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趁人之危
清晨的微風剛拂過樹冠，林小莫吃力的拖著一個大包在剛撒下的陽光中來到自己的小店門前，麻利的打開門鎖，拉起卷閘門。
「呦，小莫，今兒咋開門這麼早，平常你可是不過中午絕對不開門的主兒啊。」
隔壁店鋪探出個胖女人，正倚在門邊笑容如花，口氣中卻帶著點點諷刺。
林小莫一愣，擠出了笑容，「王姐啊，這不是偶爾精神一把嘛，祝你今兒開張大吉啊，好了不跟你多說了，我先忙了。」
「瞧瞧，這丫頭真會說話，那我就承你吉言了。」
胖女人笑著轉身進店，轉瞬間神色變得冰冷。
林小莫舒了口氣，拖著大包進店關門，神色同樣變得厭惡起來。
都說同行是冤家，這胖女人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林小莫在此開店五年，憑著價低、物美、眼光好，緊跟時尚，也將這家小小的服裝店打理的有聲有色，在這一條街上贏得了不少老顧客，賺足了口碑。
而那胖女人王姐，在一年前也租下了旁邊的門店做起了服裝生意，林小莫賣什麼款，她也進什麼款，但質量上不是一個檔次的東西卻被她賣出了同等價位，再加上為人刻薄，收益始終比不上林小莫。
而她，卻沒將這結果歸結到自身原因上，反而認為是林小莫使了壞心眼兒，三番五次找茬不說，更想將林小莫擠出這條街。
忙了一上午，終將一大包新貨補上貨架，接待了三兩個隨意看看的顧客，打發了十多個網店上的交易，林小莫在空閑中又忍不住想起了郝允那滿是痛苦的血紅眼眸。
猶豫卻又決絕的環視了下小小的店鋪，自己五年的掙扎，五年才好不容易掙來的自尊，五年的心血……
林小莫咬咬牙，坐在電腦前打出了一份轉讓聲明。
列印的頁面開啟，標註著『是否列印』的游標在閃動，林小莫手指懸空，蜷縮舒展，舒展再蜷縮。
又一次環顧四周，林小莫咬咬牙，閉上了隱隱滿是淚水的眼眸，狠狠的敲下了回車……
看著雪白的紙張張貼在明亮的店門上，林小莫心中那份不舍一下子被希冀沖淡，繼而填滿。
「呦，小莫，我說你這是搞哪一齣兒啊？新的促銷手段？快給姐姐說說，讓我也搭搭順風車。」
林小莫一驚，下意識回頭，只見隔壁的王姐正抓了把瓜子倚在自己的店門前磕著，和煦的笑顏加之似乎關心的語氣，沒讓林小莫感到一絲溫暖，卻明朗的抓到話語中的那一份開心與興奮。
林小莫自動過濾掉王姐話語中令人難受的語氣，努力的擠出笑容，滿是不舍的撫摸著明亮的店門，「太累了，想歇一歇。」
「不是吧，真不想幹了？」王姐頓時一副很是吃驚的模樣，繼而又似乎是忽然想起什麼，「不會是因為郝允吧？嗯，這倒也是，郝允他媽那病確實燒錢，要不怎麼說呢，這就是命，我女兒挑男朋友的時候，我就告訴她一定要找個有錢有本事的，最好再找人算一卦，省的到時候……呦呦呦，你瞧瞧我這嘴，小莫你別忘心裡去啊。」
王姐抬手輕輕抽了兩記臉頰，看著好似尷尬的笑容中帶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林小莫心中一苦，這事兒要是擱到平時，她肯定要跟這個潑婦般的胖女人撕破臉皮大吵一架，而這一刻她只想扭頭躲進店鋪。
就在林小莫剛抬起腳時，手臂卻被王姐拉住，林小莫詫異而又厭惡的回頭，卻見王姐賠著笑，左顧右盼的揭下了那張轉讓聲明。
林小莫一呆之中，來不及反應就被王姐拉扯著進到了店鋪中，王姐有些興奮的開了腔。
「我說小莫，店鋪轉讓這事兒，我看你也別找別人了，咱都是老街坊，你要真是把店鋪交給生人，你也不安心不是？我看這麼著吧，這店鋪姐姐我接了，再說了，你這告示貼出去，那肯定是問的人多，接的人少，一時半會你也拿不到錢不是？你看啊，這要是我接嘍，咱是自己人，隨便簽個協議就行，店我給你看著，啥時候你寬裕了，想要回店鋪，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你就說要多少錢吧，合適的話現在我就能給你！」
王姐興奮的看著林小莫，等待著迴音。
林小莫迷茫了，王姐的話讓她有些猶豫，這胖如豬玀的王姐是個什麼樣的人她自然知曉，她許下的承諾就是鏡中花水中月，但這卻是個希望，雖然林小莫知道這個希望更像是個奢望。
