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光精靈的體面

兩天後，貝倫堡，海狼旅館。

經過兩天小心謹慎的旅行之後，希德等四個人來到了貝倫堡的海狼旅館入住，準備探索位於這座城市附近的凶宅莊園。

希德叫停了薩布林剛剛入住就打算直接前往莊園大幹一場的想法，恰恰相反的是，希德似乎沒有任何動手的打算，他就這樣帶著幾個人住進旅館之中，假裝是旅遊的旅人聽說了著名的凶宅想要探索一番。

貝倫堡的人口並不多，僅有萬餘，城市在冬季顯得十分空曠，這裡的牡鹿人還是比較友善的，只是提起貝倫堡附近的凶宅莊園，這裡的人們大多都對此知之甚少。

最後，他們還不如大小姐知道得多。

海浪旅館的一層樓，惠尼正在眾人的歡呼聲中表演，希德、夏洛特、薩布林三個人隱匿在大廳的角落，聽著台上惠尼的苦著臉糾結著表情聲嘶力竭地唱歌。

這首歌叫做《冬の花》，希德作詞，希德作曲。

光精靈的表情像是便秘一樣痛苦，歌聲卻十分動聽。

「不要哭泣啊我的愛戀之心」

「眼淚和你並不相配」

「走吧只是向前我已下定決心就這樣大步向前」

「啊啊雖然內心沒有了笑容~」

聽說有光精靈在此表演，好事的牡鹿人將旅館大堂擠得滿滿當當。

下了工的牛奶工邊喝著啤酒邊拍著手。

臉上有傷疤的巡邏老兵雖然聽不懂還是在大聲叫好。

在桌上用羊皮紙奮筆疾書試圖記錄下旋律的學徒。

還有趕來這裡專門就為了看光精靈表演的閑散貴族。

嚴肅的矮人工匠皺著眉頭喝著大杯麥芽酒，抱怨著惠尼的出現影響了他的好心情。

人們在一起打牌、聊天、吹牛，用惠尼的歌聲給他們的小遊戲伴奏。

好一片熱鬧的冬季旅館景象，寧靜中不失火熱，溫暖中不乏激情。

全旅館大堂的人都在惠尼的「啊啊啊啊啊啊啊」歌聲中用餐。

「每當我看到這種景象時，我都會為我的職責感到自豪。」牡鹿騎士薩布林面帶微笑地看著熱鬧的場景，對著希德跟夏洛特喜滋滋地說道：「我每次想到我是為了保衛他們下班之後的這杯麥芽酒時，我胸膛中的血液就會再次燃燒。」

「好厲害！希德先生，這首歌是你自己作詞作曲的么？」夏洛特眼中泛著小星星：「好厲害，你是怎麼做出這種明明是聲嘶力竭的唱法卻這麼好聽的歌呢？」

「額，算是吧。」希德面對大小姐灼熱的眼神還是移開了視線。

這位大小姐還真的是跟皇女完全不一樣。

賽莉斯緹是一位很獨立很冰冷的美人，她的心裡會有很多想法但她不會表露出來，她需要希德去讀，她平時也不喜歡跟人接觸，希德已經算是例外中的例外了。

而且皇女很需要人照顧，她需要人照顧她的生活起居需要人照顧她的衣食住行。

夏洛特卻完全不一樣，熱情似火的牡鹿公主壓根不存在交流障礙，她不會像賽莉斯緹一樣需要希德去「閱讀」她的情緒，她想要什麼，想做什麼都會直接說出來，她總是態度熱情，對生活充滿著熱愛，跟她待在一起，希德總覺得很令人放鬆。

她永遠是那麼受到牡鹿人民的歡迎。

那麼這樣嬌滴滴的大小姐在旅途中會很麻煩么？

事實證明，完全沒有。

夏洛特貴為牡鹿公主，施法者中的絕世天才，她並不需要別人照顧自己，她自己一個人可以把自己打理得很好，她做得一手好菜，到了可以跟希德比較的程度，她很懂得怎麼讓自己保持風度保持優雅，也很懂得使用魔法輔助自己的生活。

這兩天時間，她沒有給希德等人帶來任何一點點麻煩，相反的是旅途中由於她的存在充滿著歡聲笑語，她喜歡聆聽，喜歡分享。

唯一比較麻煩的是夏洛特很「粘人」，她總是粘著希德，表示要替賽莉斯緹「把關」，要識破希德的真面目，不像賽莉斯緹，大小姐對私密性沒有分寸，希德的一切她都想知道，想了解。

