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二十八:突如其來的接觸
相騫錦帶著十頭野龍鳥和上百輛戰車馬不停梯,一天之內趕了三百里路,凌晨時分抵達康平城。
康平城果然被鐵勇佔了,不過此時他手上已經不只二三百人,看城牆上來回巡視的士兵,怕不有千人之眾。
「這地方還殘留著沙人作亂帶過來的黃沙,我們趁著風沙大作的時候直接衝進城中,殺了梁神任命的城守,招降了本地城兵。然後出榜安民,康平城就這麼拿下了。」
鐵勇不認為自己立下了什麼了不得的功績:「主要是繞開了沙海邊緣的哨站,順著侵入腹地的沙道而來,打了個措手不及。」
拍拍鱗狼搭檔的腦袋,鐵勇又道:「當然也多虧它們,腹地的軍民沒怎麼見過大山裡的妖獸,更沒見過這麼聰明,懂得嚇唬人的神獸。幾乎沒人敢抵擋,不是跑掉就是投降。」
「接著放榜宣布此地納入黑夜女神教會管治,廢除苛捐雜稅和徭役攤派,管治商鋪貨價,開倉放糧,搭設粥棚。整套流程做下來,果然有效,康平城裡的人沒跑多少。不僅上千城兵全都投降了,還有好多人要求加入我們。」
鐵勇這傢伙不僅在戰場上輕巧靈活,懂得隨機應變,還牢牢記著雪山進修時相騫錦教給他們的安民事項,政治上也挺有稟賦。
不過鐵勇只是知其然,相騫錦上到城牆巡視四周,頓時明白康平城的城兵和老百姓為何這麼乖巧。
「他們想跑也跑不掉啊。」
指著四周黃沙與農田交錯的原野,相騫錦說:「這地方被沙人入侵破壞得嚴重,而且越深入腹地,破壞越嚴重,他們跑出去哪有活路。不如乖乖待在城裡,誰奪了城就聽誰的,或許還有口熱飯吃。」
鐵勇眼裡放光躍躍欲試:「那我們繼續深入腹地,各地豈不是望風而降?」
相騫錦白了他一眼:「只要咱們帶著夠益州上千萬人吃的糧食,當然是望風而降,但我們有嗎?」
鐵勇不好意思的撓角,的確,糧食問題才是第一。康平城雖然有糧倉,甚至夠他放糧救濟居民,卻絕對不夠居民吃到秋天。何況這一路奔襲而來,腹地的農田已經被破壞大半。即便沙人已經退走,也沒見到多少農田恢復了耕種。
相騫錦又說:「康平城是我們跨過沙海佔據的第一座城市,就算糧食完全由我們供給,也必須承擔下來。」
康平城其實只是座小城,滿打滿算人口不到三萬,完全可以靠千泉大山養活。
把部隊交給鐵勇,任命他為康平城主,兼任康平大隊的大隊長,相騫錦從四丫那領受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來到北面城樓,遠望益州腹地,相騫錦開始思考下一步行動。
鐵勇突襲康平城只是給軍團佔下落腳地,從康平到州城還有五六百里路,其間橫亘著若干關隘和城池,這就不是靠少量兵力突襲能拿下來的,也不需要。
等四丫帶著軍團主力抵達,以每天三十里的速度推進,算上攻城和處置時間,相騫錦估算軍團一個月後能抵達益州的州城。
按商人的說法和哨探的報告,州城被破壞得面目全非,原本是座百萬人口的繁華大城,現在頂天還有二十萬人。不過州城終究是益州中心,佔據州城就能將周邊郡縣分割成互不關聯的孤立區域。只要佔住並且維持通往千泉大山的通道,益州就算是囊中之物了。
現在益州最大的勢力就是梁神所率的賢神教軍,這傢伙還在猛攻東北面原本的益州地頭蛇東山常家,
而西北面另一個地頭蛇西山楊家,早前已經歸順梁神,乖乖待在山上遙瞰州城。此外還有零零散散如漫天星光的大小家族,在名義上歸順了梁神,但只要形勢有變,又會像牆頭草般倒戈。
相騫錦並不准備讓軍團直接奪占益州城,計劃是先在益州腹地站穩腳跟,然後向州城發起試探性進攻,看益州各方勢力的反應。
畢竟軍團力量還弱,即便個體戰力高,還有應該超出敵人的作戰體系,但人數還不滿萬。一旦戰鬥不利,很容易整個傾覆。
只有像處置康平城這樣,佔一城就鞏固一城,提煉兵員,拉出一個個獨立大隊乃至獨立團。最終匯聚出大量普通兵員,這樣才有問鼎州城的可靠力量。
在這方面相騫錦很有自信,鐵勇在康平城的實踐也證明了他的信心。
僅僅只是開倉放糧,免除稅賦,就能收攏人心。而在原本世界里會阻擾這個進程的官僚文人集團,在這個世界又並不存在,或者說力量很小。
所以現在的問題在於,梁神會有什麼反應?
