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三十二回 那個忘不了的她
三十一
KTV的燈光昏暗而曖昧,這正好能掩飾人們臉上真實的表情,而讓小小包間里所有的活動都如臉上塗了油彩表演一般。
所以,人們喜歡這不真實的場所。
包間里,大家理所當然的推舉我唱第一首歌,我也當仁不讓的拿起麥克風說道:「今天既然是我和老同學十年後,再次重逢的日子,我就唱一首陳奕迅的十年獻給老同學吧,也當應應景。」
小六子一旁嚷嚷到:「不好不好,那時一首分手的歌呢。」
我忙介面說:「就拿歌名應應景罷了,想那麼多幹什麼,再說,你嫂子最愛聽這首歌了。」
林薇也在一旁笑著猛點頭說:「是啊,這是你哥每到KTV必唱曲目。」
大家沒意見,我就開始隨著音樂唱起來。
「如果那兩個字沒有顫抖,我不會發現我難受,怎麼說出口,也不過是分手……,十年之後,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只是那種溫柔,再有找不到擁抱的理由……」
雖然燈光昏暗,我卻真切大看到唐昕穎眼中閃爍著淚光。我的心突然感覺很受傷。
一曲過後,大家都有些沉默,氣氛似乎因我的歌聲有些凝滯。片刻,小六子嚷道:「二哥都給老同學唱了,老同學不如也來一首吧。」大家也都隨聲附和讓唐昕穎唱歌,其實我也沒有聽唐昕穎唱過歌,於是也期待的看著唐昕穎,我想,她必回唱一首讓我感到受傷的歌。
再見面以後,我發現我們都在也不能夠友善的對待對方,或許是因為我們不能愛著,所以就彼此恨著,找機會互相傷害,要不然就會忘了對方。
果然唐昕穎點了一首張靚穎的「如果愛下去」
「……很久以前如果我們愛下去會怎樣,毫無疑問愛情當作信仰,只是生活已經是另一番模樣,我希望,我永遠學不會堅強……。」
果然,我聽的很受傷。
於是我裝作若無其事的和堂哥、李院長、許院長喝酒。我想我掩飾和表演的功力在我從商的日子裡已經打磨的相當厲害,只是心裡的傷所產生的痛卻在刻意的掩飾下越發的明顯。
唐昕穎一曲唱吧,敬了大家一杯酒,說道:「我已經好久沒喝過這麼多酒了,現在有點難受,所以,不好意思,我想先回去休息。」說完,用徵求的眼神看著許院長,畢竟他是主管刑庭的副院長。
許院長也不願得罪這位市中院院長的兒媳婦,說道:「那好吧,今天你是喝了不少,我想劉帥也會不放心的。」
我忙說:「小六子,趕緊去叫車,送送唐庭長。」
小六子一旁加著說:「我剛點了歌,你們是老同學,怎麼說也該是你送。」
林薇也跟著說:「是啊,你去送送她吧,這麼晚了,現在治安也不是太好。」
我早就等著有人這樣提議了,恰好又是林薇提的議,於是我就當仁不讓的陪唐昕穎走出了KTV。在路邊,我攔了一輛計程車,唐昕穎上車后,我也跟著上了車。她淡淡的說:「你去玩吧,不用送我了,我們院長還在樓上呢。」
我反問她:「你是真的希望我下車嗎?」
她把頭扭向一邊,不再說話。
我上車做好對司機說:「走吧。」
司機問我:「去哪?」
我看了一眼旁邊的唐昕穎,知道她也不想回單位宿舍,於是說道:「湖濱公園」
司機疑惑的說道:「現在,湖濱公園有些冷呢,還不如找個賓館或者燒烤店什麼的。」
我扔給司機100元錢,說道:「我要去哪就去哪,別那麼多話。」
司機見錢立刻笑的合不攏嘴說:「好了,你說去哪就去哪。」
唐昕穎冷冷的說:「你還是那麼愛炫富。」她只是這樣的諷刺我,卻沒有對我的提議有任何異議。
或許,我們真的需要單獨談一會兒。
湖濱公園距離我們打車的地點並不遠,也就4、5公里的路途,唐昕穎靜靜的看著車窗外,一眼不發。我也不由得把目光投向車窗外。路燈昏黃,路邊光禿的榕樹在風中瑟瑟發抖,實在是沒有什麼好的景緻可看。
是不是,我們的心也在瑟瑟發抖。
我問司機:「空調開了嗎?怎麼感覺很冷的樣子?」
司機驚異的說:「老兄,空調開最大風了,我只穿一件襯衣還熱呢,你怎麼穿著風衣還冷?」
「哦」我無意識的應答了一聲,然後繼續看窗外的景緻。
計程車里的氣氛顯得格外凝重,落針可聞。直到司機說道:「湖濱公園到了。」我們才回過神來。
三十二
晚風真的很冷,或許是心冷才襯得晚風越發的冷。我和唐昕穎默默無語,靜寂的夜只有我們踩在石板路上皮鞋的聲音。我默默的走著,她靜靜的跟隨,我不由的想起當初下晚自習送她回家的情景。
她,是不是也沉浸在回憶中呢?
