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擺枝
佟筱婭還在和那位麥麥姐求教的時候,蕭飛也回了家,踏踏實實的睡了一覺。
次日清晨起來,鍛煉身體是第一要務,然後在公園裡打拳、喊嗓子,又一路跑者一路練著基本功回到家裡,洗漱已畢,先去了附近的早市,買齊了菜,接著又驅車到了師父於清家的樓下。
開門進屋,師父師娘都還沒起呢,餐桌都沒收拾,上面還擺著昨天剩下的酒菜,倆空酒瓶靠著桌腿,滿屋子瀰漫著一股子異味。
好傢夥的,這又跟誰喝的啊!
於清好酒,每天有事沒事都得整上幾兩半斤的,看著沒來得及收拾的戰場,估計昨天晚上又沒少喝。
開窗戶通風,又收拾了一下客廳,蕭飛便進了廚房,把香菇切丁,用水發好,又把豆芽泡上,接著擺弄炸醬。
昨天家裡沒有干黃醬,炸醬用的是甜麵醬,那是天津做法,蕭飛這個京城人士吃著總覺得不順口,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方的吃食管一方人的胃,別看天津和京城緊挨著,可兩地人的飲食習慣還是有著很大不同的。
就拿這面來說吧,天津人吃面,光鹵子就要準備好幾種,肉的、西紅柿的、土豆的,有的人家還弄海鮮的鹵子,炸醬也是用甜麵醬勾兌,人家管那叫撈麵了。
而京城人吃炸醬麵,就一碗干炸,預備的菜碼則要齊全的多。
他這邊剛把干黃醬泄好,白惠敏就進了廚房,看見蕭飛也沒幫忙的意思,昨天吃過一回,她也知道,只要蕭飛在家,自己怕是基本上就算是告別廚房了。
「喲!還打算做炸麵筋啊!?」
炸麵筋是天津才有的佐菜,不往面里拌,這是下酒的菜碼,天津衛那邊好些老麵館里都有這道菜,蕭飛吃不慣天津那邊的撈麵,不過這炸麵筋倒是挺喜歡的,咸鮮之外,還能加上點甜口。
「看見市場上麵筋不錯,就買了點兒,上回咱們去師叔家裡,嬸子做的炸麵筋,您不是說好吃來著,我試著做一回,您嘗嘗!」
白惠敏笑著點頭:「那我可就等著啦!你先做著,我收拾收拾屋子,昨天你師父他們散的太晚,地都沒顧上擦!」
蕭飛應了一聲,隨口問了句:「師父還沒起呢?」
「沒呢!昨天晚上和你師爺喝酒來著,爺倆兒都沒少喝,你師爺就住你那屋了,先讓他們睡著吧,反正也沒什麼事!」
「師爺來啦?昨個散場都幾點了?」
「到家十二點多,你師爺快一點才進門,爺倆就跟家裡喝,我陪了一會兒,實在是頂不住就去睡了。」
「呵!老兩位沒少喝啊!」
「可不,反正你師父也沒事兒,讓他睡去唄!」
於清現在確實挺閑在的,團里工作基本上就是應付差事,一年到頭也沒幾場演出,平時偶爾出去演戲賺點兒家用,更多時候都是去德芸社幫忙。
一年下來賺的不多,可也算挺寬裕的了,不然的話,哪來的錢給蕭飛買車。
對此,白惠敏也沒什麼不知足的,她和於清的性子非常相像,都是不爭不搶,知足常樂的人,這要是換成別的女人,家裡怕是早就在雞吵鵝鬥中散夥了。
等麵條出鍋的時候,於清也醒了,晃晃悠悠的到了廚房門口,看著那一碗香噴噴的炸醬,就算是剛起床也不禁胃口大開,過去把了一口扔嘴裡,用力的咀嚼,連連稱讚。
「不賴!地道,真地道!」
於清本身也是個廚藝愛好者,平時也喜歡琢磨著做點兒吃食,可要是說手藝,自然沒法和蕭飛比肩,師徒兩個的水平差著行市呢。
「喲!青椒肉絲,你師爺最得意這菜,今個可是趕上了!」
「師父,師爺還沒起呢?」
於清笑道:「沒呢,昨個你不在,我和你師爺倆人喝了足有小二斤,得嘞,我去叫你師爺起床,就沖這青椒肉絲,今個早上也得喝二兩!」
於清說著話,笑呵呵的端著青椒肉絲和炸麵筋出去了,又給喝酒找了個正當理由,心裡美。
蕭飛這邊也加快了速度,把面盛出來放涼水裡拔著,這一家人都不喜歡吃鍋挑,每回吃炸醬麵都得過涼水。
端著面出來,於清和石福歡爺倆已經喝上了,這師徒兩個都好酒,不過於清更甚,幾乎是無酒不歡。
「爺們兒!來啦!」
蕭飛規規矩矩的站住,躬身問好:「師爺!老沒見您了!您挺好的吧!」