「教主大人!」
鐵勇那邊收了信鳩,跑過來報告:「西北方向出現大隊敵軍,規模在萬人以上,距離康平一百五十里!」
來了!
等等,西北方向?
商人和哨探提供的各條信息早就由助理幫忙整理成動態地圖,清晰到每個村子,相騫錦只是稍稍轉念,就有了判斷。
那是楊家出兵了?
楊家的家主就是當初進犯千泉大山的賢神教益州分舵主祭,梁神入益州之後,因為打不過梁神帶來的賢神教軍,歸順了梁神。不過也沒受梁神重用,就蹲在西山幫忙看護州城。
現在他帶兵前來,應該是受梁神差遣,而這就是梁神的反應?
問題是從西山到康平有四百多里,他領兵萬人,兩天時間就跑了三百多里,不管是兵力還是速度,都是全力以赴了。
他真有這麼聽話?
真這麼聽話,梁神就不至於用他了。而他這麼急切的殺過來,更不像是上次在千泉大山敗過之後就脫教退守西山,等待時勢大變。
相騫錦頗為疑惑,這傢伙行為反常啊。
「教主大人,敵軍倉促進擊,正是半路伏擊的好機會。」
鐵勇眼裡又亮起了星星,這種活正是他最擅長也最喜歡乾的。
「你乖乖守在這,等待軍團長到來。」
相騫錦卻無情的拒絕了:「如果閑不住的話,就組織若干小隊向康平城周邊探查,驅逐官吏擴張教會,一個村子都不要放過。」
鐵勇苦著臉應諾,他可不知道相騫錦是自己想活動活動。
不能太早跟梁神接觸,但可以去探探楊家的動靜,那可是個老熟人呢,跟自己有一槍之交。當時那傢伙還挺能裝的,絕對不是會聽梁神號令的乖寶寶。
「向點點!跑起來!」
野龍鳥唧唧歡叫,載著相騫錦飛奔。城樓上看著教主大人絕塵而去,鐵勇生隱隱生出了大不敬的念頭。
怎麼感覺教主大人像是在……撒歡呢?
「收斂點吧你……」
助理也看不過去了,「看你這歡騰勁頭,就像封校結束跑出校門的小學生!」
相騫錦心情好只懟一句:「什麼小學生啊,是放風的囚犯!」
在千泉大山裡憋了那麼久,終於來到有人煙的地方,他能不歡騰嗎?