走到一座名為「唐園」的古典花園前,我們停住了腳步,我淡淡的說道:「這座湖濱公園是我們公司投資修的,免費供縣裡群眾休閑娛樂」
唐昕穎亦是淡淡的說:「我知道。」一副這一切都和她沒有任何關係的表情。
我轉過頭看著她說:「這裡一共有10個主題花園,第一個叫唐園,因為我們公司名字叫盛唐;第三個叫昕園,代表人民生活蒸蒸日上的祈願,而第八個叫穎園,象徵泉山各方面成績都能在市裡脫穎而出,你覺得我給起的這些名字好不好。還有,今年前我曾有過一個情人,她不只長的和你有些相似,性格更是像足了你」
唐昕穎把頭轉向一邊,刻意迴避開我的眼神,有些哽咽的說:「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心傷的笑笑說:「這個公園落成時我已經八年沒有見過你了,我在一起的日子是三年,而我們戀愛的日子遠不足一年。而我,我一直記得你的習慣,你不愛吃香菜,喜歡藍色,做不出題時喜歡用鋼筆頂著下巴思考,高興的時候說話嘴角先上揚,讀播音稿動情時自己眼中先有淚光。」
唐昕穎仍是用那種慟怯的語調說道:「過去的事,還提它幹什麼。」
「可以不提,但可以忘記嗎?」我哀怨的說。
唐昕穎一時無語,氣氛顯得更為冷寂。
片刻,唐昕穎黯然的說:「我想,我該回去了,劉帥會給我打電話的。」
我的腦子翁的一聲,傷心嫉恨的感覺立刻湧上心頭,我忍不住的大聲說道:「你是在提醒我你和劉帥已經結婚了嗎?你的心是有多狠,可以親自送當初那麼喜歡你的熊大旺進監獄,可以一聲不響的就甩下我而去。」不知為何,多年來修鍊的波瀾不驚的心,一見到唐昕穎剎那間突然就崩潰了。
唐昕穎揚起倔強的臉看著我說:「你有什麼資格跟我這麼說話?我們是什麼關係?再說,那年在你們大學,我們不是已經說清楚了嗎?」
我冷笑著說;「是,我沒有資格這麼問,這是我的報應,或許只有熊大旺有這種資格這麼問,如果當初我們在一起時,他問你為什麼是我,你會怎麼說?」
唐昕穎臉上閃現憤怒的表情,她恨恨的說:「李正,我們以前只是高中同學而已,以後也不過我和你妻子是同志關係,你不用扯出許多這許多人,許多事來,我要走了。」她說完,轉身向公路走去。
我的腦子瞬時感覺如真空一般,猛地攔住她的路,一把把她抱到懷裡,試圖去吻她的唇,她拚命掙扎,最後終於推開了我,然後一巴掌甩到我臉上,憤怒的質問我:「你想幹什麼?耍流氓嗎?」
我的腦子突然變的清醒,繼而心裡變的緊張起來,忙不迭的道歉說:「對不起,我可能是喝多了,求你別走,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好多話……」
我不由的想起十年前得知林岩和我堂哥戀愛時,我亦是以這樣的語調哀求過唐昕穎。原來在她面前,我始終處於弱勢,十年來,從未改變。只是,今時不同於往日。
她眼含淚光突然停住了腳步,嗚咽著說:「我們已經沒關係了,從我們畢業起,從在你們大學看見你和林薇的時候,為什麼?為什麼你總要和我糾纏不休?」
我悲切的說:「因為我始終無法釋懷,就算你要判我死刑,也要讓我死的明白。這十年,這十年我總會想起我們的分手,我們本不該有這樣的結局,是不是我爸爸逼你離開我,還是因為劉帥?我要一個回答。」
唐昕穎的臉上突然變的安靜,她靜靜的對我說:「你要回答,好,我告訴你,你爸爸有些話確實傷了我的自尊,使我對他說要和你永遠分開,但這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再也沒有來找過我,即使你到過我的村子,也沒有來找我,之後你也沒爭取過什麼,而我看到的則是你和林薇在一起了。這些年,劉帥始終默默陪著我,但我卻沒有答應他什麼,後來,你結婚了,我就決定和劉帥結婚了,是你放棄了,所以我也選擇放棄。」