和長輩打招呼,不能一邊走一邊說話,那顯得好像不耐煩一樣,透著沒規矩。
蕭飛自小家教就嚴,別看從他爺爺那一輩下海說了相聲,可到底還是大宅門出來的,規矩大過天,行動坐卧,一言一行都有著一定之規。
蕭飛耳濡目染,這些規矩也早就滲到他骨子裡去了,別人要是偶爾為之,或許還顯得有些刻意,但是這些規矩放在他的身上卻顯得格外自然。
「挺好的,挺好的,快別站著了,過來坐,這青椒肉絲做的可是真不賴,老館子的大師父都沒你這手藝,以前還真沒瞧出來,爺們兒還有這本事!」
青椒肉絲這道菜,看著簡單,可是想要做好了卻也難,關鍵就在於火候,溫了青椒不熟透著股子清信子味兒,火候過了,青椒就蔫了,口感上不佳。
別看蕭飛才18歲,鑽研廚藝少說也有七八年了,說是大成有些誇張,但手藝絕對能超過大多數專業廚師,對於火候的掌握,自然是已經達到了如火純青的程度。
「師爺,您過獎,吃著好,我就經常給您做!」
石福歡笑了:「得嘞!我這提前得我徒孫兒的繼了,快坐下吃吧,小敏,你也別忙活了,先吃飯!」
一家人圍著餐桌坐好,蕭飛給師娘白慧敏盛了碗面,依樣放好了菜碼,端到白敏慧的面前,別看倆人歲數差得不多,可既然一個頭磕在地上,認了師父師娘,就得從心裡當成自己的老家兒敬著。
於清看著,臉上的笑紋根本掩飾不住,當初收蕭飛,其實完全是石福歡派給他的,打心裡講,他是不想這麼早就收徒弟的。
自己當時才多大啊,還沒玩夠呢,就帶徒弟?
再加上,當時相聲也不景氣,好些師兄弟都改行不幹了,他也沒瞧出來這行還有什麼希望,甚至也動起乾脆扔了的念頭,哪還有心思收徒弟啊。
但是現在,他是真的慶幸當年師父的決定,才給他於家門找了這麼好的一個開山大弟子。
「師父!您看要不先和孩子說了吧,他也好有個準備!」
蕭飛聽於清突然和石福歡提到了他,不禁有些詫異,放下碗筷,規規矩矩的看向了師爺石福歡,等著吩咐。
石福歡抿了口酒,也放下了酒杯:「爺們兒!是這麼回子事兒,你師父昨天給我打電話,說起你的事來了,你這拜師也好幾年了,得有······四年了吧!對,四年了,雖說一個頭磕在地上,從今以後他是你師父,你是他徒弟了,可在咱們門兒里,不擺枝,就等於沒公之於眾,以後相聲家譜里就沒有你的名字,你師父昨個給我打電話,說的就是這個事,雖說這些都是老禮兒了,但是咱們門兒里規矩大,這個儀式還是得有,引保代三師,你師父都給安排好了,引師是你郭師叔,保師找的李京,代師找的是王月波。」
王月波是郭德強進京之後最早的搭檔,不過後來因為一些事倆人裂穴了,但是關係一直不錯,偶爾王月波也來德芸社幫忙。
於清接著說道:「你這邊也沒什麼需要準備的,給引保代三師的禮物,我和你師娘都給你準備好了,就是提前和你說一聲,讓你有個準備!」
這事還真挺突然的,蕭飛雖然知道他遲早都會有這麼一個儀式,但是,師父師爺冷不丁的提出來,他還真是有點措手不及的。
不過這是好事,有了擺枝儀式,就等於向整個相聲界宣告,他從今以後有了正經的師承,這要是放在舊社會,沒有正式擺枝的都不能算是相聲藝人,連登台的資格都沒有,只有經過這個儀式,才算是有了登台掙錢的名分。
當然也不是說不擺枝就不能登台,也有莽著往上走的,可真要是遇上了同行盤道,三兩句話就能給問出底來。
到時候,人家收了你桌子上扇子手絹,吃飯的傢伙拿走,還說不出半個不字來。
可見相聲這一門規矩之大。
「師爺,師父,謝謝您二位!」
蕭飛起身,規規矩矩的向兩位長輩鞠躬表示感謝,雖然只是個儀式,但真要是說起來,放在舊社會這就等於給了他吃飯的傢伙,說是再造之恩都不為過。
「快坐下,快坐下。」
於清拉著蕭飛的胳膊坐下,這徒弟怎麼看怎麼喜歡,心裡再一次感覺師父當年的決定英明無比。
「這事就算是定下了,你呢什麼都不用管,等我操辦好了,通知你就行,也沒想著辦多大,請些相熟的門裡人過來見證一下就行了,你三爺爺說到時候過來!」
三爺爺?
