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八章 比命

第六百八十八章 比命

紫氣殿。

盧通盤坐在榻上,面前懸著兩條游血蛭。

「呼!」

他吹出一口法力,兩條游血蛭同時一分為二,殘軀蠕動,迅速變成四條游血蛭。

幾乎同時,主魂察覺到兩股劇痛,下一瞬劇痛變成四道。

「嘶……」

盧通輕吸一口涼氣。

神魂中的痛意,與肉身的痛意截然不同。

肉身的痛可以麻痹。

而神魂的痛意,每一次都痛徹心扉。

盞茶之後痛意逐漸平緩,他張口吐出四枚血種,裹住游血蛭分別化作花枝雷龍、鐵瘤蛟、戴月猴梟,還有剛剛修成的無竅白象。

盧通體會了一番,喃喃道:「遠了。」

分魂弱了,主魂、分魂之間的距離遠了,彷彿隔了一層輕紗。

他心神微動。

花枝雷龍、鐵瘤蛟同時飛出去,在殿內東突、西竄,看起來和之前沒有任何分別。

盧通逐漸放心下來,運起法力,裹起戴月猴梟、無竅白象,開始祭煉新的分身。

三天後。

小青鳥進入殿內,道:「國主,章殿主求見。」

「請進來。」

盧通斂起法力。

章橋進入的殿內,道:「國主,三天後午夜時分,謹王在雪橋城恭候國主。」

「只有謹王一人?」

盧通眉頭微蹙。

靜王除了自己,背後還有眾多脈主、長老。而謹王,除了手下心腹外,只是一個孤家寡人。

章橋道:「申長老說,靜王不方便親自前往,事後由謹王轉告。」

盧通沉默了一會兒,道:「你說,他們有沒有瓜分血煉的念頭?」

「既然答應見面,應該有些興趣,不過靜王不出面,興趣恐怕不多。」

雖然沒有見過面,但是良妖正國的心思已經十分明顯,靜王、謹王等不會看不出來。

盧通緩緩點頭,道:「血煉國現狀如何?」

「根據徐陵的消息,血煉國已經啟用了深埋地下的隱藏地窟。另外咆川喚回了幾批心腹,那些人原本是抵禦寶國、牽制靜王。」

「我們折騰一場,倒替靜王打開了枷鎖。」

「徐陵還打聽到一個消息,靜王接見過寶國的修士。」

「嗯?」

盧通抬起眼皮。

章橋道:「靜王有三條路可以選,一是輔左咆川,二是自立一國,三是投靠寶國。依我之見,第一個概率最高,會見寶國、約見國主,都是為了和咆川討價還價。」

「為什麼?」

盧通抬手示意章橋坐下。

章橋嘆了口氣,坐下道:「若是立國,西有血煉國、東有寶國,靜王未必有膽量一爭天下,就算他有,他背後的長老、脈主們也未必願意冒險。」

「有理。」

章橋繼續道:「至於投靠寶國,寶國是當年的宗主一脈,實力遠勝過咆川,去了反而不如在血煉國自在。」

盧通心中升起一些陰霾。

「徐陵沒了,靜王、謹王無人可制,又有強敵襲擾,靜王可以獅子大開口了。」

「我有一個想法,只是沒有太多把握。」

「說。」

「買通申長老,許以重禮,讓他擾亂靜王的謀划。」

「如何擾亂?」

「尚未考慮周全。申長老極其貪財,若想從這裡下手,必須捨出大好處。」

盧通思索了一番,道:「申家實力如何?」

「申長老是元嬰境,族中還有四個金丹。」

盧通略作沉默,眯了下眼睛,道:「告訴他,良妖正國若是吞下血煉國的國土,其中產出的三寶之氣,我願意分出五成送與申家。」

「只有許諾的話,怕是不夠。」

「還要什麼?」

「起碼,起碼再要一株三千年的靈草。」

盧通咬了咬牙關,道:「可以,先去向抱容真人求助,若是沒有再從水室城採買。」

「是。」

……

雪橋城。

