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親自迎接
宮闈多少秘密民間從來不曾知曉,但今日御書房的事情卻很快的傳遍了京城。
那些信誓旦旦說張淵失蹤是因為在青樓玩樂時猝死的人,馬上改口痛斥南興縣封禁百姓的惡劣行跡,讚揚著張閣老微服暗訪為民請命的光榮事迹!
當然更多的人也在傳頌著年輕天子那句「朕繼位國庫空虛,無法減民之賦稅,已是遺憾至極,萬不可在折騰百姓了!」
過去曾經私下議論過此事的民眾,這才知道當時皇帝繼位連賦稅都不減免,不是不願實在是情勢使然無法減免,皇帝一直對這件事耿耿於懷,自責不已。
不少曾經埋怨過皇帝的百姓感到心中慚愧,也有迂腐的讀書人聽聞此事,忍不住跪下對著皇宮方向磕頭。
但百姓中也有明白人,他們知道御書房裡的事情豈會輕易傳開,加之之前張淵失蹤傳的沸沸揚揚,定然是有人故意放風並推波助瀾。明白人中更有大明白,他們稍稍一想此事最終誰能收益,便猜到了主導此事的不是張淵便是當今天子……
此時的南興縣也是熱鬧非常,昨天還敲鑼打鼓攆百姓回家的衙役們,今日又是那面鑼鼓又敲打著呼籲大家速速出門該種田種田,該開業開業。怨聲載道的百姓們馬上衝出了家門,不明就裡的人們還以為是知縣大人回心轉意,高喊著知縣大人英明……
殊不知英明的知縣崔艋已經被人扒了官服,呆若木雞的蹲在大獄里不知所措。
而那位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出現在南興縣的張淵大人,在聽說了皇帝的宣布日後絕不可隨便折騰百姓的旨意后,終於察覺到了自己出現在南興的蛛絲馬跡,不禁笑了起來感嘆皇帝的手腕,但也很感謝皇帝讓自己參與到了這件事當中,才能滔滔不絕的向前來的國史館博士講述自己這兩天的「英勇」事迹…………
皇宮修身殿中,散布了一天「謠言」的孟達風塵僕僕的趕來向楚牧彙報了最新的輿情。
聽聞百姓對於皇帝的仁德皆感恩戴德,郭放舟笑著道:「恭喜陛下,大獲人心啊!」
孟達也道:「恭喜陛下,盛德之名遠揚四海!」
一旁的小八一看大家都祝賀皇帝了,自己也不能落於人后啊!趕緊也拱手道:「恭喜陛下,嗯……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楚牧本來一臉嚴肅,但聽聞小八的祝賀后實在忍不住的笑了,不知為什麼小八總是能直擊他本來還算挺高的笑點。
楚牧看著小八,想了半天道:「也祝小八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郭放舟微微蹙眉,發現聽聞百姓對皇帝感恩戴德,特意找來的國史館博士一定會將這等盛德之事記錄下來,可為何皇帝似乎並不是很高興呢?
孟達這種人精自然也察覺到了皇帝的情緒,但他是絕然不會主動詢問的。….「陛下您怎麼了,好像不高興啊!是不是覺得早上那稀飯包子不好吃,小八也覺得不好吃!驢肉餡的才好吃呢!」小八關心的詢問道。
楚牧抿著嘴唇搖了搖頭。
「那為啥?又想神女還是紫……」
所幸小八還是看懂了楚牧讓他閉嘴的凝望。郭放舟搖著扇子幽幽道:「陛下莫非還在為南興之事不悅?」
楚牧搖了搖頭,道:「我是在為朝堂諸公的態度在擔憂!」
楚牧不禁雙手捧著熱熱的茶杯,也不知是初冬微涼的天氣還是百官的冷漠讓他覺得很是寒冷。
「剛才在御書房,章法明明已經將張閣老為何會被下獄的前因後果全部說了出來,我故作憤怒希望諸公能夠真的上心!只是我萬萬沒想到,他們竟然看不出我為何憤怒,那汪琦甚至連南興知縣沒有嚴格查驗讓張淵能夠進入南興這種荒唐的理由都想到了,卻沒有想到我之憤怒在於南興肆意折騰百姓!」楚牧望著郭放舟,問道:「他們是真的沒覺得封禁百姓是不對的么?」
