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

18歲那一年的夏天。

那天周末，我跟胖子在一家超市裡蹭空調。

忽然，我看到玩具專賣架上，擺放著一個小人偶。

這是一個很漂亮的小人偶，小巧玲瓏，工藝精緻。

讓我吃驚的是，這個小人偶的外表，竟然跟我心目中的白雪公主形象一模一樣。

天吶！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不做，二不休，我決定將它買了下來。

「周小龍，你買這玩意幹什麼？」胖子好奇地看著我。

「給小表妹玩。」我說。

「我還以為你買來送女朋友呢。」胖子翹了翹嘴巴。

「哪裡來的女朋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說。

「我才不知道，誰知道你在學校里幹了什麼。而且，很多有女朋友的混蛋，都會說自己沒有女朋友。」

「呵呵，胖子，我是實話實說，再說，我再騙別人，也不會騙你，你要不相信，我也沒辦法。」我將兩手一攤。

我沒有騙胖子，因為我是真的沒有女朋友，我的性格很內向，不苟言笑，除了幾個玩得很好的之外，其他沒什麼朋友。

……

將小人偶買回去之後，我天天給它洗臉、梳頭髮、打扮。

每天晚上，我會將它擺在自己的枕頭上，看著它，我就像看見自己心目中的白雪公主一樣。

我對這個小人偶是那麼的愛不釋手。

對了，我還給它取了個名字——瑤瑤。

因為，我心目中的白雪公主，她也是這個名字。

暑假很快過去了，我又回到了學校。

重新回到學校的生活之後，我還是想以前一樣內向，除了幾個玩得特別好的之外，一天下來，我幾乎不會說一句話。

在學校里，沒有女朋友是一件很羞恥的事情，誰的女朋友越多越漂亮，就越有面子，像我們班的譚小闖，女朋友一大堆，所以，他是我們班最風光的一個男生。

我沒有女朋友，可是我從來不會自卑，因為，除了心目中的白雪公主，在現實中，我還沒有遇見一個能令自己心動的女孩，因此，我也不會對任何女孩動心。

當然，我這種內向的性格，也很難被女孩喜歡，因為女孩們好像都喜歡那種油腔滑調的、喜歡動手動腳的男生。

倒霉的是，我雖然與世無爭，但卻被一個人嫉恨上了，他就是我們班的少女殺手譚小闖。

是這麼回事；帥氣而又家境富裕的譚小闖在學校內外泡了很多女孩子，卻偏偏追不到我們班的班花李穎。

江湖上傳言，譚小闖追不到李穎的原因是因為李穎在暗戀我，我不知道此傳言是真是假，但譚小闖卻將我列為了頭號情敵，然後對我百般打壓。

我很冤枉，也很無辜，這簡直是飛來橫禍啊。

為了解除譚小闖對我的敵意，同時，為了消除李穎對我的暗戀，（雖然我很懷疑其謠言的真實性），暑假過後，我在班上撒謊說自己已經有女朋友了，她的名字叫『瑤瑤』。

「真的還是假的啊？」

不少同學質疑，因為，我太內向了，尤其是，在女孩子面前，我膽子特別小，不說話都會臉紅。

「是真的。」我說。

「恭喜你終於脫單。」一些同學相信了，他們對我祝賀。

「謝謝！」

我終於鬆了口氣，我想，譚小闖以後不會再對我有敵意了吧！

一想到他整我的那些手段，我就不寒而慄。

譚小闖還真相信了，看見我時的神情，明顯比以前要緩和了很多。

問題是，李穎不相信，而且，我萬萬沒想到，她居然真的暗戀我。

那天下午放學后，李穎讓她的閨蜜把我叫到學校後面的山坡下面。

然後，李穎神情黯然的看著我，問；「周小龍，你真的有女朋友了嗎？」

「有有了。」我心虛的回答。

「我不相信。」

「……」我。

「周小龍，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拒絕譚小闖的追求嗎？」

「我不知道。」

「因為……」咬了咬嘴唇，李穎鼓起勇氣對我說；「因為我喜歡你。」

「？？？」我震驚地看著她，腦袋一下冒出了很多黑線。

「周小龍，你是不是也很喜歡我？你是害怕譚小闖，所以才將這份喜歡隱藏在心裡？」

「不不是。」我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你騙我。」李穎不相信，因為，她對自己的美麗太自信了。