可是，王姐的話還是說到了她的心坎中，郝允媽急需用錢，可接店的人還真不是一時半會能找到的，況且，林小莫真心不希望這店被人接下改做其他經營，要知道這店裡的裝修可是她自己一人親力親為的，那時她還只有二十。
『答應吧，最起碼她還是做服裝生意，如果阿姨病好了，如果我和郝允努努力，真有說不定重新接下店的那一天！』
林小莫努力勸說自己，刻意忽略了那是癌症，忽略了郝允那隱情不報的父親。
「王姐，你真想接？」
林小莫紅著眼睛抬起頭，王姐看著那紅腫的眼睛，不知怎的心中有些愧疚，但最終還是決絕的點了點頭。
「那好，店裡的貨還有網店上的經營，我通通盤給你，加上店面還有本年期的租金，你給我十五……十二萬吧，我急用錢！」
王姐眼睛一亮，環視下四周，恢復了平靜，擠出一絲尷尬直勾勾的看著林小莫。
「小莫，你聽我說，這價錢確實挺合適，要我說就是給你二十萬，我也不虧，可是你看姐姐我……唉，給你說實話吧，我賬上現在只有八萬，你看這樣好不好，也別十二萬了，你再等我幾天，最多兩個禮拜，我再給你湊八萬！加一起十六萬，你的店值這個價！也算姐姐一點兒心意！」
林小莫傻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眼前這胖女人是在殺價啊，她吃准自己等不了那麼久，也吃准自己必然會答應，更可恨的是，她的話太軟，根本無力還擊。
林小莫咬著嘴唇，隱隱感到口腔中有了一絲腥甜，「八萬就八萬，我現在就要！」
只見那王姐猛一攥手，拉起了林小莫，「好吧，走跟姐姐去我店裡，我這就拿給你，再隨便簽個協議，你放心，店我給你看著，啥時候你回來，店還是你的！」
………
筆走龍蛇，一份簡單的協議在王姐手下誕生，條約很簡單，甲方一次性支付乙方八萬元整，店鋪及店內貨源以及網路營銷渠道歸甲方所有，日後若乙方有能力償還甲方八萬元整，再加百分之十利息，甲方重新歸還乙方店面及所有附加，期限不限。
甲方王妮，而林小莫拿著筆懸在乙方的空白處，遲遲不肯落下。
王姐也不急，嘴角掛著笑意看了林小莫一眼，便專註的敲打起鍵盤，在一遍遍細數了四個零，確認無誤之後，大力的敲下了回車。
王姐將屏幕轉過合適的角度，示意給林小莫看之後，便在一邊靜靜等待。
林小莫終於銀牙一咬，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林小莫剛甩開筆尖，王姐便興奮的抓過協議捧在手裡親吻，可是還沒她那如同香腸般的嘴唇接觸到潔白的紙張，手中就是猛然一空。
詫異的林小莫，驚怪的王姐同時抬起頭，只見一個中年漢子正黑著臉，身體微微發抖的站在她倆身邊。
「你幹什麼？拿來！」一看清來人，王姐頓時惱了，肥手一張，一把伸到中年漢子眼前。
「有你這麼欺負人的么？！小莫這孩子已經難為成這樣了，你竟然還這麼下三濫！小莫，你放心，錢你儘管拿走，這協議不算，這個家叔說了算，我這就撕了它！」
「你敢！」
王姐猛然如同一隻猛虎，撲向中年漢子，一個避之不及，中年漢子手中的協議竟被她搶了去，只見王姐死死將協議抱在懷裡，潑婦一般坐在地上撒潑哭鬧起來。
「劉忠涵，你個王八蛋！我就知道你嫌我胖，嫌我丑，早就想找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可讓我逮著你了，我告訴你！這個家只要有我在的一天，錢的事兒就不是你說了算！你也不瞅瞅就你那兜里連買盒八塊的紅雙喜的錢都沒有，你還敢說錢你說了算？！哎呦呦，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我不活了啊~~~」
王姐越罵越難聽，恨不得馬上就要指鼻子指臉說那年輕小姑娘就是林小莫的時候，中年漢子手足無措，臉色黑紅，沖林小莫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
林小莫更是羞惱，轉身紅著眼睛衝出店鋪，想離這個扒人臉皮的地方越遠越好……
「小莫！小莫！！」
中年漢子倉皇呼叫，卻沒能喚回已消失在人海中那瘦弱卻堅強的身影，只能在店鋪中木然呆立，畏畏縮縮的忍受著已從地上一躍而起沖他掐吧撕咬的惡婦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