看著楚牧嚴肅的表情,郭放舟也收起了笑容,他一直覺得楚牧搞這一出是為了向天下展示其愛民之心,沒想到楚牧還真的在意此事,一時間不禁肅然起敬,起身拱手道:「陛下有如此之問,放舟佩服!」
楚牧笑了,道:「這應該被佩服么?」
「本不應該,但實則該佩服!」郭放舟嘆了口氣,又道:「放舟想說一些話,請陛下勿怪!」
「但說無妨!」
「陛下,可知楚策當年為何在軍中以及民間聲望頗高么?」郭放舟問道。
「自是因為英王曾帶領大軍抵禦了西原進攻,保衛了大文江山!」
郭放舟挑了挑眉,道:「陛下所言,我以為只是其中一個方面!我在楚策身邊多年,對此有些了解!便說個小故事,與西原交戰之時,除了交戰以致傷亡外,您知道大文士兵因何死人最多么?餓死的!」
「餓死的?」楚牧很是疑惑。
「說起來軍糧應是足夠的,但兵荒馬亂供餐便是一筆糊塗賬,時常都會有士兵餓死的事情發生!一般來說,當官的知道了也就是下令嚴防此類事件發生,大官下令,小官便向更小的官傳達這個命令,一層層的傳達,沒有一個人上心,或許就連最先下令的官員也只是隨口一說,自己也沒放在心上!如此這般,該餓死的還是會餓死!楚策發現自己下過命令卻還是有餓死士兵情況,於是他幹了一件事,從此再不吃特供的小灶飯菜,每天就守在放飯的棚子里,親眼看著全有人都吃上了他再吃,第二天換一個軍營也是如此……後來軍中就再無士兵餓死的事情發生了!」
郭放舟嘆了口氣又道:「您說這事難么?不難!可為何之前總是餓死人呢?便是因為主管放飯的小吏壓根不會去想小兵們會不會餓著,反正飯我是放了的,你們吃沒吃我管不著!他關心的是將軍們的小灶吃的好不好,會不會不滿意!為何會如此,因為能管他的是上面的將軍們,而不是小兵。同樣的,將軍們想的是士兵為他們賣命打贏戰爭,他們也不會考慮小兵有沒有吃飽!」抿了一口熱茶又道:「陛下,愛民如子說的容易,真能這麼乾的鳳毛麟角啊!您就說南興那知縣,他錯了么?您那天看見了知縣的樣子,他不光沒覺得自己錯了,甚至可能還覺得自己在做一件很對的事!為何?因為現在大文最重要的事便是朝覲,那關乎天子的面子,所以一切都得為此事讓路,他又豈會覺得自己錯了呢!」….楚牧點了點頭,道:「先生看的實在!說句實話,此事一開始我只想著借著這事為自己某些名聲,順便糾正此事!但今日在御書房那一幕,讓我覺得心寒啊!」
「陛下說我說的實在,我也覺得陛下能苦民所苦,可為何那幾位重臣卻渾然不知陛下憤怒所在呢?恕我直言,或許是因為陛下與我都曾真正的生活在民間,知曉人間冷暖,而那些高官重臣已經遠離了真正的人間!雖然他們讀書時都會高聲誦念『親民愛民,國以民為本』,但當他們踏入仕途便會知道能夠讓他們飛黃騰達的從來不是民,他們又為何會在意百姓呢!」
楚牧嘆息的總結道:「如今官場只唯上不唯民啊!」
「哈哈,何止如今從來都是如此!」郭放舟苦笑道。
「難道無解?」楚牧問道。
「陛下若是日後經常向今日一般,讓百官確信您真是時刻惦念百姓,或許他們也會上心一些!但要說徹底解決,放舟可沒有辦法,人間之事從來都不是一定有解決辦法的!」郭放舟忽然笑了起來,道:「這一點其實可以多向安國公學學,西門家能在臨海屹立數百年,一個重要原因便是西門家一直是愛民如子,那安國公更是常常深入民間,與民同食同樂!不過么,他們大概也不是真心,只是為了籠絡人心演戲罷了!朝廷中不少人不屑西門家的做法,但我以為至少人家西門家的人還願意演,能堅持演百年也是不容易的啊!」
楚牧聽說過西門守業在臨海道的那些事迹,他自然是知道西門守業大概是在作秀,可就像郭放舟說的那樣,至少他還願意作秀,而朝廷中那些高官一邊瞧不上西門守業,一邊卻連秀都不願做,哎,烏鴉笑豬黑啊!
楚牧暗下決心,待朝覲結束自己的毒解了以後,一定要下功夫整治一下官場了!