「我沒有騙你，是真的，李穎，不好意思。」

「為什麼？」

「因為，因為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哼，你騙人。」

「我……」

就在這時，奇怪的一幕發生了，一個女孩突然向我們走來，然後說；「小龍，你怎麼在這裡呀？」

「啊……」

我目瞪口呆，因為，這個女孩，長得跟我心目中的白雪公主一模一樣，她是那麼的美麗，那麼的純潔，那麼的溫婉，而且，她的聲音是那麼的好聽。

「你是誰？」李穎睜大眼睛。

「我是她女朋友呀。」

然後，她又很有禮貌地對李穎做自我介紹；「你好，我叫瑤瑤。」

「我叫李穎。」李穎說。

「……」我懵了。

「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先走了，再見。」尷尬了一會兒，李穎找借口離開了。

我仍然沉浸在石化的狀態中，因為，我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畫面是真實的。

「呵呵，周小龍，你今天怎麼啦？」瑤瑤掩嘴笑道。

「……你真是瑤瑤？」

「是啊，怎麼啦？一個大活人擺在你眼前，你難道不相信？」

「我我我相信……」我結結巴巴的道。

「走，咱們回家。」瑤瑤說。

然後，她挽著我的胳膊，跟我一起回家。

……

瑤瑤的嘴巴特別甜，到我家裡后，看見我媽便叫『阿姨』，看見我爸便叫『叔叔』。

而且，她還特別勤快，幫我媽洗碗、洗菜、拖地、洗衣服。

我爸媽見我領了一個這麼漂亮又這麼勤快的女朋友回來，高興得合不攏嘴，人也彷彿一下年青了十歲。

母親想留瑤瑤在家裡吃晚飯，但瑤瑤沒同意。

「在天黑之前，我要回家。」

這是瑤瑤的理由。

見瑤瑤不肯，母親也沒堅持。

母親也想了解瑤瑤一些情況，包括她的家庭背景之類的。

「下次吧！阿姨，我下次再告訴你。」瑤瑤說。

「好吧！那就下次。」母親笑道。

母親是個善解人意的女人，她想瑤瑤一定有自己的理由，而且初次見面，就問來問去，也顯得很不尊重。

瑤瑤要回家的時候，我下樓送她。

我本來想把她送到家裡。

但是，送下樓之後，她怎麼也不肯再讓我送了。

……

從這天之後，每天放學的時候，瑤瑤都會準時出現在學校的校門口。

同學們見我有一個這麼漂亮的女朋友，都很欽佩我。

他們沒想到，我居然這麼有魅力。

我自然也很開心，還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感，瑤瑤是我心目中的白雪公主，這麼多年了，現在，她終於出現了。

我發誓，我這輩子要全心全意地對她好，要為她付出所有的愛，要讓她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真的，要是沒有她，世界會變得黯然失色，我的愛情也會變得永遠一片迷茫。