侯三爺!
蕭飛聽了,心下不禁感動,侯三爺在相聲門裡,如今可是舉足輕重的領軍人物,說是旗手都不為過,侯三爺師承相聲名家,寶字輩門長趙培茹先生,師哥是文字輩的門長李伯翔先生,在相聲界的地位可見一斑。
侯三爺能來參加蕭飛這麼一個小徒弟的擺枝儀式,顯然是沖著石福歡這個老搭檔的面子。
「師爺!您費心了!」
石福歡笑道:「說什麼呢,爺們兒,自家的孩子,我不管誰管啊!」
於清也跟著笑:「還有個事,我提前和你說一下,我呢,也琢磨好了,等你擺枝儀式結束之後,咱們爺倆兒就正式加盟德芸社,你既然好這一行,咱們爺們兒怎麼也得有個使活的地方啊!話還沒跟著你師叔說透,不過你師叔也有這麼意思,該是沒什麼問題。」
蕭飛聽著,他這才明白,為什麼昨天在郭德強家裡的時候,師父於清把他給支使開,單獨和郭德強說事了。
原來就是為了這個,他請了郭德強給徒弟做引師,那麼自然而然的就欠下了一份人情,加盟德芸社也算是一份回報了。
或許,郭德強沒主動提,但於清是個不願意欠人情的性子,人家不提,他也得辦!
「師父!我這算不算是把您給連累了啊!?」
「連累!?」石福歡大笑道,「要是這也算連累,爺們兒,你什麼時候也連累我一個吧!」
相聲回歸小劇場。
不光是郭德強,於清認同,石福歡也一樣認同,早先德芸社還在中和戲院演出的時候,石福歡時不時的還過去幫忙站台呢。
老先生也就是因為有正式的工作,編製,不方便經常去一個民間團體,不然的話,說不定他早就過去搭班了。
在鐵路文工團,一年到頭就那麼些演出,而且,按照規定還只能說新相聲,老活一律不讓上台使,他可早就嘴癢了。
「師父!要不您乾脆跟著一塊兒過來,到時候,您給小飛捧,這也算是一段佳話了!」
於清說的是玩笑話,但是,蕭飛瞧得出來,石福歡是真的心動了,可也只能心動,想要行動···難啊!
「清子,小飛,你們倆在德強那邊就好好的說,相聲這門藝術,還是得紮根在小劇場里,才能活得下去,我啊,就盼著哪天,你們能在小劇場里說火嘍,那時候,相聲也就活了。」
對於石福歡這樣的老相聲藝人,眼睜睜的看著從事了一輩子,也喜歡了一輩子的相聲藝術就這麼一點點的成了沒人搭理的玩意兒,心裡那是涼透了。
不過好在,德芸社的存在,讓他看到了一點兒亮光,現在也就只能盼著這點兒亮光,什麼時候能成為燎原大火,重新把相聲這門藝術給盤活了。
「師爺,您放心,早晚有那麼一天。」
「好!爺們兒,說話可得算數,要不然你師父可真是白讓你給連累了,我這還搭進去一徒弟,也太虧得慌了!」
一家人陣陣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