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故鄉
「男歡女愛,果真是人間至樂!」脅
紫真衣衫半解,躺在因水浪沖刷而光滑的岩石之上,美眸迷離,掃了眼一旁的周乙。
她姿態疏懶,面泛紅暈,心中卻有一絲忐忑,慢聲問道:
「當年答應我的三件事現在已經全部完成,你接下來有何打算?是留下還是另尋去處?」
周乙盤坐山石,聞言表情微變。
「呵……」
紫真輕攏長發,苦笑道:
「看來,我終究還是留不住你。」脅
剛才她主動出擊,一來是多年積怨得以解脫心情激蕩,二來也是想真正確定兩人的關係。
畢竟兩人名義上是夫妻,實則只是搭檔。
彼此之間有情義。
紫真更是毫不掩飾,但不知道為何,身為男人的周乙,在關鍵時候往往會顯出微縮。
似乎在害怕什麼。
也是因此,兩人明明感情深厚,卻始終沒能走出最後一步,直至剛才紫真借故出手。
「倒也不是。」脅
周乙抬頭,眺望天際:
「自打記事起,我就一個人生活,雖然自在卻如無根浮萍,身心無所寄,孤苦飄零。」
「唯有跟紫真你在一起的日子,心中安穩。」
紫真美眸亮起。
「不過……」周乙眼神閃動:
「我害怕。」
「怕什麼?」紫真靠近,柔聲道:脅
「不論什麼,我都願意與你在一起。」
「哎。」周乙苦笑:
「我怕,最後會落得一場空。」
「我不明白。」紫真皺眉,她能清晰的感覺周乙心中的迷茫、畏懼、不舍,卻不理解:
「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以兩人的修為、實力,除非金丹宗師親自,不然都可一戰,而且周乙絕非膽小懦弱之輩。
若是對方實力夠強就害怕,怕到連自己的愛人都捨棄不顧,也不可能走到現在這種地步。脅
紫真百思不得其解,卻莫名的有些心悸。
「怕我只是他人的一個念頭,怕我認識的一切都是一場虛無。」周乙轉身,表情凝重:
「午夜夢回,我很怕自己突然間就消失不見。」
「怎麼會?」不知為何,紫真只覺自己心頭髮寒,下意識伸手抱住對方,低聲安穩:
「不會的。」
「你不明白。」周乙搖頭。
想了想,他才慢聲開口:脅
「我……可能只是他人的一個分神念頭。」
「嗯?」
紫真猛然抬頭,面泛驚疑:
「你怎麼會這麼說?」
一時間,諸多傳聞中的秘術、神通一一浮現腦海,奪舍重生、分神化念、傀儡分身等等。
這也讓她遍體發寒,而實際上,遠比她想象的更加驚人。
「其實……」脅
周乙沉吟片刻,終究慢聲開口:
「我有著另外一個人的一部分記憶,那人……不屬於這個世界,你確定自己要聽嗎?」
紫真點頭,毫不遲疑道:
「當然。」
她已然明白,這是她唯一留住周乙的機會,若是回答不願意,兩人的緣分怕就此結束。
即使畏懼,也不願捨棄。
「有個地方,叫做墟界。」周乙點了點頭,慢聲道:脅
「那裡是諸界墳墓、萬物終點……」
許久。
周乙話聲落下,場中一片死
寂。
墟界、黃金生靈、黑暗光明對立,萬物終結之所,諸界陷落之處,這些都給了紫真難以描述的震撼。
她絲毫不懷疑周乙的話,畢竟如此恢弘、絕望的地方,不可能單靠想象憑空捏造出來。
「所以,你覺得自己是那「周甲」的一個分神念頭,來到這個世界的目的,是證得黃金?」
「不對!」脅
紫真美眸眯起:
「那人還未證得黃金,你若先證,就算是分神念頭怕也能強過他,又何必擔心他收回?」
「你不懂。」周乙搖頭:
「我記憶中的那人雖然不是黃金生靈,但身上的手段匪夷所思,我……根本沒有機會。」
「夫君。」紫真抱緊他,低聲道:
「就算他舉世無敵又如何,不還是來不到我們這裡,也許我們終其一生都不會與他有接觸。」
「而且,按你口中所言,那人的實力應該堪比元神,夫君天賦異稟,若能證得元神也無需懼他!」脅
