的坐起來:「誰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