城外有兩座險山,山巔挨得極近,通過一條白玉古橋連通,雪橋城因此得名。

深夜時分,城內、城外燈火極亮,一隊隊修士來回巡視,遠處傳來一聲聲震天轟鳴。

盧通落向古橋。

一個臉頰粗糙、嵴背寬厚的青年站在橋上,拱手道:「見過盧國主。」

「咸赫道友。」

「略備薄酒,國主請。」

「好。」

古橋上鋪了一層地毯,正中央橫擺了一條長几。

二人分別坐下。

咸赫端起酒壺,倒了一杯酒,遞過道:「當年宗門傳下的佳釀,革風師兄特意托我帶來,請國主品嘗。」

盧通接過酒杯,問道:「靜王為什麼不來?」

「是非之地,這裡已經被燕昆佔去,我若不是之前被關入鎖煙山,一些手下遷居附近,也不方便突然靠近。」

咸赫又倒了一杯,舉起酒杯,道:「我代師兄,敬國主一杯。」

「好。」

二人一起飲下。

盧通放下酒杯,腹中酒液散開猶如一個個細小手掌撫摸。

酒很好,可是沒有閑心品味。

他看著咸赫,道:「咆川可曾命你攻打燕昆?」

咸赫點了下頭。

盧通道:「道友打算如何?」

咸赫沉默了一會兒,填滿酒杯,道:「承蒙國主關照,我才得以有今日。戰場上多是神墟中的舊友,我不願與他們為敵,只能繼續拖延下去。」

盧通眨了下眼。

他對咸赫有恩,若不是劇黍常年派出四爪烏凋,屢次贏得生死擂,咸赫很難成為謹王。

可是咸赫若是心懷感恩,二人不至於這麼多年了才第一次見面。

「多謝道友!」

盧通端起酒杯。

二人再次一飲而盡。

盧通放下酒杯,道:「有一個問題,不知道該不該問。」

「國主但問無妨。」

「道友每年可以分到多少三寶?」

咸赫愣了一下,低下頭,手指來迴轉動酒杯,一息后才道:「不多不少。血煉國雖然是大國,可是有國主、師兄、眾長老,我雖然是謹王,但也只夠修行。」

「大國弊病。」

盧通搖了搖頭,道:「國中老人太多,無所事事卻佔據了大把好處。」

咸赫沒有接話。

盧通等了半息,道:「謹王可有意執掌一國?」

「什麼?」

咸赫抬起頭。

盧通指向不遠處的城池,道:「就是這裡。你若願意的話,我們現在就去找燕昆,以後你們共分一國。」

咸赫神色猶豫,過了許久才搖頭道:「這裡是血煉國的地方,你們守不住的。」

「若是守住呢?」

盧通心中安定了許多。

咸赫心動了,無論這次答應不答應,只要靜王、謹王、申長老等不是一條心,良妖正國就還有機會。

咸赫仍舊搖頭,道:「我不能背叛師門,也不能對不起師兄。」

盧通端起酒壺,給咸赫倒了一杯酒。

「為何不讓靜王也自立一國?亡國之主隨處可見,你們有人、有實力,成為國主可以自享所得,不必再受人猜忌。」

「國事紛亂,不好輕易涉足。」

咸赫捏著酒杯,看起來若有所思。

盧通繼續寬慰道:「立國而已,看起來困難,做起來反而容易。只需要找對盟友,再一起抵禦強敵,如此最少也能享受千年富貴。」

咸赫有些不明白。

盧通笑了下,道:「周圍百國,唯有濟國才是霸主之國。我們這些人爭來爭去,只是想多佔些地方,最後賣給濟國,換一個好前程。」

「咆川也是如此?」

「他擋不住弱囂,除了如此,還能如何?」

盧通端起酒杯一口飲下,繼續道:「這筆交易,只有國主才有資格加入。國主之下,全部是交易的籌碼。」

咸赫蹙起眉頭,遲遲沒有飲下酒。

盧通道:「機會不等人,此番不成,下次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興許再也沒有下一次。」

