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師徒重逢

第五章 師徒重逢

「喜兒,你到城中去尋一間院子,不消多好,但要清凈無人打擾便可,咱們恐怕得在岳陽城多留些日子了。」

賈瑛目送馮嚴寬一行走遠,這邊又同喜兒交代到。

喜兒領了吩咐,自是找了相熟之人介紹牙子租賃住處。

賈瑛這邊又找到押運漕船的千戶,說明原因,再三感謝之後,便在碼頭外等著喜兒的消息。

在等待的過程中,賈瑛的目光又轉到了鐵扣、齊思賢二人身上。

心道:「方才的情形二人也都看在眼中,他們大仇在身,之前是因為喊冤無門,又被官府追得緊,這才安分下來,如今見馮師到了岳陽,難免不會再生什麼想法,需得敲打一番才成。」

當下便趁著無人注意,將二人喊到一旁。

看著眼前二人慾言又止的模樣,賈瑛微微沉思道:「方才的一幕,你們也都看到了,朝庭派來湖廣的欽差,正是賈某的恩師,南京督察院右都御史馮恆石,我也知道你們身懷冤屈,心底更是渴望能報仇雪恨。」

「也許,你們現在心裡就在盤算著,該怎麼接近欽差大人呈遞訴狀呢!」

一旁,鐵扣聽了賈瑛的話,也不吭聲,只是垂著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賈瑛一見這般情形,哪還不知道自己猜對了,同時也暗暗慶幸,虧得自己多了個心思,不然還不知要給他惹多大的麻煩,怕是連馮嚴寬都要被自己牽扯進來。

一時間,賈瑛的臉色自然沉了下來。

倒是一側的齊思賢心思玲瓏,看到賈瑛變了臉色,急忙出聲道:

「公子放心,您對我們有救命之恩,我與鐵大哥並非忘恩負義之人,更不會因己之私而牽累公子。」

同時伸手扯了扯鐵扣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莽撞。

最終,鐵扣還是點頭以示同意,到底是江湖任俠,難做背義之事。

對於齊思賢的話,賈瑛只當做沒聽見,人都是自私的,若只憑恩義二字,就想攏住人心,那這世上哪來那麼多的中山狼。

只是冷笑一聲道:「你們也不必向我保證,賈某也不是三歲的孩子,單憑一席慷慨之言便信了你們,不過......」

賈瑛面帶警告之意的盯著二人道:「我也提醒二位一句,別忘了咱們腳下是誰的地盤,先不說馮師身負什麼樣的皇命,會不會插手此事,二位如果真要一意孤行,恐怕還沒走上大街,就得丟了性命。」

又特意盯著鐵扣道:「言盡於此,二位還是好好想一想,你們的對手有沒有那麼蠢!」

正說話間,喜兒帶著一名牙子走了過來,說是看好了城北的一套院子,當下一行人便往住處而去。

......

