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生無所生,死無所死
馬拐子還在城裡。這個消息,無異於給了徐牧當頭一棒。如馬拐子這種人,如今的光景之下,只怕會更加無所顧忌。「東家,酒、酒樓被砸了。」幾列馬車臨近酒樓的時候,一個隨行的走堂小廝,顫聲開口。徐牧抬頭一看,果不其然,似是為了劫搶,精緻奢華的富貴酒樓,沒到一會兒的功夫,被那些出不了城的人,瞬間打碎了大門,洶湧而入。周福沉著臉,原想喊著人去收拾一番,但終歸是顧及了家人,調轉了馬車頭,繼續往前行去。「徐坊主,我們現在去哪?」徐牧也有些猶豫,這樣的光景之下,整個望州都亂了套,再者還有馬拐子這些人在暗處,彷彿在哪裡都不安全。「徐坊主,不如去官坊如何?」馬車廂里,李小婉顫聲說道。「也只能如此了。」至少,那位看坊的老官差,是一個不錯的人。幾列馬車,在經過半天時間的無用之功后,只能重新返回官坊,暫時避禍。老官差見著徐牧等人去而復返,並無半分生氣,反而是歡喜地開了坊門,把人迎了進去。「前輩,打攪了。」「莫說這些,且休息好,說不定過多兩日,那些難民就退了的。我去給列位拿些水袋。」一旁的周福,恭敬地抱拳施禮。徐牧抬起頭,目測了一下,如今他們一行人,加在一起也不過十幾個人,還要另外剔除周福的正妻,兩房小妾。「這些小廝,都跟了我幾年時長,可以信任。」似乎看出了徐牧的擔憂,周福急忙開口。「周掌柜,這樣如何,將人手分為三批,輪流值夜。」「無問題。某家聽說,徐坊主是打贏了山匪的人。」不知為何,周福對於面前的徐牧,放心得很,不會擔心徐牧會突然下手,搶他的銀子夫人。「我估計這望州城,還要鬧上幾天。」徐牧臉色很不好,去路隔絕,又沒有手機之類的通訊,酒坊莊子的那邊的情況,他很擔心。「細算的話,如今在場的,共有十個男丁,只能拾一些武器,用以自保。」周福沒有意見,剛做生意那會,他也是帶棍鬥毆的主。「徐、徐坊主,我等是讀書人。」范谷和汪雲兩個,縮在牆角里,難得顫著聲音吐出一句。李小婉在旁咬著嘴唇,一時不知想著什麼,半晌,才生氣地開了口。「范谷汪雲,你們二人也拾武器!」范谷汪雲面色一頓,瞬間驚驚乍乍地要解釋。「我講的!聽不聽!若不聽,我回去了,便告訴我爹!」范谷汪雲兩個,瞬間沒了脾氣,只得跌跌撞撞地起身,走去和幾個小廝並列。徐牧轉過頭,有些好奇地看著李小婉。姑娘……還算是好姑娘,只是脾氣臭了些。「看什麼!登徒子!」徐牧白了一眼,索性扭回了頭。「牧、牧!」老官差揉著頭,似是又想起了什麼,趔趄地走了回來。「前輩,我叫徐牧。」「我記得了,記起來了,你們隨我走幾步。」「外頭啊,鬧得越來越凶,剛才有個花娘來求救,未走到拐角,便被一個棍夫拖了去。」「嘿,那一年我二十有四,厲害得很,若是有人敢氣我,我要拔刀的。」一行人跟在老官差後面,拐入官坊深處,停在一間鎖了鐵門的倉房前。老官差哆哆嗦嗦地摸出管匙,將鐵門「嘰呀」一聲打開。不多時,倉房裡的景象,讓在場的人,都頓時驚住。這是一間器房,雖然有些陳舊,但密密麻麻地布滿了武器,有環首刀,馬刀,長劍,鐵弓,手弩……連虎牌盾都擱著兩張。「每人取一件。」老官差搖搖晃晃,「來日望州安定了,再還來官坊。」徐牧和周福面面相覷一眼后,各自點了點頭,現在這等時候,他們確實需要武器護身。普通的棍棒之類,威懾的作用已經不大了。猶豫了下,徐牧選了一把長劍。司虎則選了一把長馬刀,負在背上,襯合著鐵塔般的身子,顯得愈加不凡。周福同樣選了把劍,餘下的人,也各自選好了武器。讓徐牧無語的是,李小婉居然背著一面虎牌盾,吃力地走了出來。這虎牌盾的覆蓋面,都足夠遮完她整個小身子了。「看什麼!」李小婉紅著臉,「姑奶奶不會打架,還不能用盾牌保護自己么?」「可以……」面前,老官差已經認真鎖上了鐵門,依舊是踉踉蹌蹌的身子,領著眾人往前走去。「牧、牧?」「前輩,我叫徐牧。」徐牧不厭其煩地拱手。「啊,我又記得了。你們且去睡覺,我等會便幫你們值夜。」「前輩,這如何使得。」「我乃大紀官差,自然要保護百姓。」老官差臉色又興奮起來,「我跟你們講,那一年我二十有四,手提一把朴刀,殺退了北狄狗的圍城。」徐牧聽得心頭髮澀。整個望州城裡,能留到最後的官兒,居然是這位連走路都趔趄的老官差。「司虎,你先帶著兩個人,去外面值夜。若是前輩困了,記得尋條被褥蓋上。」「牧哥兒放心。」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司虎便點了范谷汪雲兩個書生,跟在老官差后,往外頭走去。「周掌柜,先休息吧。」「哎,這等世道,生無所生,死無所死啊。」徐牧沉默著坐下,將官坊里的油燈,微微捻弱了一些,再回頭去看時,發現牆角落裡的李小婉,已經抱著那面虎牌盾,縮著身子酣睡起來。……夜盡天明。鬧騰了一夜的望州城,終於稍稍安靜了些。「東家,我見著了!」周遵從外急步走入,聲音帶著驚怒,「馬拐子帶著二三十個棍夫,沿街去搶人搶錢,現在都敢動刀殺人了。先前在官坊前街,說不過兩句,便一刀將人捅死。」「怎辦?」徐牧冷著臉,以往在望州城裡,只有入了夜,巡街的官差少了,這些芻狗棍夫,才會出來鬧騰一陣。現在倒好,由於難民圍城,官差離開,馬拐子這幫人,已經徹底放開手腳,無法無天了。「牧哥兒,還有一件事情。那位老官差,昨夜去追幾個鬧事的棍夫,被敲著了腦袋,現在還暈著。」徐牧神色一驚,急忙讓人把老官差扶入裡間,發現額頭之上,已經歪歪扭扭地繞了一圈麻布,隱隱滲著血跡。「徐坊主,無事,沒敲到腦花,不過是年老體衰,一下子受不住了。」周福細看之後,篤定開口。「周遵,把人都喊回來,把官坊外面的門關上。」徐牧沉下臉龐。這等時候,還是避開馬拐子,會穩妥一些。「徐坊主,我馬車上,還帶著不少乾糧,若是沒法的話,我們只能在這裡,暫避幾天。」徐牧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