「我放棄?」我不由嘲諷的笑了。「那天,我去你們村子找你,天空下著雨,我親眼看你把劉帥送到你們家門口,你還親密的給他打傘,還討論報志願的事,後來,你們不是上了同一所大學,一起進了法院。你,唐昕穎有什麼資格說是我放棄的。」
唐昕穎聽到我的話臉上突然浮現悲傷與惶恐的神色,她吶吶的說:「原來是因為這樣?那時我爸爸因為生意被騙,欠了很多債,我很想將來能到公安局或法院為我爸申冤,所以打電話問劉帥怎樣可以進法院工作,他那天專程來找我說這事,那時我還不知道劉帥喜歡我,還等著你來找我,甚至,甚至那天我感覺你彷彿就在我身邊,我卻無法看見你。只是,那次在你們大學見到我,我們不也是沒討論這個問題嗎?」
我的心不免也有些懊悔,那時,我雖然知道她和劉帥還沒確定關係,但我和林薇卻已經是戀愛關係,真的說不清是誰傷害誰更深一些,而且,那時我們卻比今天克制,或許是今天我們都喝了酒,或許是我們都壓抑了太久吧。畢竟,我們是互相失去彼此。
我想到那天劉帥走後,唐昕穎突然打開門東張西望的表情,她那時是在找我吧?可惜,誤會已產生,隨之遺憾就註定造成,無力挽救,無法挽回。
我一時悲痛萬分,喃喃自語到:「可能真的是報應吧?」
唐昕穎也悲痛異常,但十年後的今天,我們都不是舊日模樣,雖然當初我們說過永不分離,可是,我們誰都沒有為這句誓言而努力。尤其是在面臨誤會、爭吵等可以隨手撥開的問題時,誰都沒有主動解開隔閡。
沉默片刻,唐昕穎悲傷的說:「許多人都是這樣,他們回憶起年輕時和戀人的分手,無知而可笑,可是,又能怎樣呢?畢竟人生不能象看錄像那樣,想停止停止,想倒帶就倒帶,過去的就永遠無法挽回。」
我問她:「如果沒有那麼多誤會,我們會在一起嗎?」
「會的」
我忍不住把唐昕穎攬入懷裡,這一次,她沒有再掙扎,我知道,她愛的始終是我,正如這十年來,我始終愛的是她一樣。
真希望時間就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良久,我再次試圖去吻她,這幾乎是我盼望了十年的願望。
唐昕穎彷彿從夢中驚醒般,再次把我推開,冷靜的說:「李正,我們已經都結婚了,再往前哪怕只是很小一步,都是不允許的。」
我驚訝於她的清醒,原來,十年來她始終從未改變過,不論何時,她都能保持清醒的頭腦,我自以為歷練了10年的冷靜、清醒、漠然,卻抵擋不住她的一滴眼淚。
「是啊,真的不可以逾越,你的名聲,你的前途,全都來之不易,正如上學時,不能讓早戀的惡名破壞了你好學生的聲譽一樣,對嗎?」我有些譏諷的問唐昕穎。
唐昕穎卻冷冷的回答:「是,既然我們以前做錯了,無法挽回了,就應該由我們承擔這個錯誤。我想我們今後只能做朋友了,如果做不到,就只能不見面了。不然怎麼樣?你肯放下你現在的事業,你的妻兒,然後面對社會的譴責,只為和我在一起嗎?」
唐昕穎的話亦讓我陷入沉思,「是啊,我所擁有的這一切,我是否可以放得下,拋開一切然後背負一世罵名和唐昕穎浪跡天涯,那只是故事裡才有的情節,現實中誰又敢做這樣的嘗試?」
唐昕穎繼續說道:「很晚了,我們這十年來,憋在心裡的話也說了,心中的疑問也解開了,我想我真的該回去了,過去的,就讓它永遠沉澱在心裡吧。」
我的心依然很痛,唐昕穎也是這樣吧,但現在看來,我們真的已經無計可施了,我們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亦不肯偷偷摸摸的做苟且之事,這已經是無解的命題。
然而,真的可以當作過去的事情,永遠沉澱於心嗎?交集已經出現,又怎能當作陌路?
相見爭如不見,過去,我們是因為不能愛著,所以就彼此恨著,以免兩兩相忘,而現在,我們連恨的理由都沒有了,又讓我們如何相處?
我一路胡思亂想著攔計程車把唐昕穎送到法院宿舍。
然後揮手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