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自力更生

「你屋裡那位竟這般沉得住氣，外面這麼鬧騰也不出來看看？」

潘家大嫂眼中帶著幾分憐憫，語氣不忿，「你在外面和那群人說話時，他定然是知曉的，竟真放心你一人面對？」

自這一對年輕夫妻搬到自家屋子對面，除了第一日見過那季淮安外，便也只有前幾日去院子里從送點吃食時見過一面，當真是生的極好，可惜了，那一身軟骨頭，整日地窩在家裡，也不出門，什麼事都要夏天操勞，總歸是讓人心生不滿。

尤其是今日這事一出，竟真能讓自家女人在外受欺負，一點動靜也不發出，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我這不是沒事嘛，況且即便他出來也無濟於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能做些什麼？總不至於讓他出來，和我一樣挨打吧？那多不划算？」

夏天並無怨懟，聽著廚房外潘家丈夫劈柴的動靜，心底終究有些微顫。

「唉，你啊！」

潘家大嫂不好說什麼，只得繼續小心地幫夏天受傷的手臂擦拭上藥。

「這幾日仔細著些，別再碰著磕著了，藥油你拿著，每日睡覺前揉揉，好得快！」

「多謝大嫂！」

夏天自然接著，心中熨帖。

從潘家屋子裡出來后，夏天便徑直回了自己家。

果然，季淮安闔著眼蓋著一薄毯躺在院子里，就是她走進來發出了聲響，也沒驚擾他半分。

莫名的，剛剛心底還有些焦躁的夏天瞬間被撫平，張了張嘴正準備說話，嘴角處的傷就忍不住泛疼，垂下眼，轉腳去了廚房。

相比於前些日子，吃飯的時間是晚了些，她得趕緊了。

不過戲班子那邊明日恐怕還得去一趟，即便沒法子繼續唱下去，也得把這些日子的工錢拿到手。

飯桌上，一如平常的安靜。

夏天本以為就這樣過去了，沒成想當季淮安放下碗筷后並沒有一如往常地轉身離開，而是坐在這兒靜靜地看著夏天清掃剩餘的飯菜。

這一看不要緊，原本吃的就不是很端莊的夏天頓時不知道如何是好，手裡端著的碗似有千斤重，就連咀嚼都變得僵硬。

這沒事看我做甚？

不會是想糾正我吃飯姿勢吧？

我都這麼大了，總不能還得像個孩子般從頭學起吧？

在夏家時，她一向隨性所欲，家中父母也奉承著放養政策，滿足女兒一切愛好和小心思，從未要求過她在飯桌上保持恪守禮節的端莊。

一時間，夏天處於一種極為糾結的狀態，緊張參雜著排斥，連帶著扒拉碗里飯菜的速度都降低了些。

好不容易熬到了將所有飯菜掃光，完成了光碟儀式，夏天便迫不及待地要站起身收拾。

「你等會兒，我有話要問你。」

季淮安終於出聲，帶著幾分冷意。

夏天剛站起的身子瞬間頓住，她能感覺到自己嘴角應該是沾了粒飯，顫巍巍的，恐怕只要稍微動作就會掉落，但此刻的她卻有些心慌，不敢伸手去擦，生怕讓人誤以為自己不知禮數，沒有教養。

如此一來，她便只有刻意地側過身，低著頭，以求遮掩住這一窘態。

好在季淮安並沒有去計較的意思，只是沉著眼看著她，「今日來找事的人，是不是和你有關？」

「怎麼...會？」

夏天原本是要直接反駁，但想到那群人說的劉老爺，頓時沒了脾氣。

得，就是沖自己來的啊！

聽他這語氣，想來是有些抱怨的。

任誰在這休養，被擾了心情，也會不滿吧！

「你放心，我明日便會去處理好，不會再讓他們過來了！」

夏天心虛，沒想到這人竟然一下就能猜到。

季淮安皺了皺眉，看著站在跟前的女人，抿唇，他其實並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想到知道她何為會與那群人扯上聯繫，但既然她都這樣說了...

