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四十五章 送君千里
「小軍師,主公身邊不過三四千人。與北渝大軍同行,恐陷入危險。」老關的城頭上,陳忠猶豫許久,才嘆著氣開口。
東方敬面朝遠方,面色平靜至極。
「與你一樣,我也曾苦勸。但主公說,這一步他定然要走的。不僅是為了北渝王,還要為了整個天下的歸心。若退縮不前,世人只會認為,是我西蜀將北渝驅趕到了苦寒貧瘠的地方。你我的主公,早就有了思量,友誼與天下,他都考慮到了。」
「陳將軍,我知你意思,是怕北渝王會發難,脅迫主公臣服,從而使江山易主。但我覺著,北渝王是個聰明人,定不會想著將中原,重新拖入戰火之中。主公此舉,是行了一步大義,亦是一步給北渝的台階。」
陳忠揉著腦子,並未聽得太懂,但從自家軍師的臉上,他也看出了一份安穩無虞。
……
踏踏。
約莫在十餘日後,北渝的數萬大軍,離著邊關已經很近。當然,同來的徐牧也在軍中。
抬起頭,看著曾經熟悉的物景,徐牧心頭動容。
「小東家,你我可是許久沒來了。」常四郎也停了馬,並肩在徐牧身邊,淡笑著開口。
「我記得清,三千殺入草原之後,你便入蜀了。」
「確是。常少爺,恍如隔世啊。」
三千騎殺入草原,然後入蜀,十餘年的時間,他都在爭鬥和逐鹿中度過了。
當年率領青天營入草原的熱血,還歷歷在目。
「多習武,莫生了髀肉。瞧著我,一夜八樁也不帶喘的。」
「常少爺,咱們不談這個……」
「哈哈哈。」常四郎仰頭大笑,下了馬,取來酒袋遞給了徐牧。
徐牧接過。旁邊的親衛統領徐朝,剛要阻止,徐牧已經大口灌了起來。
常四郎面露欣慰。後頭些的地方,一眾的北渝大將,常霄,全豹,以及謀士黎重這些人,也都眼色露出拜服。
在這種節骨眼上,外敵被打退,而中原江山將定。面前的徐蜀王,卻敢跟隨北渝數萬大軍,齊齊入了邊關。
換句話說,若是此時北渝大軍發難……恐怕這江山未必會歸於西蜀。
「這天下,若換成其他人做皇帝,我定然不服。但若是小東家,我卻又放心了。」沙風中,常四郎搶過酒袋,也大口灌了起來。
徐牧笑了笑,「若換成其他人的話,定然會在乎這天下是姓徐,或是姓陳,姓張,姓馬,但常少爺是個有趣的人,能拿得起,卻又能放得下。」
「我亦有雄心,但不同的是,我也亦有義心。」呼出一口氣,常四抬手指去前方的萬里江山。
「我不瞞你,我當年想過,若是小陶陶想做皇帝,我定然要拚命地幫他。只可惜,他選了千古的忠義。我現在忽然覺著,我這般的俠莽性子,並不適合坐在龍椅上。」
「若是這般的話……常少爺再去清館尋花娘,只怕要十個八個的御史,在朝堂上跳著腳來勸諫。」
常四郎大笑起來,笑了許久,才終於放鬆安靜下來。他抬起手,拍了拍面前老友的肩膀。
「莫得事,草原的最後一架,我來幫你打,便算我討了一場從龍之功。你瞧著遠處的望州雍州那邊。到時候,我便在那裡築一座巨城——」
「賣米城?」
「賣你母!」常四郎罵罵咧咧,「名字我都想好了,永鎮山河,永戍邊關,便稱永戍城。」
永戍邊關,永鎮山河,其意已經志不在中原。
「好名字。」徐牧何嘗不知,常四郎是為了使他安心。實際上,他跟著來邊關,不僅是一種和諧的表態,更是一種對北渝勢力的放心。
當然,在其他的方向,他亦有了人選。譬如西域,他會選晁義為都護大帥,趙惇為軍師,玉門關外守護山河。到時候,待鐵蹄響起,再聯合臣服的西域諸國,往西面擴大疆域版圖。
南面,自然是李柳與趙棟,穩坐五州之外,以韋春為大匠打造海船,時機一到,便殺去瀛島。屆時,水師都督苗通,亦會入海參戰。
東面,可交與晏雍,總督各種事務,以調派援軍為上。
北面河州,交由六俠殷鵠,以配合常四郎為先,戍守邊關安穩。而燕州,可委派陳忠鎮關,謹防小規模的異族勢力。
最後的西北,依然由柴宗戍守。
當然,過個幾年,西蜀的後起天秀韓幸,會拜領上將軍之職,總領天下兵馬大事。要知道,小狗福不僅是最初的庄人之子,而且還是賈周的入室弟子,再加上有文韜武略的本事,堪稱最合適的人選。
只可惜,西蜀這一路過來,有太多的老夥計,如風凋零一般,離開了他的身邊。
「小東家在想個逑?」
「想你老母。」
「好膽,布衣賊!」常四郎暴起,旁邊的常威急忙抱來,死死將自家少爺抱住。
連著司虎也跑過來,將徐牧往後拖,「牧哥兒別打,別打,咱先別打,再打常威小子真要沒了。」
……
大軍過了河州,徐牧和常四郎兩個又罵咧了一路。
「你莫去了,二月之內,我捅不爛那些狄戎部落,我自個把卵割了。」常四郎抬頭,戰意重新涌在臉龐。
「你也知道,我打這些狄戎狗兒,向來是威武不凡的。」
「常少爺,此去小心。」
「忙瞭望州的事情,滾出老子的邊關,我都懶得瞅你。莫瞪老子,以後你做了皇帝,我罵你還得思量一番,倒不如現在罵個爽快。」
「狗曰的,徐朝,徐朝你過來。你現在是四品御史了,給老子參了他!」徐牧罵道。
在一旁的裨將徐朝,身子瑟瑟發抖。司虎和常威對視一眼,又紛紛跑了過來,一人抱住一個,不斷往後拖去。
……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二人辭行時,並無任何的矯情,也沒有互道珍重。唯有在烈日與沙風下,如同手足兄弟般,重重抱了一個。
像極了那些年,一個賣酒的,和一個賣米的,在王朝末年的崩塌下,雖有各自的路,但從未忘記這一份老友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