等到賈瑛一行安頓下來,便已是一日已過。

一直到了第二日未初三刻之時,才有繡衣校尉登門。

繡衣衛是本朝皇帝親軍二十六衛之一,負責拱衛皇城安防,當然這只是它眾多的職責之一。

比如這次,欽差巡撫地方,便會有繡衣衛隨行,一者保護欽差的安危,二者守護王命旗牌,彰顯皇家威嚴。

是以,雖然來人只是一名不入流的小校,賈瑛還是親自出迎。

遠遠的便拱手道:「不知差官登門,快快屋裡請,喜兒,奉茶!」

誰知那繡衣校尉推辭道:「公子不必客氣,某家是奉了馮大人之命,來請公子到岳陽樓一敘,公子若是無事咱們這便動身吧,馮大人公務繁忙,萬不可讓他老人家久等。

賈瑛一臉笑意道:「差官言之有理,咱們這便出發吧。」

說罷,從袖口掏出一錠銀子不漏痕迹的塞到了對方手中。

那校尉也不拒絕,只滿臉笑意的抱拳道:「謝公子的賞!」

說罷便同賈瑛一道出門而去。

臨出門前,賈瑛向周肆伍和喜兒遞了個眼色,主僕三人心意相通,自然明白賈瑛是叫他們看好屋內的二人。

等兩人感到岳陽樓,校尉讓賈瑛自行進去,自己卻加入了門外護衛的行列,站的筆直,一雙雙鷹眼環視之下,唬的路過行人見了遠遠的便繞開了。

此時,岳陽樓早已被清了場。

賈瑛入了大殿,徑直涉階上了二樓。

二樓大殿內,只餘下了一張圓桌,兩把椅子,其餘之物已盡數被撤去。

此刻,馮嚴寬正憑欄而立,眺望八百里洞庭湖。

聽到樓梯傳來的聲音,也只是回頭看了一眼,這位已近花甲之年的老人,此刻似乎有些意志消沉。

賈瑛未曾出聲,而是輕步走到旁邊,陪同老者一同欣賞這八百里碧波蕩漾。

良久,只聽老人忽然吟道:「萬里來游還望遠,三年多難更憑危。白頭弔古風霜里,老木滄波無限悲。」

賈瑛聽完,不禁蹙眉,沉思再三還是開口問道:「老師何故生此悲涼之意?」

馮嚴寬輕嘆一笑道:「呵呵,人老了,牢騷也就多了,你們年輕人怕是不愛聽的。」

賈瑛微微一笑,勸道道:「老師怎就生了垂暮之感,如今陛下有心整頓吏治,改革弊政,正是老師報國的大好時機,老師春秋不過五十有六,但有什麼抱負,起碼還有二三十年的時間去做,怎麼就說自己老了呢!」

馮嚴寬聽了賈瑛的話,先是一陣愕然,緊接著便一聲道:「哈哈哈!想老夫年過半百,沒成想最後倒教你個孺子給教育了一頓......」

說著,一邊拉起賈瑛的衣袖走向殿中的圓桌,一邊說道:

「你且放心,老夫還沒到灰心喪氣的地步,方才也不過是想起一些過往,一時有些感懷罷了。」

老人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賈瑛坐下。

又道:「倒是你小子,年歲不大,又遠在南疆,反倒對朝廷的風向了解這麼清楚,怕是下了一番功夫吧。」

賈瑛先扶老人坐下,這才歸於自己的座位道:「倒談不上什麼清楚了解,不過是學生胡亂猜測罷了。」

「哦?你且說說。」馮嚴寬一時來了興趣,同時也暗中藏有考校之意。

賈瑛理了理思緒道:「還要從三月前的邸報說起,學生以為,今歲朝中不過兩件大事最為值得關注,一是陛下重開恩科,欲廣攬天下人才;二是起複舊員,尤其是像老師這一類的清廉老謀之臣。這兩件事,無論哪件,都與吏治有關。」

見賈瑛如此誇讚自己馮嚴寬莞爾一笑,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

賈瑛接著道:「自今上御極,嘉德元年以來,全國多地都發生了白蓮教謀逆作亂之事,雖然多數被官軍鎮壓了下來,但最大的一股白匪,仍舊在西疆一代活躍,數個省份已經連續三年未能收上來一絲賦稅。」

「國庫沒錢,便無法剿滅叛匪,叛匪不滅,這幾個省份就不能為國庫提供稅賦,如此便成了一個惡性循環,匪會越剿越多,大乾朝會越剿越窮。」

馮嚴寬面色漸漸嚴肅起來,沉聲道:「那你認為朝庭該如何根解此困?」

賈瑛坐直了身子說道:「朝庭若想解困,就得從根本上下手。何為根本?就此事而論,用兵一事首在糧餉,國庫虧空撥不出銀子供西軍平匪這是表,而其真正的根源實則在吏治本身。」

「國庫虧空,不代表國家沒錢。

白匪說是盤踞西疆四省,實則大多集中在川陝之地,湖廣、貴州二省的叛軍,不過是一些散兵游勇罷了,便是川陝二省,也尚有小半土地依舊掌握在朝庭手中。

川陝二省被叛匪荼毒,貴州一省為新定之地,且自古以來便是貧瘠之地,這三省無法按照常例上繳稅賦也就罷了,那湖廣布政使司呢?」

接著又道:「就算湖廣布政司確實繳納不上稅賦,可我大乾兩京十三省布政司,除去上面四省,尚有兩京九省之地,且多是繁華富庶省份。」

「別的不說,僅南直隸一省的稅賦就比這四省加起來還要多,更何況還有山西、山東、河南等大省,如何就湊不出這區區剿匪的銀子來,錢都哪兒去了呢?