「說起安國公,剛才在御書房是不是有誰提到過他?」楚牧問道。
一旁的毛愚趕緊道:「剛才次輔大人稟告說安國公快要抵京了,請示該如何接待!」
「過去他來京一般怎麼接待?」楚牧抿了一口茶。
毛愚入宮也沒幾年自然不清楚這些事,左右為難不敢隨便說。倒是孟達微微一笑回道:「武宗時並未特別接待,先帝時因其貴為國丈,每次如今先帝皆禮遇之,派二品大員出城相迎,並於宮中設宴款待。」
楚牧點了點頭,道:「那就告訴內閣,這次還這麼辦,就讓禮部尚書鄭義代表朕去迎接安國公!到時候也在宮中請他吃頓飯!」
毛愚一鞠躬轉身就準備去通知內閣,可郭放舟卻起身道:「且慢!」
「先生何意?」楚牧問道。
「陛下,放舟以為這一次緊緊派一個尚書去還不夠!」
「哦!你的意思是派得派一個內閣大臣了?」….郭放舟沒有說話只是笑著撇了撇嘴,楚牧一看,笑道:「難不成,先生是要我親自去迎接?」
「陛下若能親自前往,必將傳為一件美談!」郭放舟拱手道。
你這是要我作著秀去找西門守業學作秀啊!
「先生不必說這些了,咱們之間別說這些虛的了,你就直說吧!」楚牧擺了擺手道。
郭放舟點了點頭,道:「那我便明說了!西門家有異心,這是幾乎天下人都知道的事,雖然西門家與皇室聯姻后,這件事大家提的少了。但西門家還有沒有異心也很難說,這次是陛下與安國公第一次見面,我以為最好是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您給足了西門家面子!就算他有異心,日後也得掂量著,皇帝已經做到這一步了,他要反了天下人怎麼看他!」說著他又搖起了那把這個季節完全可以不搖的摺扇,笑著道:「再一個么!陛下也知道了,西門家這些年和西原人有聯繫,之前烏薩那傻不拉幾的世子還曾派人偷偷的聯絡安國公,難保他們不會私下有什麼陰謀詭計!不過么,這幾家各懷鬼胎,我以為他們之間本來就沒有多少信任可言,陛下越是禮遇安國公,西原和烏薩可能就越狐疑,他們之間相互猜忌豈不美哉!」
好卑鄙但朕好喜歡的小損招啊!
楚牧看著郭放舟笑了起來,郭放舟也笑著回應,兩人聲音越笑越大,一旁的小八看著兩人笑都有點覺得可怕,長得挺端正的兩人怎麼笑的這麼卑鄙呢,好像大壞蛋陰謀得逞了在那自嗨啊!
「哈哈哈哈,既然如此,那朕不光得去迎接安國公,還得好好的陪上一陪了!」楚牧笑道。
「哈哈哈哈,陛下陪的時間越久,效果自然越好!放舟也願陪陛下一道前去會一會這個安國公!」
楚牧笑著點了點頭,嘴上什麼都沒說,但心中卻在疑惑這個從來不願出現在人前的郭放舟怎麼會願意陪自己前去了…………
……………………
一列長長的隊伍慢慢的行進在官道之上,抬頭張望已經能看見南興縣的城門樓子了。
這是安國公的車隊,從臨海出發以來,隊伍一直行進的很快,但如今他們是越走越慢。其實大家已經很累了,就想著早點抵京能修整幾天,可奈何安國公有令只讓他們徐徐而行,大家誰也沒招只能這麼慢悠悠的走著。
忽然間前方塵土飛揚,一支人馬正急速而來。護衛們馬上戒備起來,安國公的首席謀士武先生也從馬車上下來張望。
「聖旨到!」前方隊伍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只見一頂四抬大轎落於車隊之前,轎夫一掀開帘子,袁復捧著聖旨從轎子上下來,喊道:「安國公接旨!」
武先生是認得袁復的,趕緊上前拱手作揖道:「見過次輔大人!」
「哦,是武先生啊!安國公呢,陛下有旨意!」袁復笑著說道。
「這個么!次輔大人莫怪,國公腿疾犯了,不便下車!」
「哦,國公何在,我去看看!」
武先生轉身一請,便將袁復帶到了西門守業的馬車前。
袁復拱手道:「聽聞國公有恙,袁復特來問候!」
「大人直接上車說吧!」武先生掀開帘子一請。
袁復點了點頭便上了馬車,看見西門守業剛要見禮,卻發現眼前之人有些異樣,盯著看了半天,看的「安國公」都毛了。
「安國公」忽然泄了氣,低著頭拱手道:「咦!大人,嫩別看了,俺是假的,俺是贗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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