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牛皮紙包
郝允好不容易從睡夢中醒來，凌晨三點才睡的他不是被鬧鐘吵醒，也不是自己睡到無聊，而是被老舊的防盜門發出的悉悉索索的聲響驚醒。
郝允苦笑了一下，家裡已經沒什麼值錢的玩意兒了，哪還會有誰惦記？不過話又說回來，破家也值萬貫，總得看一下。
揉眼下床，迷迷糊糊挪到門前，郝允心頭猛然一跳，好似看見了恐怖片中常見的場景。
只見防盜門下窄小的縫隙中，一包被牛皮紙包裹的厚厚的物體正不科學的，彷彿擁有自主意識的蟲子一般努力向門內擠著。
再揉一下眼睛，那物體依然倔強的擠著，郝允心中一恍惚，暗笑自己睡昏了頭，現實就是現實，哪有什麼鬼怪，顯然是哪家調皮的孩子在搞惡作劇，這老舊的筒子樓，誰家沒被這些調皮的孩子順著門縫塞進過垃圾什麼的？郝允小時候就這麼干過。
就在郝允剛想上前拉開門，訓斥哪個調皮的小傢伙時，厚厚的牛皮紙包塞硬生生擠進了一半，停在了門縫中再也不動。
好奇是每一個人類與生俱來的特殊技能，郝允忘記了門外是誰，而是試探著來到門邊使勁抽出牛皮紙包，打開一看，頓時被一片明亮的粉紅晃到了眼睛。
那竟然是厚厚的一疊百元大鈔！
郝允來不及驚訝，一把拽開防盜門，只見昏暗的走廊上靜悄悄，唯有一個壯碩的身影，如同心虛的小賊，正躡手躡腳的順著牆根兒離開。
「水果！你個王八蛋給我站住！你這是什麼意思？！」
郝允一見那壯碩的背影，就忍不住吼了起來。
就算相距百米，哪怕看不到面容，他也僅憑那身形就能認出是誰！
此時的郝允像極了一頭被惹怒的雄獅，紅著眼睛揮舞著厚厚的牛皮紙包沖著那身影嘶吼。
正在遠去的身影被這炸雷驚得身子猛是一軟，繼而慢慢的轉過頭。
有些黝黑的圓臉上掛著與之不符的稚嫩，看上去像個孩子，明亮的丹鳳眼雖然小巧，卻精光肆意，加上因為傻笑而咧開的嘴巴，露出兩排炫目的白牙，讓他看上去更加有些可笑或者……可愛。
「嘿，郝允，你在家啊，一大清早的你吼啥，哥們可是昨晚一挑三，你這一吼差點嚇尿小生，我不管啊，以後哥們要是腎……哦不，要是那啥，你可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看小莫就挺好，賠給我也行，我要求不高！」
『水果』是郝允大小就給這個大男孩兒起的外號，其實他有一個很上口的名字，陳果！
此時的陳果，雖然滿口胡咧咧，可是目光卻在躲閃畏縮，不知道是郝允猩紅的眼睛太過嚇人還是真的做了賊，虛了心。
郝允不理會陳果的調笑，依然揮動著手中的牛皮紙包，無邊的怒意似乎隨時都會噴涌而出，「說！這是什麼？！」
「什麼什麼？！我說大聖，趕緊收了你的神通吧，放過小妖兒成不成，哥們昨晚真是一夜沒睡……哎呦！」
陳果依然嘴上頑劣，可是沒等他頑劣完，就被郝允手中的牛皮紙包爆了頭。
陳果反應倒也迅速，下意識伸手，恰好接住彈落的紙包，幾張粉紅的鈔票從封口中探出腦袋。
「哎呦我去，你發達了啊，這可是鈔票！大把的鈔票啊！你哪搞的？別告訴我是你撿的，嗯，我看以你的人品來講，真有這可能，沒人看見吧，趕緊收起來，財不可露白知道不？」
陳果一驚一乍，又丟還回紙包，搞的原本滿腔憤怒的郝允一時間啞了火兒，低頭抱著紙包默默無語。
郝允努力深呼吸，終於壓下了心中的滔天的憤怒，眼睛也漸漸恢復了清明。
「是啊，財不可露白，我真得趕緊收起來，也不知道哪個傻蛋一大清早把這麼厚的一打兒鈔票塞進我家門縫，對了，就是在剛才！你不是剛回來么？見到什麼可疑的人沒有？那人真是個傻蛋。」
郝允左一句傻蛋，又一句傻蛋，只見陳果木著腦袋，嘴角抽搐，卻依然傻傻的點頭附和。
郝允低頭撐開袋口，一邊瞅著一邊繼續說道：「也不知道這裡有多錢，嚯，竟然還有十塊十塊的，這得讓我數到啥時候……」
「數啥啊，一共三萬六千八……」
郝允猛然抬頭，嘴角掛著奸詐的笑容看著已經開始捂嘴四處亂瞅的陳果。
漸漸地，郝允又一次紅了眼睛，這次的牛皮紙包像一顆炮彈一般轟向陳果。
「你TN的混蛋！三萬六千八！這三萬六千八你存了多長時間？！你當我是傻子么？！今兒我就告訴你陳果，你要是不把話說清楚，要是還拿著這麼多錢在我眼前晃，咱倆二十多年的朋友就此一刀兩斷！」
一段沉默，一段對峙，郝允沉重的呼吸在寂靜昏暗並且鋪滿扎眼鈔票的過道上撕扯的如同老舊風箱。
陳果有些尷尬，有些懼怕，更夾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絲絲不好意思，郝允的嘶吼，讓他這個比郝允壯碩不少的大男孩兒竟然有些畏縮。
陳果慢慢蹲下身子，撿起地上的一張張鈔票，一邊撿一邊語氣平淡的說著，「吵什麼吵，氣大傷身，不就是一堆破紙嘛，誰用不是用啊……雪姨住院，我這個從小在她身邊圍圈打轉的小破孩兒還不能給雪姨倆零花錢花花？從小雪姨給你什麼好吃的好玩的，總要給我留一份，我這個沒媽的孩子啥時候比你差了？！在我眼裡她就是我親媽，你就是我親兄弟，我媽生病了，我拿倆臭錢給我媽看病怎麼了？你告訴我怎麼了？！」
陳果越說越氣，聲音不由得大了起來，「吼吼吼！就你會吼？我也會！我告訴你郝允，你也是個王八蛋！那也是我媽，我儘儘孝不行啊！別TM剝奪我一個做兒子的權利！你沒這個權利！」
陳果一陣怒吼，始終低著頭，顫抖著身子撿著地上的鈔票，漸漸地他的聲音平息下來，「真TM憋屈，我TN的不就送幾張破紙嘛，應該是你覺得虧欠我才對，***，到頭來竟然我到成了賊！塞個破紙包小心翼翼的，塞完還跟賊樣的溜牆根，最後還被你臭罵，我圖啥啊我。」
陳果終於撿完最後一張鈔票，在郝允面前站起身，「拿著！」
郝允被鈔票塞得滿懷，想抽手卻怎麼也抽不開，兩雙手最終不甘願的交織在一起，終於在這一刻，陳果壯碩的身軀如同大山一般壓了過來，兩個氣場在這一刻互換了位置。
一直強勢的郝允，變得畏縮，變得尷尬，變得不知所措，變得無從應對。
兩雙紅腫的眼睛，溢出滾燙的淚珠，滴在兩雙大手共同托起的鈔票之上。
「進屋說吧，咱倆也好久沒坐坐了。」
沉默中，郝允終於想起什麼，將陳果拉扯進了自家那破舊的防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