盧通起身走到橋邊,獨自看著下方的城池。

過了許久,咸赫走到旁邊,道:「請國主稍等幾日,我回去便轉告給師兄。」

「若是靜王無動於衷呢?」

咸赫蹙眉不語。

盧通拍了下咸赫的肩膀,道:「成事在己。不瞞道友,我有心吞下一塊血煉國的領土,不過血煉國足夠大,容得下我,容得下靜王,也容得下你。」

……

紫氣殿。

徐徐行進入殿內,道:「師尊。」

「什麼事?」

盧通睜開雙眼。

徐徐行道:「弟子準備前去千泉國,特意來向師尊辭別。」

「他們又邀請結盟?」

「沒有。章殿主說,若是千泉等國攔住鑒澤,濟國或許不會急於進攻,可以緩解我們的壓力。」

盧通想了一下,從榻上站起,走過去道:「那邊一盤散沙,不是一件容易事。」

「嗯,章殿主指點過我,澹醉師姐也會一起同行。」

盧通神色微滯。

澹醉,和沉素一樣,也是章橋的弟子。

章橋有意撮合徐徐行、沉素,盧通也樂見其成。可是徐徐行對沉素沒有一絲情意,反倒是和澹醉日漸親近。

萬幸沉素也沒有喜歡過徐徐行。

「執關也去嗎?」

「嗯,師兄沿途保護我們。」

盧通想了一下,搖頭道:「執關留下,他太顯眼了。你們隱藏身份,先去水室城,讓章殿主雇傭幾個五牙力士沿途護送。」

「是。」

盧通取出玉瓶,灌入十滴血靈,遞過去道:「人心無道,敵友難辨,凡事多加小心。」

「多謝師尊,弟子記下了。」

……

轉眼又是半個月。

西方,與濟國的廝殺從未停歇,每天折損少則百人,多則千人,一筆筆賞賜接連送去前線。

北方,濟國每天造冰、良妖正國每天破冰;

東邊,兩國邊界變成了犬牙交錯的模樣,而且每天都在變化。

一條條性命隕落,天上逐漸匯聚出一團團紅雲。

「轟隆!」

血煉國的最東方響起一聲巨響。

半個時辰后,章橋神色欣喜,快步走進紫氣殿,道:「國主,申家出手了。」

「對誰出手?」

盧通瞬間精神一震。

章橋道:「寶國,申家偷襲了寶國的豬柳山,寶國已經開始反擊!」

盧通散出法力,匯聚成一副地圖。

章橋走過去,伸手點在血煉國東北角的更外面一截,道:「就在這裡。」

盧通眼睛一亮,道:「好地方!立即派人去寶國,邀請他們一起進攻血煉國,他們取血煉國的東北,我們取西北,瓜分血煉國,指日可待!」

「我親自過去。」

「好。」

章橋大步離開。

盧通又看了幾眼地圖,長舒一口氣,道:「小青鳥,速速通知玉潮國主,告訴她終戰將至。」

「是。」

……

寶國一動,氣象瞬變。

截水湖上,盧通、玉潮站在甲板上,看著遠處翻滾的赤雲,還有岸上無數個拼殺的人影、妖影。

良妖正國擅長化妖,血煉國擅長鍛體。

兩國修士相遇后,沒有任何多餘的花哨,只有一次次的拳爪交加、性命相搏。

「轟、轟……」

數百尊火麟衝天炮一起怒吼,在血煉國內炸開一片片火雲。

「嗖、嗖……」

血煉國的分影箭匣也一起呼嘯,射出黑雲一般的密集箭失。

「師兄,死了好多人。」

玉潮有些不忍心。

盧通看著遠處,神色沒有一絲波動。

「師妹覺得什麼是戰爭?」

說完不等玉潮開口,他直接說道:「戰爭就是死人,死敵人、也死自己人,誰死得起,誰就能贏。」

玉潮低下頭。

可是船邊已經飄滿了屍體,浪花濺射,其中也透著一絲絲的血線。

玉潮又抬起頭。

「我們也是一樣嗎?」

「當然。」

盧通看向天上的血雲,道:「不過也不完全一樣。這些人拚命是因為天上有人需要他們去拼,我們拚命是為了自己。」

「誰敢來戰!」

天邊傳來一聲怒吼。

盧通踏出一步,化作一抹血光遁出去,道:「走吧,我們的敵人來了。」

「嗯。」

玉潮緊追上去,爵天牛、爵名峰、徐陵、舍鹿、鳴鳳等也一起跟上。

亂石如林。

驚濤拍岸。

一具具屍體被水浪捲起,狠狠地拍打在礁石上,一眼看去猶如一片殘屍肉林。

咆川站在礁石上,背後聳立著一個個人影。

福王、靜王、大弟子世真……

盧通率人趕到。

寶國方向也遁來兩個元嬰真人,一頭元嬰境真妖——寐鯢。

「盧通!」

眾人中咆川唯獨盯上了盧通。

盧通道:「咆川,又見面了。」

「哼!」

咆川冷哼了一聲,挨個掃過眾人,道:「今日不比輸贏,分生死,以天為擂!哪個敢站出來?」

眾人紛紛變色。

盧通側頭看去,爵天牛、徐陵、舍鹿等紛紛低下頭。

人人驚懼。

所有元嬰真人都是位高權重,沒人想拚命,尤其不想替「別人」拚命。

旁邊寶國的三個也是如此,其中一人道:「咆川,你貴為國主,又沒有步入絕境,何苦以性命相搏?」

咆川沒有理睬,繼續盯著盧通,道:「世真,你上!」

「是!」

一個臉頰泛青的修士走出來,手持一桿長槍,道:「誰來和我比命?」

「呼!」

盧通吐出一口氣,緩緩走出,道:「我來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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