學生幾年前遇到一位先生周遊天下,與他攀談,這位先生曾告知學生還是本朝宣隆六年的時候,全國稅賦摺合銀兩多達四千八百萬兩。到宣隆二十年的時候,全國稅賦有所下降,但仍高達四千五百萬兩。

再到宣隆三十六年,全國稅賦便有了大幅下降,折銀不過三千七百多萬兩。直到宣隆五十年以後,朝庭稅賦便只能維持在兩千六、七百萬兩上下。」

說著,賈瑛忍不住拍了下桌子,有些無奈道:「而如今呢,學生聽說,嘉德二年之時,朝庭收到的稅賦居然只能勉強維持在兩千萬兩上下。學生很想知道,我大乾丟掉的那兩千八百多萬兩銀子,都到哪兒去了!想我大乾自開國以來,到如今不過才經歷了第四代帝王,怎就到了如此地步呢?」

馮嚴寬在一邊靜靜的聽著,可心裡卻極不平靜,連撫須時的力道都不由加大了幾分,拽下來好幾根灰白的鬍鬚來。

同時他對自己的這位學生也感到很是驚訝,要知道,便是他為官二十多載,對大乾自宣隆年以來的各歲稅賦收入也不過是有個籠統的印象,只知道少了許多,卻不像賈瑛這般如數家珍。

「是啊,世人都在稱頌宣隆盛世,可又有幾人知道,我大乾的國力實則越來越弱啊!」

馮嚴寬心情似乎有些低郁,沉默了良久,才道:「你接著說!」

賈瑛方才繼續說道:「恩師剛才提到宣隆盛世,學生認為,這話其實沒錯,自太祖開國以來,到現在,咱們大乾確實是日漸昌盛,人口也越來越多,士農工商多有發展。可再大的盛世,也經不起吏治腐敗帶來的禍患呀!」

「說到底,不是咱們大乾稅賦變少了,反而變多了。只是隨著國家的興盛,貪官污吏也變得越來越多了,今日你貪一點,明日我拿一些,層層盤剝、層層剋扣、層層貪腐,最後到了朝庭手裡,又能剩多少呢?」

「而今陛下再無掣肘,必圖振興,而欲振興,必先解決吏治貪腐,貪腐少了,國庫就有錢了,只要國庫有了錢,平叛不過是一二年的事情,到那時四海昇平,陛下才能真正放手施為,再無顧忌。」

說道此處,賈瑛看向馮嚴寬,目光灼灼道:「而想要整頓吏治,就需要有幫手,幫手哪裡來,其一則是新取士子,這些士子尚未被官場貪腐之風腐蝕,這樣用起來才能大膽放心。

但是,只是這些新科士子還是不夠的,他們沒有處理政務的經驗,尚需老成持重,又為官清廉的老臣掌舵護航,而這些能托以國之大事的老臣,大都在宣隆五十九年,至嘉德二年中被貶的貶,黜的黜。」

「是以,今上才會在太上殯天之後,連下兩道旨意。因此,學生竊以為今上之意大概在此吧。」

賈瑛說完之後,便不再言語,恭恭敬敬坐在一旁,等著恩師教誨。

馮嚴寬滿臉欣慰的點了點頭道:「有徒如此,吾心甚慰!」

「不瞞你說,本來對於你這麼急著便要參加會試,老夫還有些不喜,畢竟你尚未及弱冠之年,理因再沉澱幾年,然後考慮出仕也不算遲,不過如今......看來是老夫多慮了,以你的見識甚過朝中半數以上官吏良多啊!老夫以一己之心,對你的看法有些偏頗,你不要記在心上才好!」

賈瑛心中對此絲毫不感到意外,微微一笑說道:「學生並非不知好歹之人,老師此心實則是對學生的愛護,畢竟,學生的年紀確實......」

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這種偏見在任何時代都屢見不鮮,當然,大多數情況下,這並不是偏見,而是事實。

馮嚴寬眼見學生有如此認識,當下便也不再擔心,話題一轉說道:「今年五月以來,老夫斷斷續續收到不少故友同僚的書信,其中不乏來自京中的,信中所提之事也如你所說那般,今上卻有重新啟用老夫之意,不過前些日子,京中卻來了聖旨,任命老夫為欽差大臣,巡撫湖廣,且召諭之中帶有催促之意。」

馮嚴寬目光再次望向大殿之外的岳陽城,說道:「起初老夫還有些不解,直至東萊公自京中給老夫來信,信中提及前湖廣布政右使齊本忠,在入京途中全家被人殺害,事發地又在與其家鄉相鄰的岳州境內,今上龍顏大怒,要嚴懲真兇,東萊公遂舉薦老夫查辦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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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寧府賢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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