雖然說證得元神的可能微乎其微,但兩人畢竟還年輕,未必沒有機會。
至於元神之上的境界……
自絕地通天始,此方天地似乎就再沒有出現過,甚至就連元神真人,也幾乎是傳說。
身邊人的安慰,讓周乙起伏不定的心神稍稍放鬆,不過念頭轉動,又苦笑著搖了搖頭:
「墟界是諸界陷落之處,早在千年前此界就有人進入墟界,理論上來說用不了多久這個世界就會與墟界接觸。」
「那是以後的事了。」紫真柔聲道:
「沒必要為還沒有發生的事憂心。」脅
「嗯?」
話到一半,像是想到什麼她表情一變,猛然坐直身體,美眸急速閃爍,口中更是急道:
「不對!」
「什麼不對?」周乙詫異看來。
「夫君對墟界的描述我好像在哪裡看過。」紫真站起身,單手輕柔太陽穴,念頭急轉,翻出記憶深處的某些東西:
「我想起來了!」
「異類!」脅
「就是異類!」
「嗯?」周乙一臉不解,看向面色激動的紫真:
「異類怎麼了?」
「夫君可知,黑風洞的傳承來自哪裡?」不等周乙回答,紫真就已開口道:
「黑風洞的傳承,一部分來自很久以前的一個宗門,叫做萬獸宗,這個宗門早已消失不為人知,另外一部分則來自異類。」
「按照上古典籍記載,異類並非此界產物,而是來自九幽之地或摻雜九幽氣息異變而成。」
「起初!」脅
「殺死異類,會得天地眷顧、厚賜,修為增加。」
「只不過後來上古仙人施展絕地通天的手段,讓此界與九幽之地分離,才沒了天生異類。」
九幽之地?
殺死異類會增加修為?
這不就是……
墟界嗎?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悚然一驚。脅
*
*
*
三台島。
周乙兩人出現在島嶼上空,紫真上前一步,朝下方喝道:
「謝道友可在,我們夫婦前來拜訪。」
「周前輩、紫真仙子。」一位鍊氣後期的老者駕馭飛劍騰空而起,面帶歉意朝兩人拱手:脅
「抱歉的很,島主正在修行一門發生,閉關不出,不能招待二位,還請兩位入內一敘。」
「哦!」紫真眉峰微挑:
「謝島主何日閉的關?」
「三日前。」老者躬身,解釋道:
「島主閉關修鍊的是一門聯手合擊之術,不止她老人家,還有幾位親傳弟子一同修鍊。」
「是嗎。」紫真不置可否:
「我們來就是通知你們一聲,雲家的笑彌勒已死,短時間內三台島當不會遭受攻擊。」脅
「此事……」
「知曉即可。」
「多謝仙子。」老者面泛狂喜,急急施禮:
「多謝周前輩。」
「嗯。」周乙面無表情,此即長袖輕揮:
「走吧!」
「唰!」脅
火光一閃,把兩人裹入其中化作一道火線直衝天際,在老者的視線中,眨眼消失不見。
不久后。
兩人出現在一片水域之中。
「看來,謝島主已經逃走了。」紫真開口:
「本以為有著奇門陣在,司徒家堅持個一二百年當無問題,現在看來怕是根本不可能。」
閉關?
大敵臨近,身為島主之人豈會選擇閉關?脅
而且還是帶著身邊人一起閉關,還不與外人聯繫,定然是不看好司徒家早早的逃了。
謝島主已經算是司徒家忠實擁泵,現如今都見勢不妙逃走,其他人做何選擇可想而知。
就連那司徒母音,司徒家有望道基的後輩,都背叛家族。
「先回去。」
周乙道:
「然後我們也走!」
他身為奇門陣的建設者之一,遠比其他人更清楚缺少高手的嚴重性,怕是日峰月島即將不支。脅
這時候,自然是越早離開越好。
「好。」
紫真點頭。
兩人回到住處,紫真負責收拾東西,周乙則清點此行從笑彌勒幾人身上得到的收穫。
笑彌勒仇家遍地,好東西不敢亂放,幾乎都隨身攜帶。
現如今。
倒是便宜了周乙。脅
歡喜禪!
三階中品佛門傳承,內有歡喜法、極樂咒、天女勝境等諸多法術乃至佛寶祭煉之法。
忿怒明王法相!
