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這位獄友
安縣,烈日之下。
躲了一路追殺的沈念,氣喘吁吁的,看起來好像慌不擇路一樣,一頭扎進了安縣大牢里。
「沈念,你已經無路可走了。」
一路追在他身後,面不紅,氣不喘的半大孩子沈安北,冷凝著一張小臉看著他:「你不該回來的。」
沈念微微勾了勾唇角,沒有無路可走的絕望,反倒一臉解脫的樣子,道:「我知道你不會放過我,我也沒想逃,你想怎麼折磨我都行,只是有個請求,希望你能答應。」
他伸手摸著冰涼的牆壁,目含追思:「她的不幸是從這裡開始的,你能不能也讓我在這裡承受一切,總歸是我對不起她,在這兒受刑,我心裡也能好受一些……」
沈安北想都沒想就拒絕道:「你做夢!」
他的一時失察,讓這個男人也跟著娘親一起重生了,這本就讓他極度不爽,現在這個男人,居然還敢跟他提條件?
還真以為他是他老子了,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不成。
他抬手招了兩下,身後便走出來四個人,上前將沈念抓了起來。
沈念果然如他說的那般,絲毫沒有反抗,甚至還嘴角含笑:「我知道你會的。」
畢竟你素來嘴硬心軟。
他默默地在心裡這麼想著,卻沒有說出來,免得惹毛這個像貓一樣的人兒。
沈安北看著沈念那副樣子,怒火更甚,從腰間解下鞭子,毫不留情的甩了過去。
可也正如沈念說的那樣,將人狠狠折磨了一番后,他還是心軟了一下,最後將人關進了安縣大牢。
連他都不明白為什麼心軟。
明明他應該是極恨這個男人的……
罷了,左不過有他在,沈念就休想再見娘親一面。
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他的一時心軟,竟然就中了沈念的算計!
……
慕容瑾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安縣大牢的重犯單間里,一顆懸著的心頓時落了回去。
天知道她得知自己重生的那一刻有多心花怒放,但緊接著落在她後腦勺上的那一棒槌,簡直就是辣手摧花,讓她所有的激動喜悅,瞬間支離破碎,化成了渣渣,拼都拼不起來。
暈過去的前一刻,她罵了上輩子加這輩子的第一句粗口:「娘的!賊老天,你坑爹……呸,坑娘啊!」
哪有讓人重生,是重生到棒槌砸到後腦勺上那一刻的?
這要是因為重生引發了什麼蝴蝶效應,落下來的棒槌變成了流星錘,那她豈不是提前涼涼?
不過好在,目前的劇情發展和她前世的經歷暫時沒有什麼偏差。
這麼一想,她又瞬間滿血復活起來,一個鯉魚打挺……嘶,後腦勺真疼,緊接著因為她的晃神,整個人自由落體摔在地上,屁股和鋪著干稻草來了一個親密接觸,那滋味……格外酸爽。
慕容瑾一手揉著屁股,一手摸著後腦勺,疼的直齜牙咧嘴的倒吸氣。
但很快她又傻樂起來,雖然她這重生的時機倒霉了點,悲催了點,但她到底是和那話本子上寫一樣重生了啊。
既然重來一世,那她自然不會再眼盲心瞎,無論如何,她都要力挽狂瀾救安國公府和鎮南侯府於危難。
有了目標,慕容瑾頓時又豪情萬丈起來,邁起六親不認的步伐,往牢里唯一一處乾淨齊整的單人床走去……咦?這床還挺軟和?
原諒她前世一直暈著,等醒來的時候更是一臉懵逼,沒多一會兒她阿爹就和她大哥找過來了,壓根沒啥機會感受這重犯單間的待遇,在那之前她一直都是躺在剛剛那處干稻草上的。
現在想想居然還有點小遺憾怎麼回事?
這床,可比她木槿院里那張精雕的千工床舒服的多……
豈料這種享受並沒有持續多久,她就因為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以及一聲虛弱的嚶嚀,猛地從床上跳了下來。
她驚退了幾步,這才仔細打量起那張被她認為「極舒適」的床。
因著光線不好,她瞧了好一會兒,才看出來那床上竟還有個人!
「你,你是何人?」
沈念是被疼醒的,這會兒只覺得五臟六腑都疼得厲害,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咳,我……嘶……」
慕容瑾大驚,她剛剛不會是坐在這人肚子上吧……那麼軟和,也說不定是屁股上?