希德的身上藏著很多秘密，他有時候不願意讓大小姐過多地進入他的私人領域，可他越是想躲，大小姐就越粘著他不放，她很想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麼讓自己的閨蜜另眼相看的？

「說嘛說嘛，你到底是怎麼做出來的，這麼奇怪的歌？還有那首《幸運兒》也是你作詞作曲吧？」大小姐還是纏著希德不放，她明艷光彩的臉蛋上是滿滿的興趣，拉著希德的衣袖，夏洛特喜滋滋地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去凶宅探險？」

「不要著急。」希德搖頭：「大小姐，耐心是美德。」

「但是時間就是金錢啊~」夏洛特有些失望，不過作為樂天派的她馬上就找到了新的興趣點：「啊，快看快看，有人要向惠尼獻花耶！」

大小姐的高跟鞋敲擊著地面，因為興奮而激動地粉毛抖個不停，坐在夏洛特身邊的希德只感覺到大小姐身上傳來淡淡的體香飄入他的鼻子中，大小姐身上的香味很清新淡雅，令希德的內心都安寧許多。

一曲唱完，騷包的惠尼擺了個姿勢，還扭了扭屁股，他已經在觀察今晚的獵物。

旅店大堂內響起掌聲，一位大約八九歲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捧著一束冬青花，邁上台階，來到惠尼的面前。

看起來是要獻花了，惠尼趕緊收起了看獵物的眼神，用大大的笑容看著女孩。

「bo……bo……na……」小女孩看見惠尼帥氣的臉蛋小臉就立即紅得像蘋果一樣，她馬上就把腦海中的東西全都忘得一乾二淨。

「沒關係，慢慢說，你想說什麼？」惠尼大概聽出小女孩想說話。

「bona……ve……」小女孩漲紅著臉，小嘴張了半天，就是說不出完整的話。

「哈哈哈哈~」周圍的人們紛紛傳來鬨笑聲。

這聲音在小女孩的耳中是那麼地刺耳，她努力的回憶著大人的話，眼眶泛紅，就要哭出來。

「我**你**的，你們**婊**的**，傻逼能不能閉嘴啊？！」

惠尼忽然站起，他的咆哮聲震動著所有人的耳膜。

「你們這群腦子進大糞的白痴，當我眼瞎么？打賭打輸了就讓人家小女孩來代你犯錯？沒錯，說得就是你，你這頭8代純種的長毛肥豬！」惠尼指著站在牆角起鬨得最凶的貴族：「你這頭活體畸形的雜交實驗報告，很好笑么？我笑你馬了個臭批！」

旅店大堂內安靜無聲。

除了希德以外，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巴。

大家都無法想象，身為光精靈銀手的惠尼嘴裡面居然會吐出這樣的話。

這是光精靈？

「一群大腦發育不完整的腦殘。」惠尼接著罵了一句：「很好笑么？有什麼好笑的？她說得很好！想學精靈語想說精靈語不就應該大膽說大膽練么？嘲笑初學者的錯誤有什麼意思？」

說完，惠尼來到小女孩身前單膝跪下，他雙手抓住小女孩的肩膀：「來，繼續說。」

「bonam……」小女孩終於記起了前半句，可後半句卻怎麼都說不出來了。

「好，說得很好，繼續，跟我念，bonamvesperum！」惠尼幫助小女孩糾正她的發音。

「bonamvesperum。」小女孩終於鼓起勇氣。

「很好，知道是什麼意思么？」惠尼連連表示肯定，見小女孩搖頭說不知道，光精靈銀手立即補充道：「意思是晚上好，記住了么？」

「記住了。」小女孩破涕為笑，惠尼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下去。

「你們還想看什麼？要不要再換個人過來給我獻花啊？」光精靈又罵了一句，長袍一甩，嘴裡罵罵咧咧地離開：「滾吧，傻逼們，今天爺不伺候了。」

旅館內安靜無聲，兩分鐘后，被光精靈這一手嚇到牡鹿人們這才亂鬨哄地離去。

「希德先生，惠尼他這是不是太……反應強烈了？」薩布林覺得很尷尬，牡鹿騎士剛才還說我要守護他們下班后的這杯麥芽酒呢：「這跟光精靈……不太一樣，在我的記憶中，光精靈都是很禮貌的。」