三階上品佛門禁法傳承,比周乙的離火魔猿變還要強上一籌,尤其是無物不焚的明王烈焰,更是威力了得。
笑彌勒身上的傳承極其不凡,若能把忿怒明王法相修至精通,今日就算不敵也能自保。
可惜。
他太過沉迷於歡喜禪,只是兼修了明王烈焰,對於法相神通專研不深,也可能是天賦不行。脅
除此之外,還有三階上品的遁法神足通。
更有法寶八相杵,極品法器銷魂幡、百媚圖,異寶天女譜,雖然殺傷力不大卻可輔助修鍊歡喜禪。
尤其是百媚圖中的女子陰魂,天女譜中的美艷女修,雖沒有實體,卻有精純的陰氣。
當然。
這東西落在周乙兩人手中,怕只能做些端茶倒水之事,可謂明珠暗投。
笑彌勒身上的好東西不少,是因為他仇家眾多,雲縹緲、趙如煙兩人就沒有把好東西都帶在身上的習慣。
除了兩女御使的本命法器、法寶,所得寥寥。脅
好在兩女尤其是雲縹緲家大業大,儲物袋裡有不少靈石、靈符,收穫也算不小。
「嗡……」
虛空輕顫,也讓周乙回神。
這是紫真在收起守護島嶼的陣法,雲遮霧隱陣,一旦收起此陣,小島將會被這些年上漲的水流淹沒。
「轟!」
巨浪翻滾,拍打在島嶼之上,島上的房屋轟然碎裂,散碎的山石泥土也融入流水之中。
兩人在上空目視此景,彼此對視一眼,相攜朝遠方遁去。脅
他們在這裡的熟人或死或離,也沒有人需要告別,選擇一個方向,遠離日峰月島即可。
*
*
*
兩年後。
黑山。
再次回到黑風洞,已然物是人非。脅
故人一一壽終。
後山。
寶瓶兒、余慧的墳塋已經滿布荒草,幾位負責看守此地的天蠻跪地不起,滿臉惴惴。
「在洞主與前輩走後十三年,寶瓶兒前輩身患病疾,被病痛折磨經年,死前三日不停哀嚎,叫了三日三夜的主人,方咽下最後一口氣。」
「她死後,余慧前輩漸漸變的沉默寡言,於半年後離山出走,直至又過了七年才回來。」
「回來后不久,就溘然長逝。」
「我等按照前輩的叮囑,埋在寶瓶兒前輩一旁。」脅
冷風呼嘯,捲起地上的枯葉、雜草,也讓立於場中的周乙越發蕭索。
良久。
他方才揮了揮手,趕走其他人:
「我想安靜一會。」
「是!」
「是!」
幾人巴不得如此,在周乙身邊,即使未曾釋放道基威壓,依舊讓他們感到如坐針氈。脅
就如老鼠趴在猛虎身旁,天然的威壓讓他們連動都不敢動。
「寶瓶兒……」
那個活潑開朗的少女面容猶在眼前,今夕再見,已然天人永隔。
雖然與余慧有過夫妻之實,但在周乙的心目中,還是寶瓶兒更加親近,但那又如何?
死前三日哭嚎,並未喚來主人。
「唰!」
空氣晃動,周乙的身影已然在原地消失不見。脅
山巔。
紫真盤坐一塊墓碑之前,眼眉低垂,兩鬢不知何時染了白霜,任憑黑灰落在身上一動不動。
墓碑上刻有幾個大字,字跡潦草,依稀可辯當時刻字之人的憔悴、悲痛,乃至不甘。
玉書之墓,親筆!
「自妹妹離世,我就把玉書當做親妹妹看待。」
紫真語聲悠悠:
「她,待我也如親姐。」脅
「我們的感情親如姐妹,除了大道,我不認為有什麼能分開我們,但為了求得大道,所以我狠下心來與她分別。」
「本以為時間會消磨一切……」
抬起頭,紫真眼中滿是死寂,有淚卻已然哭不出。
「我以為幾十年不見,她會忘了我,我也會忘了她,直至所有的感情都慢慢的變淡。」
「呵……」
她抬起手,輕撫墓碑。
「這上面的字,是玉書親手刻的,她刻好墓碑然後自封墓穴,把自己活活憋死在裡面。」脅
「你可知,她為何選這裡?」
周乙沒有吭聲,選擇做一個沉默的聽眾。
「因為,這裡是以前我經常帶她來的地方。」
紫真慢聲道:
「就在我們離開的第二年,玉書就選擇了自裁,是我害死了她,我是不是真的很殘忍?」
周乙轉身,看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