這麼想著,她也顧不得躲了,忙上前去查看:「這位獄友,真是抱歉,這牢房實在是太暗,我沒有看到你在床上,你可是傷著哪裡了?我也是個大夫,讓我給你瞧瞧吧。」
沈念疼的牙根都跟著顫了顫,本就沒什麼血色的小臉又白了幾分。
但還是勉強的扯了扯嘴角,笑著應了一聲:「好,那就有勞姑娘了。」
慕容瑾忙道:「不妨事,不妨事。」
牢房裡的血腥味又重了幾分,她也顧不得在自責,定了定心神,挪動了幾下單人床,等勉強能夠借著光亮的時候,才開始查看起沈念身上的傷來。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慕容瑾甚至都下意識的去探沈念的鼻息了,還有氣,是活的。
可這麼重的傷,甚至有幾處都已經潰爛化膿了,尤其是下面那……他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
「你這傷……」她實在忍不住的問,但轉念想到了什麼,又自言自語起來:「該不會也是招惹到了馮延庭等人吧,那些人慣會拿活人取樂。」
二皇子這個人,說起來心裡有些扭曲,跟他蛇鼠一窩的馮延庭等人,自然也就好不到哪裡去。
但凡有那普通人家的少年得罪了他們,通常都會變成失蹤人口。
「沒,是,是我做錯了事。」沈念有些羞怯道。
慕容瑾皺了皺鼻子,顯然是不大相信了。
只當沈念是被嚇到了,或是受了什麼威脅,不敢將真相說出來。
她是個識趣的人,自然也不會多問。
「你倒是個命大,這麼重的傷,竟然也能撐得下來,還有精神頭兒同我說話。」她一邊念叨著,一邊將他身上的衣服往下扒。
「這要是換了常人,怕是早就出氣多進氣少了。」
她伸了一隻手搭脈,診完還覺得有些稀奇,嘖嘖道:「這對你下手之人,莫不是個憐香惜玉之人,你這外傷是真心嚇人,也的確十分嚴重,就這化膿潰爛的程度,能到現在還沒招蒼蠅,那都是因為這牢里衛生做的好,並且人還少。」
「按說外傷如此嚴重,內里怎麼的都會有些損傷,可你這內里完好無損的,就像是有人特意,用話本子上說的那種內力護著一般。」
她另一隻手在他肩頭的一處傷口,輕輕的捻了兩下,沾起幾顆鹽粒子。
她嘿了一聲,倒是有些好奇起來,究竟是什麼人對他動的手了,這看著可不像二皇子之流。
「看來動手之人,是真的沒想要你小命,只是想給你一番苦頭手,連撒鹽這種法子都用上了。」
說話間,她已經將沈念的衣服給扒好了。
男女授受不親啊!
慕容瑾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麼,她這會兒正十分專註的替他清理傷口。
別看她剛剛說的輕鬆,其實那完全是怕沈念會亂動,到時候扯動傷口什麼的,造成二次傷害。
這一身傷,大部分都要刮掉腐肉,擠出膿血,旁的地方倒還好說,身下卻是馬虎不得。
那畫面太美,還是不要展現的好。
見她突然安靜,沈念有些失落。
好不容易才見到阿瑾,不多說幾句話怎麼行?
於是他便主動開口道:「姑娘可曾婚否?」
慕容瑾一愣,手中的薄刃都差點抖掉,不明所以道:「不曾。」
心裡卻在掂量,這人該不會是個登徒子吧。
還是個不怕變成太監的登徒子!
沒看見她的刀在晃悠呢么?
「那姑娘覺得我如何?」沈念好看的眸子眨了眨,若是那張臉沒有被劃上一刀,這表情倒是十分惑人,
即便是現在這樣瞧著,也還是有幾分好看的。
慕容瑾沒有吱聲,手上的刀子卻是劃得重了幾分,直到見到沈念的身子疼的劇烈一抽,方才覺得滿意。
這樣才對嘛!
剛剛果然是她下手太輕了,這男人才會有精神兒跟她在這說渾話。
「姑娘該看的不該看,不該看的,都看過了,眼下是不認賬了么?」沈念有些急了,用看負心漢的目光看著她。
慕容瑾嘴角微抽,還沒完沒了?
她開口解釋道:「我只是幫你清理傷口……」
「怪不得我有種感覺,原來是姑娘你……」
慕容瑾一懵,她這是被人訛上了?
她剛剛可是小心又小心,就怕傷了他,結果他反倒過來訛她?
這是知道自己不行了,所以看見她如花似玉的容顏,就想賴上她了?
「公子請放心,我自然也能把你醫好。」
她聲音涼涼的,讓沈念後背也跟著一陣發涼,很有眼色的閉上了嘴。
而此時,安縣縣令向臨,正跪在安縣縣衙的院子里曬太陽。
「少主,您的命令屬下自然是要奉在首位遵從,可您沒有吩咐的時候,公子的話,屬下也不能不聽啊。」
他十分抱屈,明明是兩父子,互相折磨就算了,幹嘛還連帶著他們這些聽吩咐做事的人,也要跟著受苦受難的啊。
沈安北目光冷凝的盯著向臨,他何嘗不知向臨說的無可厚非,可也正是因此,他才覺得更氣!
不過是一時少了幾句交代,就被沈念給算計進去了。
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去見娘親?
他有什麼臉面去見她!