「即是如此，儘快解決吧！」

說著，他站起身，離開了餐桌。

夏天緩緩鬆了口氣，也不知從何時起，她竟是對季淮安有種莫名的害怕，害怕他生氣，害怕他不聲不響地離開。

這不，和自己說幾句話都要人憋悶地喘不過氣，真不知道自己這腦袋是怎麼長的，就這麼任勞任怨地伺候人家呢？

夏天伸手抹掉嘴角的飯粒，出神間將其抵在唇邊藏進嘴裡，碾了碾，泛著甜。

待到第二日，夏天早早地做好餐食便匆匆離開，一路上，街道上來往的人還不多，不少臨街的攤位也才堪堪開門清掃，夏天風風火火，來到了戲園子。

這裡倒是與街上不同，天還未亮便有人開始訓練，院子里各種夾槍帶棍的人舞動行走，見到夏天也只是點了點頭做招呼。

夏天沒有多耽擱，直接在後院子里找到了班主。

老人臉上滿是褶皺，在瞧見她到來后，一雙渾濁的眼中閃著精明的光，顯然是早就料到夏天回來一般，不緊不慢地端起身側的茶水抿了口。

「怎麼，想通了？」

聲音蒼老，帶著幾分不屑。

他見多了這種人，前一日還如貞潔烈女般不肯想讓，等上一晚，見識到了劉老爺的手段，便會眼巴巴地來求饒，真是個賤骨頭！

「班主，我想通了！」

夏天沒有反駁，只是站在那兒，挺直了脊背，「不過我在您這兒也幹了這麼久，再怎麼也得給點工錢吧？」

「你還需要這？」

班主蹙眉，都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還惦念著這些小錢？

不由地上下打量著夏天，果然，身上的衣物都很破舊，看得出生活的拮据，難怪...

嘖！

算了！就當賣給劉老爺一個人情，給她這點工錢又如何？

指不定這丫頭提起此事，自己在劉老爺跟前還能長長臉。

這樣想著，班主只猶豫了片刻，便伸出稍有些乾枯的手，摸進自己胸前的兜里，掏出幾枚銀元，「咯，就這幾枚了，拿去吧！」

夏天微微蹙眉，這比預想的要少了許多，但...

瞧著班主不懷好意的臉，終究沒有多說，將其接下，隨後便退了出去。

班主只道是她要去劉老爺府上，並沒有阻攔，看著夏天離去的背影，臉上帶著精明的笑。

夏天則是鎮定地掠過院子，快步走齣戲園子，直至來到大街上，才真真鬆了口氣，捏著手中的七枚銀元，想著之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待到了家門口，她才想到了一個暫時維持生活的法子。

至少這屋子暫且是個容身之所，雖然今後免不了被打攪的命運，但至少，現在的自己，沒什麼可被威脅的。

實在不行，再領著季淮安往西邊逃便是。

對於夏天這麼早回來，季淮安並沒有過問緣由，只是無聲地躺在椅子上，看著在不大的院子里翻土勞作的人。

夏天想的法子便是，自力更生，艱苦奮鬥。

在自家院子里種菜，任你外面鬧翻了天，也打攪不到裡面的人。

至於菜秧子便是直接找了潘家大嫂尋了點種上，又向其討教了不少關於種菜的技巧，夏天這才稍有些安心。

連著這幾日，夏天的心思都放在菜園子上，外面倒也沒有什麼不識趣的人來打攪。

這讓夏天都要以為那群找事的人是不是忘記了這件事時，戲園子的班主帶著一群人上了門。

大門被瞧著砰砰作響，外面一陣喧嘩。

夏天此時正在廚房裡揉面，聽見了聲拍了拍沾滿白面的手，拿著根擀麵杖走到院子里，拉開門擋在門口。

見是班主，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呦，班主這是幹什麼？對前員工進行家訪？」

「你少貧嘴！」

班主惡狠狠地盯著她，「你這個丫頭片子，我看你可憐，許了你一個月工錢，但沒想到你忘恩負義，竟然言而無信，寧肯守著這破院子，也不樂意去服侍劉老爺！」

「今日我便要親自教訓教訓你這頭白眼狼！」

說著，班主便示意跟在身後的人動手。

夏天可不會給人欺負她的機會，上次是自己太著急，但這一次...

她直接一擀麵杖迎面朝著班主肥厚的臉上砸去，震得人臉上的肉猛顫了幾下，伴隨著痛苦的哀嚎，場面頓時亂了套。

原本還顧忌著在同一個戲班子唱過戲的情誼，幾個武生還在猶豫，這下，見著自家本就不討喜的班主受了傷，哪還會真的去和夏天打架，幾個人半拖半拽著將人就拉遠了。

夏天站在門口，看著遠去的那群人，聽著響徹在巷道的哀鳴，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

對門的潘家大嫂此時也打開了門，對著夏天不住地點頭，臉上滿是讚賞。

就是要狠點，這亂世，要是想好生過活，不被欺負，就得比他們還狠！

顯然，夏天是將自己之前說的那些話聽進去了！

瞧瞧那敲人的力道，沒有半絲猶豫，就是可憐了那擀麵杖，還得去洗洗乾淨才能繼續用！

合上門，夏天原本挺直的脊背變得松垮，後背已經浸滿了汗。

誰知道她剛剛站在門口需要多大的勇氣，若非想著絕不能讓他們進屋，哪會這麼堅強。

轉過身，便瞧見從屋裡走出來的季淮安。

「沒事，他們都走了！」

「嗯。」

季淮安還是老樣子，臉上再沒有漢城時與鍾漱玉碰面時那些表情。

夏天也不在意，想到擀到一半的面，連忙回到廚房。

季淮安視線落在已經緊閉的大門上，腿邊的長衫被微風拂過，微微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