掛著軟硬甲胄,腦袋都罩在甲殼盔里的野龍鳥沿著大道蹬蹬疾奔。
沿途到處是殘垣斷壁,以及黃沙侵蝕的痕迹,卻不是毫無生機。此時沙人已退,中小勢力的角逐也告一段落,倖存的民眾正陸陸續續返回田地,為新一年的生活努力耕耘。
向點點載著相騫錦飛奔而過,沿途自然有不少民眾都看到了。大部分人都是揉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剩下的人卻是麻木的看看,又麻木的低頭,繼續干自己的事情。去年早就見過恐怖如山的礫龍,然後是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現在種田就是一切,他們那被苦難磨礪得如鵝卵石的心靈再也留不下多少驚奇。
一百五十里路對向點點來說不算什麼,只是慢跑三個小時的路程。不過路上得繞過好幾座城鎮,還是花了四個小時,直到午後相騫錦才看到天邊揚起的股股煙塵,那是大隊人馬行軍的動靜。
讓向點點躲在遠離大道的樹林里,相騫錦登上樹林一側的丘陵遠眺,尋思該怎麼接近這支大軍。
微風鼓盪,光影搖曳,相騫錦心中一凜。
助理警告:「有人……不,奇怪的存在接近!」
等他轉頭時,地面滲透一灘似水似油的黑液,再冉冉升起,擴充成人體輪廓。
等那種似乎能吸收所有光線的黑色消退,一個面目藏在兜帽中的長袍女子顯現。
相騫錦眼角直跳,嘶的抽了口涼氣。
去年在雪山的山脊上見過,還作過一場的紫色聖女!
「我並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
女子低沉的說,聲音相同但腔調不同,甚至隱隱有股非人的味道。
「但也有很大的關係。」
女子沒有任何動作,看起來知道他是誰,但只是想跟他聊聊。
「我來見你,不是與你敵對,只是勸你做該做的事情。」
女子說著相騫錦一頭霧水的話:「這裡的戰爭不屬於你,你不應該插手。」
相騫錦狐疑的道:「你到底是誰?至於你說的這個……不是我應不應該插手,而是我不得不插手。」
「你的搭檔如果還完好的話,自然會告訴你我是誰。」
女子說:「至於你……原本我以為你在千泉大山裡待著,就是在做你該做你的事情,沒想到你自己沒什麼變化,反而把精力全放在改變五角星人的事情上了。」
相騫錦頭皮發麻,她怎麼知道這些事情?
「我該做的事情?」
他裝傻充愣:「我該做什麼事情?」
女子嘆氣:「當然是回到你原本所在的地方。」
相騫錦失笑:「可以的話我早就回去了,何至於還在這裡做這麼多事情?」
他是銀河人類向前進,所以女子說的應該是銀河。
問題他還沒恢復銀河人類的身份,而且也沒有途徑離開五角星回到銀河。
願意留下來作赤聯五角星的星委樞機,願意按照他的理解和方法帶領五角星人解放力量建設家園。乃至搞出了聯合人類社會和千泉大山模式,說起來都是為了恢復銀河人類身份,回到銀河。
「這是我的問題……」
女子幽幽的道:「不過你不是有搭檔嗎?她應該會告訴更直接的途徑。」
相騫錦苦笑,助理告訴的直接途徑,就是用引導系統恢復能力,再找行星引擎認證。
看清他的表情,女子似乎確認了什麼。
她的聲音變得搖曳動蕩,變成了直接投射到思維中的意念:「看來你的搭檔還沒完全蘇醒,那麼回到你最初蘇醒的地方,去喚醒她。」
說完色彩黯淡,整個人又變回黝黑輪廓。人形輪廓消解,落回地面成了黑液。
等黑液滲入地下,再沒留下半點痕迹,相騫錦還在愣愣發獃。
剛才是幻覺還是真實?
助理忽然說:「那是行星引擎,她終於找上門來了。當然那不是她的本體,這顆星球上她無處不在。」
行星引擎?
那不該是部機械嗎?怎麼是個女子?
「誰跟你說的必然是機械?」
助理嗤笑:「行星引擎是開拓船施放到星球上的三基原質,經過漫長滲透和演化,賦予了星球全新生命,讓星球獲得了高級智慧。祂既是星球的維弦管理員,又是星球本身。」
聽起來就是星球之神。
「那麼她說的話也是對的嗎?」
相騫錦揉著臉說:「你其實沒有完全蘇醒,還得回去挖咱們的墳?」
助理沉默了,許久之後才說:「按理說應該是這樣,不過很奇怪,好像我很害怕。」
相騫錦說:「咱們是搭檔,如果你不願意,就就算了。」
他也害怕,畢竟不知道突然改變計劃,又會面對什麼奇奇怪怪的事情。
「不行……不能逃避……」
助理卻變得堅定了:「會讓我害怕但我完全記不起來的事情,反而讓我更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