「是的，他們確實很禮貌，但他們禮貌不是因為他們很尊重你們，薩布林先生。」希德淡淡地說道：「他們有禮貌，是為了保護自己。」

「保護自己？」薩布林沒理解。

「有禮貌？我告訴你，我父親就很有禮貌，我母親更有禮貌。」惠尼罵罵咧咧地回到位置上，他抓起啤酒杯痛飲一口，打了個嗝：「我母親有禮貌到什麼程度？她在人前總是特別客氣，別人不小心撞到她她從來都是說沒事，甚至有一次上菜的傭人把湯灑了，幾百金龍幣的衣服弄髒了，她都說沒關係，甚至告訴管家是她自己不小心弄灑的，好避免管家責問傭人，你說她有沒有禮貌？」

「這才是優秀的貴族啊。」薩布林很是認可地點頭。

「優秀個屁！」惠尼手一甩，光精靈滿臉不屑：「你以為我母親是真的尊重傭人么？不，在他們看來，這世界上99%的人都是賤民，尤其是不懂魔法的傭人，那妥妥的底層賤民。」

「她這樣做，只是為了保護自己而已，在我母親看來，這些賤民什麼都沒有，萬一她罵他兩句逼得傭人走投無路了怎麼辦？萬一傭人想要報復她怎麼辦？」

「是，我母親是大奧術師，她自己不怕傭人報復，但她有家人、有朋友、有欣賞的僕人、有養的可愛寵物和養在空中花園裡的花，在她看來就算是她養的那頭花妖也比這些賤民珍貴得多，她為什麼要冒這種風險？」

「這就是光精靈，他們跟你禮貌不是真的因為想跟你平輩論交和和氣氣，而是要維持自己的形象維持自己的體面保持不得罪人的心態，就像希德說的一樣，他們在保護自己的安全。」

「噁心，真是無比噁心，那樣的家我一點也不想再待了。」

「我才不要當那種虛偽的人，為什麼我會跟希德當兄弟？就是因為我在瑞茲蘭流浪時人人都對我客客氣氣的時候，只有希德說我是個人形自走騙炮的尖耳朵垃圾，很好！他罵我說明沒把我當成高不可攀的銀手，所以我也拿他當兄弟。」惠尼直接用胳膊勾住希德的脖子，光精靈哈哈大笑：「我也罵他是個小白臉靠著祖先福澤到處鬼混的小騷零，罵來罵去，我們就成了好朋友。」

「呵呵呵。」希德無奈地點著頭，兩個人確實是這樣認識的。

「你也是，我在翡羅倫澤鬼混的這段時間，人人都在吹捧我，因為我是銀手，只有你把我當成普通人，因為我影響市容把我抓進去關了半天。」惠尼指著薩布林的鼻子：「你把我當正常人看待，我自然就交你這個朋友，我討厭虛偽的人。」

惠尼的這一通神論令薩布林哭笑不得，實在是不懂得說什麼才好。

可稍一咀嚼，無論是夏洛特還是薩布林，對他們世界觀的衝擊都是巨大的。

牡鹿人的客氣禮貌，難道不也摻雜著這種因素么？

這種東西，我待在宮廷裡面可能永遠都學不到。

大小姐目光灼灼，她漂亮的紫色杏眼先是看著惠尼，然後又看著被惠尼摟住脖子的希德，心裡轉過了很多個念頭。

這兩個人真有趣！

作為天運術士，夏洛特自然擁有非常特殊的直覺，大小姐每次都能本能地感受到凡人內心的善意跟惡意，這也是為什麼她願意親近希德，因為她從他的身上不僅感受不到惡意，而且還有種本能的親近感。

現在聽了惠尼的故事，夏洛特有點明白為什麼賽莉斯緹會對希德另眼相看了。

賽莉絲，其實也不希望別人總是把她當成皇女呢。

可是他為什麼就把我當成公主殿下呢？

大小姐眼珠轉動著，心裡盤算著下一步的目標。

「我就是我，我就是惠尼-薩朋特斯-銀手！來，兄弟們，為了傻逼跟尖耳朵垃圾，乾杯！」惠尼舉起啤酒杯。

「乾杯！！！」夏洛特第一個舉起酒杯，希德跟薩布林也一起舉杯，酒花四濺。

夜晚，晚餐后，貝倫堡，海狼旅館單人客房。

希德坐在床上，他正在修習自己的隱身術「山下之影」。

接下來的潛入，他的隱身術至關重要。

「咚咚咚~」就在這時，房門口響起敲門聲。

審判之眼打開，是夏洛特雙手背在身後站在門口。

「希德先生，你在裡面么？」她甜美的嗓音輕靈悅耳。

哎，又來了。

希德深深地出了口氣。

「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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