瑤瑤在我面前顯得小鳥依人，每天放學之後，她很喜歡黏著我。

但是，每天在天黑之前，她會準時回家。

而且，她從來不讓我送她回家。

我也沒有問她是為什麼，我想竟然瑤瑤不讓我送，肯定是有她的顧慮吧！

十幾天後，在一個晴朗的周末，我陪瑤瑤在外面逛街。

經過一個大型的手機專賣店的時候，瑤瑤要我陪她進去看一下。

我說；「好。」

這個手機專賣店裝飾得很豪華，轉賣喬布斯的『蘋果』。

進去之後，瑤瑤在各個櫃檯看來看去。

忽然，瑤瑤指著一款手機說；「哇，好漂亮。」

「嗯，很漂亮。」我跟著說。

「周小龍，你買下來送給我好不好？」

「沒問題。」我說。

瑤瑤指的這款手機是『蘋果』的最新版，價格昂貴，要好幾千塊。

可為了讓瑤瑤開心，我將多年的積蓄付諸一空。

「謝謝你。」瑤瑤很激動地接過手機。

「只要你開心就行了。」我幸福的看著瑤瑤。

18歲的我認為，愛一個女孩，就要為她付出，要讓她開心。

瑤瑤是我心目中的白雪公主，為她付出，我很開心，也很幸福。

後來我才知道，我在當時的想法完全是錯誤的，不管是愛一個人也好，為一個人付出也罷，都要因人而異。

我還知道，有些人或者事物，在你心目中也許很完美，可實際上，並沒那麼完美，只是你將對方想完美了而已。

第二天，放學后，瑤瑤又在校門口等我。

這天，瑤瑤看上了一件名牌皮衣，要我買下來送給她。

我很頭疼，因為我的積蓄在為她買手機的時候都發完了。

但是，為了心目中的白雪公主，我咬了咬牙，將母親剛發的那一個月工資騙來，然後，再將那件名牌皮衣買下來，送給瑤瑤。

就在我鬆一口氣的時候，沒出幾天，瑤瑤又看上了一條金項鏈，要我買下來送給她。

怎麼辦？

我真是焦頭爛額。

但為了滿足自己心目中的白雪公主，我狠了狠心，將父親的存款偷了。

然後，將這根金項鏈買下來，送給瑤瑤。

這時，我開始感到有些累，但在當時，我想不明白，跟自己心目中最完美的白雪公主在一起，怎麼會感到累呢？應該是感到幸福才對。

可在這個時候，我確確實實感覺到了累。

這是無可否認的，因為這是事實。

幾天後，瑤瑤又看上了一雙名牌靴子。

這次，為了讓瑤瑤開心，我開始去親戚那裡騙。

我有一種犯罪的感覺，但為了自己心目中的白雪公主，我認了。

但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因為在之後的日子裡，瑤瑤又看上了許許多多的高檔消費品。

而為了讓她開心，我想盡千方百計地去弄錢，不惜走上犯罪的道路，什麼坑蒙拐騙偷搶等違背法律的手段都使用上了。

終於有一天，我堅持不住了，真的，我堅持不住了。

那次，瑤瑤看上了一個法國進口的皮包，要我買下來送給她。

我拒絕了她，我說；「瑤瑤，至少現在不行，要不等以後我有錢了再買下來送給你吧。」

「可我現在就想要。」

「現在真的不行，我沒錢。」

「沒錢你可以想辦法呀。」

「沒有辦法可想，真的，瑤瑤，你知道，我是個學生，除非再去犯法，可現在風頭這麼緊，對不起，瑤瑤。」我無奈的說。

而且，此時此刻，我竟然萌生了一種想遠離她的念頭。

而當這個念頭萌生出來之後，我感到很吃驚。

要知道，以前，她可是我心目中夢寐以求的白雪公主啊。

「你怎麼忍心拒絕我？你不是很喜歡我嗎？在你的心目中，我是天底下最完美的白雪公主，你將我買回去之後，天天給我梳頭，給我洗臉，給我打扮，你每天晚上都將我放在枕頭上，跟我講故事，唱歌給我聽，怎麼？難道你現在不喜歡我了嗎？」

「你是誰？」我驚道。

「我是瑤瑤啊！怎麼，你不認識我了？」

「你是瑤瑤？——可是，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我頗感吃驚的看著她。

要知道，瑤瑤說的這些，可都是我小人偶之間的秘密啊！

但小人偶沒有生命，它只是一個玩具而已。

「我怎麼會不知道？我又不是瞎子不是聾子。」瑤瑤說；「你該不會這麼快就忘記了吧？我可都記得清清楚楚，你把我從超市裡買回去之後，所有的事情，我全都記得。」

「我把你從超市買回去之後？什麼意思？你難道是？……」我極為震驚，不敢再往下面想了。

「沒錯，我就是那個小人偶。」瑤瑤好像有些難過的看著我。

「你是不是現在不喜歡我了。」瑤瑤問我。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不敢說實話，我怕傷害了她，以前，我很喜歡，她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白雪公主，可現在，我想逃避。

「好了，你不用說了，我已經知道答案了。」瑤瑤憂傷地說。

「……」我不敢看她。

「再見！」瑤瑤對我說。

然後，她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我腦袋七葷八素，回過神來后，我趕緊跑回家。

奇怪的是，房裡的小人偶不見了。

我問母親，母親說她也不知道，而且，她根本就不知道我房裡有一個小人偶。

是啊，母親是不知道，因為，這是屬於我個人的秘密。

我又在房裡翻找，但始終沒找到小人偶。

從那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小人偶了。

【完，東廣長安夏崗社區，2017年11月20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